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把脉，沈云容也知道病人现在的情况是失血过多。如果在现代社会，应该马上给病人输血、输液，补充血容量；用抗生素，以防止伤口感染；外伤还应该打破伤风。

    但这个时代，这些东西全都没有，她除了处理伤口，再不知该做什么，只能靠温承素了。

    温承素抬眼看向床上，刚才血淋淋的画面没有了，病人的身上盖了一条薄毯，只露出苍白的脸。

    没有了鲜红的刺激，温承素脸上肉眼可见的有了血色，刚才那种心慌难受的感觉顿时缓解了很多。

    等温承素放开给男人把脉的手，沈云容才问道：“温大哥，病人情况如何？”

    温承素沉吟道：“从脉象上看，病人虽然失血过多，但没有生命危险。”

    他起身走到桌案前，提起笔来，没有立即下笔，而是转头叫灵枢，“先去切两片老参煮水，给病人喝下。”

    灵枢犹豫了一瞬，随即答应着去了。

    温承素这才低头下笔。

    沈云容站在他旁边，看着他写下一个个草药的名字。

    红花、当归、党参、黄芪、大青叶……

    生血、活血、化瘀、清毒……这是沈云容见过的，温承素用药最多的一个方子。

    温承素写完，立即交给了黄文谦。

    “黄先生，麻烦你立即煎药。”

    “是。”

    “相公，你说话呀！相公！大夫，快来看，我家相公昏过去了！”

    玉娘惊慌失措的叫声，让沈云容心下一惊，立即回到病人面前。

    她先摸向病人的颈动脉，轻微的跳动还在，再看病人的胸膛，是有着轻微的起伏的。

    她站起身，正好看到温承素把手从病人的手腕上拿下来。

    “温大哥，怎么样？”

    温承素冲她摇了摇头，转头对玉娘道：“大嫂，大哥他失血过多，精力不足，昏睡过去了，你不要太紧张。”

    玉娘掏出手帕拭去眼角的泪，哽咽着问：“大夫，我家相公不会有事儿吧？他、他几天能好起来？”

    温承素想要安慰她，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没看到伤口，只凭脉象不好判断。

    沈云容柔声道：“大嫂，大哥的伤口比较深，我给他做了缝合。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七八天可以拆线，全部愈合的话，差不多要十几天。但是伤口能不能顺利愈合，这不好说。”

    玉娘猛地抓住了沈云容的手，把她攥的生疼。

    “为什么不好说？”

    沈云容把她安置在自己坐过的凳子上，解释道：“大嫂，你以前肯定也受过伤，伤口有时候会很快好转，但有时候会红肿化脓……”

    玉娘颤抖的声音打断了沈云容的话，“红肿化脓，你是说我家相公的伤口会化脓？那怎么办？”

    温承素看到玉娘攥着沈云容的手背上泛起青筋，立即站起来，把沈云容的手从她的手里解救出来。

    “大嫂，云容说的情况有可能出现，希望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如果伤口化脓，会麻烦很多，但是我会尽力不让这种情况出现，希望您能相信我。当然，如果您不信我们，咱们淮北城里还有好多家医馆，我可以帮你把病人送过去，今天的医药费我也不会收。”

    玉娘太阳看向温承素，他跟沈云容都很年轻，但是两人的眼中都有着同样的坚定。

    最重要的是，她家里现在拿不出太多钱。

    上个月相公的父亲生了病，因为不相信温承素，去请了城里最年长、行医最久的王大夫来看，没想到钱花了不少，老人的病不见起色不说，还越来越重，上个月去了。

    这回相公受伤，她想也不想的带着他到了温家医馆。一个原因是这家医馆离得近，更重要的是这家医馆看病不花钱，药钱也便宜。

    一开始她心里也是有疑虑的，温大夫太年轻了！但她看温承素沉着冷静，沈云容果断大胆，她不由自主的相信他们了。

    “我相信你们。”

    沈云容松了口气，她前世见了太多不配合大夫的病人，出了事却赖在大夫身上。

    “大嫂，谢谢你的信任。你放心，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救治病人的。”

