蔷薇酒馆自然不是下班后的唯一去处，城外的栖月河旁，也是矮人、棕兽人和高山巨人们经常光顾的地方。

    与夏天贼热、冬天贼冷的永恒之地不同，黎明之地的气候相当不错，可谓是冬暖夏凉、四季如春，然而即便如此，对于常年生活在极北地区的矮人和高山巨人来说，这里的夏天也称不上凉爽、舒适。

    体毛旺盛有利于排汗散热，但是，如果体毛太过浓密了，那么在这个时节，就会感觉很热。

    无论是矮人，还是高山巨人，他们的体毛都属于太过茂密的类型，是那种别人看着都感觉热的类型。

    而且，矮人还不会刮掉挡在自己啤酒肚前的大胡子，一个矮人宁可秃头，也不能没有漂亮精致的大胡子，宁可衣着不整、肮脏，大胡子也不能凌乱，包括女矮人也是如此，女矮人也有大胡子。

    高山巨人的情况与矮人差不多，但是他们不留大胡子，而是格外珍惜自己的长发。

    因此，在银月之城的公共澡堂子还没有建成之前，美丽的栖月河边，便成为了他们夏日解暑的最爱所在。

    篝火晚会、游泳比赛、冰桶挑战赛、摔跤比赛、钓鱼、散步、划船……每到傍晚时分，栖月河旁都是一派热闹的景象。

    除了蚊子多以外，这里似乎没有什么缺点，甚至还有组团在河边搭帐篷、居住的。

    矮人们的智慧普遍比人类还要高，并且动手能力极强，但是大多数矮人的性格却比较淳朴、豪爽，这可能跟他们从小生活的环境有关。

    没有坏心眼儿、喜欢助人为乐、喜欢交朋友、热情、慷慨大方、大嗓门、匠人、胃口大等等标签，也是除了喜欢喝酒以外，世人们对他们的刻板印象。

    从这点也能看出，哪怕是其他种族，对矮人们的印象也算是比较不错的，多数矮人也的确是值得信赖的好朋友。

    矮人的朋友若是遇到了什么困境，他们真的会不遗余力地帮忙。

    当然，也不能说所有的矮人都是好人，肯定会存在个别情况，但是矮人王国内的犯罪率极低，也是客观存在的真实写照。

    据说，矮人王国内的犯罪率，是仅次于茉莉出生前的永恒之城、精灵王国和熊猫人部落的，在那里，几乎看不到小偷或抢劫犯。

    据茉莉所知，导致该现象的原因大致有两点：一、矮人们的生活质量、福利待遇及文化素养，普遍是比较高的，吃喝不愁、文盲极少。二、民风淳朴。矮人们若是看到了谁在干坏事，亦或者，看到了哪些不平之事，他们真的仗义出手，在把坏人送到警署之前，先揍他一顿再说。换句话说，在矮人王国干坏事的成功率较低，“疼痛率”较高。

    为什么是疼痛率而不是受伤率？因为矮人们下手还很有分寸，一般不会造成伤亡，除非遇到了特殊情况，比如说，附近没有监控，不拿板砖丢向罪犯的腿，对方就跑了、再也抓不到了。

    棕兽人和高山巨人的性格、爱好，跟矮人有一点相似，但是他们之间也有一些区别，大多数的棕兽人更老实、敦厚一些，而高山巨人则有一点“彪”，说得好听点叫……豪迈、狂野。

    除此外，他们的智商也普遍不如矮人。

    性格非常相近、并且都喜欢喝酒这一点，导致了来到银月之城的矮人、棕兽人和高山巨人们，相处得还算愉快，结成了不少跨越种族的友谊，爱情目前没有，可能是因为他们的审美不同。

