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不求仙

第一章 顾良

    首先,静心凝神,守心沉气。

    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注1)

    以真气包裹灵气,纳灵入体——

    成了!

    顾良心中升起一阵欣喜,又迅速守住心神,耐着性子运转真气,在体内缓慢游走两周,稳稳地将灵气压制住,存于气脉。

    接下来只需花几日时间涵养,便自然可将这灵气凝作本命真气。只要凝出本命真气,可就正式踏入了修仙之门!

    一念至此,顾良从床上一跃而起,来不及穿好鞋子,随意踩两下便出了房屋,趾高气昂地走到半山腰,洋洋得意地坐到石桌前,等着一旁的师长发问,好向其炫耀。

    桑秋尊者坐在桌前晒太阳,只一瞥便看穿了顾良的小心思。片刻间他已想好了敲打的法子,只是心中暗笑,故意晾着顾良不搭理。

    两人心思转动,周老溜着喜鹊来到跟前。周老见顾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也未多想,张口问道:“进展如何了?”

    等的就是这句话!顾良心中一喜,只是得意地一仰头,便想奋力运转真气,吐出那灵气让两人看看。谁知他嘴还没完全张开,便遭桑秋尊者抬手给了一个爆栗。桑秋尊者剜一眼顾良,佯怒骂道:“费了两月才吞入这么一口灵气,不放在心室旁好生滋养以求早日养化,你还想吐出来任其凭白遭损不成!”

    顾良被说得脸上一红,又不甘心被骂,只小声抱怨道:“修炼好不容易有了进展,不见宗主你夸奖,怎反倒先被骂上一顿……”

    “修行之路,戒骄戒躁。忌讳的便是狂妄自大、得意忘形。”桑秋尊者厉色指教道,“你小子虽天资不差,却也不如我这般卓越超群,平日里还得谦逊恭敬,尤其是在我跟前的时候,听见没有!”

    顾良不忿,正欲说这人不要脸皮,又听桑秋尊者继续道:“再者说了,一口本命真气便要修炼两月,你有什么资格得意?”

    顾良眉头一竖,辩驳道:“我从修炼至今——”

    “至今不过四个月,便将凝出本命真气,踏入炼气期。”桑秋尊者随意开口,竟将顾良想说的话全说了出来。他不甚在意地搓着手指,又戏谑地看了顾良一眼,问道,“四月凝出本命真气,你真当靠的全是自己?”

    顾良一愣,随即低眉顺眼,“还得是宗主你教导有方!”

    桑秋尊者轻哼一声,而后道:“我问你,你几岁上的山?”

    “该是三岁。”

    桑秋尊者再问:“那你现在几岁?”

    “该是八岁。”

    桑秋尊者最后问:“这五年间难道你什么都没干不成?”

    顾良一愣,旋即疑惑:“我也没修炼啊。”顾良一岁时被捡回净林门,三岁因早慧上山拜入归元宗,一直到四个月之前才从桑秋尊者那里拿到净林功法,开始感灵运气以求仙法。

    “五年养气!”桑秋尊者瞥一眼顾良,“没这五年养气,就凭你自己没长全的气脉,真当进展能这么快?”

    顾良起初还有些怀疑,转头看向在一旁的周老,见周老捋着胡子点头,才吐了吐舌头,安慰自己道:“总之我这天资也不算差……”

    桑秋尊者收敛起轻蔑,对顾良谈起正事:“等吃过了午饭,我便教你两门遁术。借着修习遁术时运转体内真气,正巧养一养你那口灵气,早日将其养化了。”

    “遁术?”顾良眼前一亮,“是御剑飞行还是凭虚御风?”

    “想得倒美!”桑秋尊者嗤笑一声,“就你这点功夫,还想学御剑飞行?下午教你的一门是闪转腾挪之法,一门是长途奔袭之法。至于御风术么……等你修为上去了,才飞得起来。”

    顾良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口气,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桑秋尊者也不在意顾良的态度,继续说道:“教你的腾挪步法,名为疏影步,乃四百年前的武林绝学,无需你掌握通透,懂个三四分便够用了。”

    顾良不解道:“四百年前的步法,不早就落后于时代,该被淘汰了吗?”

    桑秋尊者挑眉,正眼看了看顾良,解释说:“我不说了吗,‘懂个三四分就够用了’。再者说来,这疏影步虽是四百年前的步法,代代传承间却都有改进,学着用来也不算差。疏影步局限于肉身腾挪,遁速远慢于御风术,只是暂且让你有个闪躲保命的法子罢了。待你夯实真气运转、能以真气引动灵力时,便可以御风术代替疏影步了。”

    “原来如此。”顾良表示明白。

    桑秋尊者摇摇头,又道:“虽说如此,这两门遁术却是巩固真气运转的好法子,平日里不能懈怠了……嗯,你最近多修习些,五日后我们便下山去凡俗间游玩几个月,让你顺带着练练这两门遁法。”

    “哦。”顾良点头,又摇头,问道,“两门遁法一门叫疏影步,另一门呢?”

    “长途奔袭之法都大同小异,哪有什么秘诀,多调和真气运转,注意些身姿、体态、呼吸之类,再不济最初几日多绑绑腿,大致便是这些了。”桑秋尊者摆手驱赶顾良,“自己去置备午饭吧!”

    一旁站着未走的周老见指点结束,一边逗着喜鹊,一边状似随意地说道:“论起时日来,下下月便该是门内十年庆典了。”

    桑秋尊者咂咂嘴,抱怨起来,“十年不过一眨眼,有什么好庆贺的?百年一庆才合乎些道理。再说这些庆典不就是喝喝酒、跳跳舞,非要办这办那,麻烦、麻烦!”

    周老暗笑,幽幽道:“归元宗门下就一个弟子,庆典上排面小得紧,可不得避着庆典吗……”

    “我带这小子下山修行,能是为了躲那庆典吗?”桑秋尊者梗着脖子辩解道,“不是,绝对不是!”

    “说起来——宗主你为什么不多收门人?”顾良疑惑道,“其他各宗弟子少说几十,多则几百。怎么归元宗里就我孤零零一根独苗……我懂了!必然是我天资聪颖——”

    “可闭嘴吧你!”桑秋尊者抬手甩一个爆栗给顾良,“问题真多!还不去做饭,难不成下午想饿着肚子学步法?”

    顾良不满地揉揉脑袋,嘴中嘟囔一句,灰溜溜地去自己准备午饭。桑秋尊者看着顾良离去的身影,恨铁不成钢地道:“非觉得自己天资聪颖,说了也不改,记吃不记打!”

    周老笑问:“那这小子到底如何?”

    “虽不如我这般天资绝伦,却也……咳,只是不差。”

    周老呵呵一笑,还想问桑秋尊者为何不多收些弟子进归元宗,却见桑秋尊者已答得生出几分厌烦,忽而转口说起凡间的士绅剥削,对百姓生苦嗟叹了一阵。

    注1:选自《大宗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