    此时，灵枢端了参汤过来。

    “大嫂，我扶起大哥，你来喂他把汤喝下去。这可是千年老参熬的汤，很难得的。”

    “好，好。谢谢小哥儿了。”

    玉娘连忙接过灵枢手里的药碗，轻轻的唤醒昏睡中的男人。

    男人喝了参汤之和药之后，又睡了过去，但脸色明显的好看了，玉娘这才放下心来。

    眼看着天色渐晚，灵枢低声问温承素，“少爷，这病人怎么办？”

    病人的伤在腿上，还特别重，走是走不了的。

    “要不我用马车把他们送回去？”

    沈云容摇头，“不行。伤口会不会化脓，病人会不会出现其他的病症，这两天是最关键的时候，不能让病人回去。”

    “可是……”灵枢疑惑了，“不让他回去，难道要把他留在这里？”

    “对。”

    沈云容转头对温承素道，“温大哥，记得我跟你说过，病情重的病人可以留在医馆里，有专门的医务人员看护。这位大哥的情况如此严重，咱们能不能把他留下？”

    温承素的态度并不坚决，“留下的话，谁来照顾他呢？”

    “当然是……”

    沈云容话没说完，就被温承素给打断了，“你不行！你还病着呢！”

    温承素眼神坚决，语气更是不容置疑。

    沈云容无奈的摸摸鼻子，她明白，即便自己没有感冒，温承素也不会让她留下照顾病人。当然她知道温承素不让她留下的原因绝对不是男女有别，而是怕她辛苦。

    温承素果断道：“晚上我留在这里。”

    此时，灵枢才弄明白了温承素和沈云容话中的意思。

    他连忙道：“少爷，怎么能让你留下来照顾病人呢？我留下来吧！”

    温承素抬眼看向灵枢，灵枢连忙挺了挺胸膛。

    “少爷，我跟你学了这么久的医术，难道连看护一个病人都做不好吗？我没有问题的。”

    灵枢见温承素犹豫的神色，又道：“少夫人还病着呢！少爷，你要好好照顾少夫人才是。”

    温承素这才想起来，沈云容上午还发烧来着。

    他抬眼看向沈云容，只见她脸上带着几分不健康的红晕，疲惫也显而易见。

    他上前握住沈云容的手，手上传来令他心安的温度，这才放心来，但并没有减轻心里的愧疚。

    自己明明是个大男人，为何会晕血呢？

    “云容，你还好吧？我这就送你回去。”

    灵枢适时说了句，“少夫人，有我在这里看护病人，不会有事儿的。”

    黄文谦在旁边也跟着道：“少夫人，还有我呢！再说，医馆离主宅那么近，真有事儿，去喊温公子也来得及。”

    沈云容见几个人都不让自己留下，只能点头。

    她挣脱温承素的手，走到玉娘身边，道：“大嫂，大哥的伤势较重，无法走动。让他留在这里待两天，等情况稳定些了再回去，你看如何？”

    “留在这里？”

    玉娘正在为怎么把人带回家儿发愁，听沈云容说让病人留在这里，一时之间有些懵。

    沈云容点头，“对。让大哥留在这里，我们这里有人可以照顾他。如果你想留在这里，也可以。”

    玉娘看了看这一屋子人，除了沈云容都是男人。

    她嗫嚅着说：“我一个女子，留在这里恐怕不太方便，而且我家里还有老人孩子需要我照顾。”

    她的顾虑很有道理。这个时代，一个女人怎么能留在一个陌生的医馆里过夜呢？

    沈云容道：“大嫂，你如果相信我们的话，就把大哥留在这里，明天早上再过来。你如果不放心，我们可以帮忙把大哥送回家去。”

    “要不，麻烦你们……”玉娘的目光落到男人的脸上，突然惊喜的叫道，“相公，你醒了？”

    说着，蹲到男人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男人嘴角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玉娘，就听女大夫的，我留在这里。”

    “你……”

    “玉娘，我相信这家医馆。你回去，好好照顾娘和陈宣。”

    “好。”

    玉娘连连点头，“我回去照顾娘和陈宣。”