    矮人喜欢强壮、有漂亮大胡子的，高山巨人喜欢强壮、个头高、有漂亮长头发的，棕兽人喜欢强壮、有漂亮胸毛和漂亮獠牙的。

    虽然他们之间偶尔也会发生一些口角，但是目前还没有出现互相仇视的情况。

    有矛盾了，就摔一跤，决出个胜负，要么就拼点酒，一般也就解决了。谁输了、不服气，那就下次再挑战，经常会发生打着、打着就结出了友谊的情况。

    事实上，阻碍矮人、棕兽人和高山巨人交流的，往往不是对方的外表，而是语言不通。很多乱子和矛盾，也都是语言不通导致的，讲明白了通常也就没事儿了。

    就算不能打出友情，矛盾也会随着沟通而消除，以后大不了是路人。

    矮人的个头虽然矮，但是他们却比棕熊还要强壮，体重也不比两米多高的棕兽人和高山巨人轻，摔起跤来真不怂棕兽人和高山巨人，甚至还有优势。

    硬要说矮人有什么缺点的话，那么就是他们的魔法亲和力普遍都不太好，也不适合走骑士或武者的路线，之所以能在海蓝星上立足，建立了独立的王国，是因为他们的科技比较强大。

    在这三个种族中，来到银月之城、数量最少的，就是矮人，可是他们的地位反倒是最高的。

    矮人中不全是有文化的匠人，但是来到银月之城的矮人，都是至少有一技之长的匠人，相比之下，棕兽人和高山巨人则是苦力居多。

    夜幕下的明月皎洁、清冷，月下的河边灯火璀璨、热闹欢腾，独属于这个世界的美好一角，落在了远方、站在城堡顶楼阳台上的茉莉眼中。

    茉莉知道，远方充满了活力的欢声笑语，能够持续到晚上十一、二点左右，她昨晚就站在这里，看到了那时。

    茉莉没有靠近，去参与、打扰他们的欢乐时光，她知道，自己的接近，会给他们带来拘谨与虚假。

    “如果每个智慧生物都能像他们一样和睦相处就好了。”天秤从茉莉的身后走了过来，并肩而立。

    她穿着一件简约的白色半袖衬衫和一条七分裤，脚下是一双洁白的运动鞋。

    穿着淡青色礼服裙、右手拿着一朵高脚杯、左手拄着一根精致花纹手杖的茉莉，喝了一口不含酒精的红葡萄酒，抿了下嘴唇，轻声笑道：“那样的话，这个世界会很无聊、很单调。”

    “……”沉默了下，天秤有感而发，“也对，眼前的一切只是短暂的，终会曲终人散。”

    “但是这一刻的欢乐，对于他们而言却是永恒的。就像去年的夏夜，刚来到我家，仰望着星空的你我。”绿色的眼眸中映着远方温暖的灯火。

    天秤忍不住侧目，眼神中流露着期待：“你会永远记得，那晚我们相处的时光？”

    天秤也记得那天夜晚，茉莉给自己讲的故事，关于各种星座的故事，以及身处在自己的周围，浪漫且芬芳的茉莉花。

    天秤觉得，那晚的星空与茉莉花香，应该会永远铭刻在自己的心间。

    “不，我只会永远记得，那天晚上，你把我的望远镜没收了的事情。”晚风几许撩人意，不解风情心更凉。

    “……”

    天秤面无表情地伸出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了茉莉的腰肢，轻轻地拧了一下，似乎在表达着对好友回答的不满。

    “如果你不给出掐我的理由，那么这一刻，我也会永远记得。”

    “那就记着吧，谁怕你似的。”满不在乎的天秤又拧了一下茉莉的腰。

    “……”

    茉莉决定做梦报复回来，好朋友之间不能有隔夜的仇。

    我要把你绑起来，用轻飘飘的羽毛挠你的脚心。茉莉很快就想出了一个能让好友记忆犹新的惩罚手段。

    “你站在这里，是为了思考‘永恒’？”天秤若有所思，殊不知“大难”将要临头了。

    “不，我是在观察、寻找永恒。”茉莉回过神来，问道，“你认为，什么是永恒？”

    天秤思考了片刻，神色颇为认真地回答：“永恒，是一个哲学上的概念。”

    “详细讲讲。”

    天秤倒也老实，沉吟了一下，说道：“我认为，存在三种意义上的永恒。

    “如果把‘刹那’比喻成一个点，那么时间就是由无数个点组成的一条直线，也可以把这条直线理解为时间轴。

    “当一条‘直线’是一直向前走的，没有尽头，是无限的，且永远不会消失，即使消失了也会再次出现，那么从整体来看，该时间轴就是某种意义上的永恒的，也就是我刚才说的，第一种意义上的永恒。

    “除此外，组成这条直线的任意一个点，也都是永恒的，因为这个点是永恒存在的，哪怕它只存在于过去。

    “这个点也就是所谓的‘刹那即永恒’。”

    天秤接过茉莉递来的红葡萄酒，没有嫌弃好友，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后，把空的高脚杯还给了茉莉，继续说道：

    “如果一条时间轴不是无限的，有开始与结尾，那么也能达成一种永恒，那就是把这条直线弯成一个‘圆’。

    “只要这个圆脱离了开始与结尾、生命与死亡，那么它也是一种狭义上的永恒。也就是我所说的，第二种意义上的永恒。同理，圆上的任意一个点，也都是永恒的。

    “我认为，永恒神王选择的永恒之路，就是这个‘圆’，第一种意义上的永恒，祂没有能力达到。

    “因此，我觉得，永恒神王不仅是在帮助水晶兰前辈，反过来，水晶兰前辈也是在帮助永恒神王。通过观察“冥界”的轮回、生与死的轮回，永恒神王也在完善自己的‘圆’。

    “至于第三种意义上的永恒……”

    天秤顿了一下，说道：“是一种不被时间与空间影响、限制，无法用时间、空间或生死来衡量，不在时间轴之上的永恒。这是一种绝对意义上的永恒，永远存在、不变，名为‘永恒’的永恒。这种永恒甚至可以不在‘存在’的范畴、概念之内。”

    茉莉点了点头，淡淡地笑道：“很好，把所有问题的终点，都回归到模糊的哲学，试图用似是而非的哲学来解释问题，得到一个不明朗的答案，是一种很聪明的回答方式，你已经学会不钻牛角尖了，这让我很欣慰。不过这不怪你，我们总喜欢用哲学或神学来回答、回避，我们自己无法理解、解释的具体问题。”

    “你什么意思？”天秤挑了一下眉，“你不满意我的回答？那你说永恒是什么？”

    “永恒就是此时此刻，美丽而虚假的月色下，只有我能看到的，你那微微蹙起的眉，与明亮、不满的眼眸。”

    “……”天秤移开了目光，不自在地嘀咕了一句，“你在胡说些什么……”

    茉莉笑了笑，抬头看向了超凡级大魔法阵后的星空，说道：“其实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我们无法解释的问题，我们得不到、无法验证这些问题的具体答案，因为这个世界太大了，我说的是世界，而不是宇宙，宇宙在世界的面前太小了。

    “什么是世界？全部、所有、一切，跨越了所有的一切。

    “在世界或宇宙的面前，无论是时间、空间，还是物质、反物质，亦或者是智慧生物们的想象、认知、思维、定义的概念、发现的定理，都小到微不足道。

    “我们永远不知道，在我们观察不到、不知道的地方，认知之外的未知是什么。

    “当我们试图用已知去诠释、理解或猜测未知时，得到的答案可能很荒谬。

    “就像你正在用自己贫瘠的知识，在自己不熟悉的领域，与别人争辩时，你的行为就显得很幼稚、很愚蠢、很没有自知之明。

    “逻辑、思维、想象力等等等等，其实是限制我们的枷锁。当我掌握的知识越多，我越感觉自己无知。”

    “你的意思是……要用未知去探索未知？”天秤不确定地问道。

    “不，那只会得到更为荒谬的答案。我刚才说了，很多问题其实没有答案，你不必去纠结这个答案。”茉莉为好友的智商深感担忧。

    “这就是疯子平时想的东西吗？”

    “只是其中的一个方面，所以你听听就好，千万别太在意疯子说的话，也别深想疯子告诉你的世界观，否则，你最轻的病情是……陷入自我怀疑。”

    “为什么？”

    “因为疯子的话虽然古怪、好像脱离了现实，但往往也是经过了他们自己的缜密思考的，甚至听上去合乎逻辑，拥有一套看似完整的理论体系。

    “疯子不是傻子，当你了解了一个疯子的全部想法后，说不定还会产生一个……疯子才是对的错觉。这时的你就会想，如果疯子说的话是对的，那么我之前的想法呢？

    “打个比方，现在的我能跟你聊一晚上，让你试图了解我疯了以后的一部分想法与理论，最终相信‘自己只是个虫子’，或者是‘这个世界是虚假的，梦才是真实的’，亦或者‘镜子中的我们是有思想的，是独立的个体’。

    “没错，我只讲述我的理论，除此外，不使用其他任何手段干扰你的思维或精神力，就能让你跟着我一起变疯。我能让你找不到我这套理论中的逻辑漏洞。

    “因为我把这些理论‘完善’了，如果你能找到漏洞，那么只能说明你的知识储备量不够，没有全部理解。亦或者是……你的不敢置信，战胜了你的理智。这样也很好，最起码你当前不会变疯，不过以后就说不定了，你不能在深夜时细想，也不能总琢磨我的话。

    “听上去很不可思议吧？”

    茉莉说起了当疯子的体会，此刻的她看上去无比正常，说话慢条斯理的。

    优雅的疯子……天秤心想。

    她相信了茉莉的话，因为她去过好友梦中的书房。

    “小茉莉看中了一块地，她想开一个牧场。”天秤决定转移话题。

    “在黎明之地？”

    “嗯。她一直记得你想开一家牧场的事情，你去年就跟我说过这件事，但是耽搁到了现在。”

    “她只是想当牧场主，和小羊、小牛一起玩儿罢了。”茉莉道出了实情。

    “那你同意吗？”

    “可以。”

    “你想养什么品种的牛马羊？”天秤随口闲聊道。

    茉莉想了一下，说道：“好的品种都养一点吧。有的人喜欢吃雪花牛肉，有的人却觉得那种牛肉肥、太腻，有的人喜欢吃图里仑山羊，有的人却喜欢吃莱恩山羊，每个人口味不同，咱家人的口味都不一样。”

    “也好，明天我就跟玛莉娅安聊聊这件事儿，估计能以一个很便宜的价格拿下那片草原。”

    聊什么？整个黎明之地都是我的。茉莉心说。

    “明天你们打算去哪里游玩？”茉莉问。

    “去参观一下那几座神圣建筑，小茉莉好像对丰收祭坛很感兴趣……对了，今天听一个吸血鬼说，银月之城的东北方有一片美丽的湖泊，湖泊里的鱼很美味，我们明天可能会去那里看看，你要跟我们一起吗？”天秤用期待的目光看向了好友。

    “可以。”茉莉微微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