    她站起身来，突然想起一事，“相公，你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回家做了给你送过来。”

    “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好，我这就回去做。”

    玉娘抬手抹了把脸，急匆匆的回家去了。

    男人开了口，他留在医馆的事情就这么定了。

    吃饭的时候，沈云容很抱歉。

    “灵枢，辛苦你了。”

    灵枢满不在乎道：“少夫人，你不要这么说。温伯已经给我在医馆里搭了床，被子褥子都备好了。在哪里睡不是睡？再说，还有黄先生跟我作伴，没什么辛苦的。”

    沈云容道：“病人是刀伤，最怕伤口化脓，你要注意他身体的温度，要是温度突然升的很高，你一定要及时来通知我跟温大哥。”

    “少夫人，你放心，我会注意的。”

    温承素轻轻拍拍沈云容放在桌上的手，轻声道：“灵枢也学了几年医了，这些道理他都懂。”

    对沈云容是这么说，转头对灵枢道：“一会儿我跟你一起过去看看病人。”

    “少爷，你是不放心我吗？”

    温承素瞪他一眼，“不是不放心你，是不放心病人。”

    吃过饭，温承素给沈云容把了脉，看着她吃了药，上了床，才披上外衣去了前面的医馆。

    进入医馆的时候，灵枢和黄文谦正坐在柜台后面聊天。

    灵枢一吃过饭就过来了，他不在，是黄文谦帮忙照看病人的。他来了，黄文谦便去吃饭。

    黄文谦做饭的空儿，灵枢过去查看病人。

    男人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也有了几分精神。

    “大哥，你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刚才玉娘送了饭来。”

    “伤口疼吗？”

    “还好，能忍得住。”

    灵枢一边问，一边掀开病人身上的被子。

    包扎伤口的白布上透出些许血色，但不多。

    灵枢给男人把脉，脉象比下午平稳了很多。

    “大哥，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灵枢，是温大夫的徒弟，已经在这医馆里学了好几年医了。”

    男人微微点点头，“灵枢大夫，你好。我姓陈，陈有禾。”

    灵枢听着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是官学的先生陈先生？”

    “是。”

    灵枢双手抱拳，行了个礼。

    “不知道你是陈先生，实在是失礼了。”

    陈有禾苦笑，“百无一用是书生。玉娘让我杀只鸡，我居然能砍到自己身上。既麻烦了你们，还让玉娘担了心。”

    灵枢道：“陈先生不能这么说，术业有专攻，您教书育人，不会杀鸡很正常。下次您要杀鸡，可以来叫我帮忙。”

    “那怎么好意思？”

    “陈先生客气了，我们都是乡里乡亲的，不必说这种话。”

    “那谢过灵枢大夫了。”

    “陈先生，你叫我灵枢就好。你受了外伤，精神不济，我不打扰你了。一会儿熬好了药，我会端过来。”

    “谢谢。”

    灵枢回到柜台边，见黄文谦的饭菜十分简单，一个馒头和一碗白菜。

    “黄先生，你为什么不答应少爷，去家里吃饭？”

    黄文谦咽下口里的饭，才道：“温公子肯收留我，让我住在这里，还给我工钱，我就很满足了，怎么能去温家吃饭呢？”

    灵枢道：“少爷不是那么计较的人。再说了，你要是不好意思白吃，从工钱里扣点儿钱就是了。我跟你说，温婶做饭可好吃了！”

    黄文谦不为所动，“我一个人，对吃的要求也不高。再说，我还要帮忙看着医馆，要是我离开了，医馆不就要关门了吗？”

    灵枢见他坚持，也就不言语了。

    黄文谦一人吃过饭，收拾了碗筷，回到医馆，泡了一壶茶。

    “灵枢，你说少夫人怎么有这么多奇怪的想法呢？把病人留在医馆，由大夫照顾，我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灵枢喝了口茶，道：“是啊！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没想到少爷会同意，也没想到陈先生会同意。”

    黄文谦淡淡道：“留在医馆里有大夫照看，肯定比回家强，陈先生是个聪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