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不求仙

第五章 两旬觅路出山林,八日奔袭至灵安

    “镇子,镇子!那个一定是镇子!”

    山林中,顾良欣喜若狂地欢呼着,迫不及待地将那山脚下的一座座房屋指给桑秋尊者看,高兴得几乎要流下眼泪,“二十天!二十天!我们终于能走出去了!”

    若非五天前你迷了路,早该看到这山镇了……桑秋尊者悠闲地扫了眼镇子,随口调侃道:“我看你这二十天在林中不是挺自在的嘛,还能时不时弄点吃的。”

    提到这个,脸上沾着泥土的顾良不免得意一笑,自夸道:“我有丰富的荒野求生知识!”

    “分不清南北东西,五天的山路走成二十天,也不害臊!”桑秋尊者鄙夷地看了看全身泥污的顾良,朝远处河边努了努嘴,“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好。”顾良认准了方向朝河边走去,边走边问道,“宗主,我们现在出山了,总该教我五行换气法了吧?”

    “不急。”桑秋尊者看着眼前的风景,“你先奔袭三天,练练气脉再说。”

    “哦。”顾良没把三天的奔袭当回事,二十天山路都走过了,还在乎三天奔袭吗?顾良走到一空旷处,视野豁然开朗,只见幽深的树林中夹着几分翠意,一股股涓细溪流自山上流下,汇成小河,最后注入山脚下的河湖之中。他驻足欣赏一阵,开口吟道:“看漫江碧透、万壑争流……”

    桑秋尊者初觉这句不错,又见顾良闭口不语,只当顾良还在想词,便随口道:“这景色只能算瑰丽,称不得‘万壑争流’。真正的万壑争流还须去看星州水景,那里水陆交融,江河湖景可称十二州之最,海景则要去近水州看,或是深入无尽之海。”

    顾良默默点头,看着水色流淌,安静不语。

    桑秋尊者仍在等顾良吟首诗出来,等了好一阵都没等得后续,又见顾良似在发呆,便踢了顾良一脚,问:“下文呢?”

    顾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茫然问道:“什么下文?”

    “你不是要吟诗吗?下文呢?”

    “随口蹦两个词罢了。”顾良乐呵呵笑道,“平日话本小说我都挑着剧情看,肚子里哪有墨水作什么诗?”

    桑秋尊者暗自捏拳,催道:“傻站着看够了没?还不快走!”

    …………

    “就这儿吧。”

    桑秋尊者于一片树林前落下,回身瞥眼不远处的镇子,随后微微仰起头,负手看着眼前的树林,对顾良道:“那是仪九镇,这林中有座灵安观,我们便先在这观中小住几日……你怎么了?”

    “我、我怎、我怎么了,你还……还有脸问?”

    顾良瘫倒在地,全身发红,缕缕白烟自身上升起,又有一股股汗水似瀑壁水流般倾泻而下。他抬手抹过一片水花,气喘如牛,想跟桑秋尊者辩驳些什么,突然一时提不上气来,只能急促地吞入两口空气,竭力调整呼吸。

    “宁心运气,吐纳调息!”

    桑秋尊者提醒之后又嗤笑一声,道:“在出发之前,你不是说奔袭没什么吗?”

    “你他……你当初分明只、分明只说奔袭三天。”顾良垂头撑着身子,汗流滴滴答答地自脸颊颧骨两旁滑落,谈至气愤处,顾良猛地抬起头,奋力道,“结果呢?八天!你知道我这八天是怎么过的吗!我才八岁……八岁的我,这八天在路上、在路上我跑得比马都快!”

    桑秋尊者摇摇头,“还是比马慢些的,若与千里马、或是才开始凝妖丹的马妖相比,还要再慢一截。”

    顾良气得牙痒痒,好在缓了些气,便一边吐纳调息,一边催动本命真气,修整番因疲惫而混乱的气脉。一炷香时间过后,体内气息虽已平缓下来,仍然全身发热,一回神便觉得口干舌燥。顾良朝桑秋尊者伸伸手,“水、水!”

    桑秋尊者随手丢出个青葫芦,看着顾良仰头只顾猛灌,心下生出几分不满,督促道:“喝水时别懈怠!奔袭前还记得运转真气,怎么现在就不记得了?”

    顾良捏一把湿哒哒的衣服,喝完葫芦里的水,抱怨道:“我出了这么多汗,一时忽视也值得体谅吧?”

    “体谅?等你将来斗法受伤时,断了气脉运转便是自绝后路,到那时你便乞求对手体谅吧!”桑秋尊者冷哼一声,眼眸阴沉,五官中透出股阴狠,轻扫眼顾良,扫得顾良脊背发凉,心下不妙,忙催动本命真气从地上跳起来,哈哈一笑,道:“不是说要去这林中道观吗,快走吧,我还得学五行换气法呢。等锤炼够气脉,便不会忘记运转真气了。”

    两人起身,顾良又随桑秋尊者走到一潭小湖边擦洗更衣,之后便走去灵安观,在观内借了间空屋住下。这时的顾良已觉腹胃空空,饿得前胸贴后背,恰巧观主经过,便由观主带领前往食堂,顾良一人便点了两份饭,狼吞虎咽间充实着自己的肚子。

    时值晌午,食堂中除顾良两人外,也坐着些其他食客。顾良正大快朵颐,忽听左方传来一声轻笑:

    “呦,这观内餐食居然还有肉?”

    说话者语气轻佻,透露几分嘲讽。顾良对其不以为然,道家又不是佛家,不戒荤腥肉,便是所谓辟谷,也得在筑基期之后,不是凡俗道士能做到的。

    顾良夹起一片菜叶往嘴里塞,又听一人道:“这是道观,又不是寺庙,不忌荤腥。”

    “说得像寺庙便忌荤腥一般。”又有人加入对话,“你们是没去过永平城,我亲眼见那城中寺庙的和尚吃肉!嘿,就那明着破戒的假和尚庙,要钱时竟也委婉遮掩起来,说什么礼佛、功德、经文之流。面上委婉,里子可直的很,一柱香功德就要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似乎也不多?”

    “不多?嘿,自然不多!”前者冷笑两声,“街边卖炊饼起早贪黑一年到头能存下十两,那一柱功德只要五两,一年辛劳就能换来两柱功德,这岂不是天大的便宜!”

    “念佛便要诚心,诚心自然添有功德!你怎敢这般颠倒黑白、抹黑佛门——”

    左方骚动起来,顾良则听得诧异。虽说他没怎么出过净林门,却也知天下道门间清静和平,本料想佛门也该如此,怎听到如此传闻?顾良愕然看向桑秋尊者,问道:“是真是假?”

    桑秋尊者嗤笑一声,随意布下障眼法,道:“凡间佛寺么,有几个好东西?蓄私兵、占良田,佛田租给佃户时的租子可不含糊。十二州也就西圣州是正统佛门,他们念的乃是云隐寺悯善祖佛,是位得道真佛,州内又有云隐寺约束,自然不会如凡间那般污浊不堪。”

    “得道真佛?”顾良咀嚼着这个词,先是觉得不对劲,顿生疑惑,“佛门又不是道家,怎么得‘道’?”

    “佛便不是道了?”桑秋尊者饶有兴致地反问一句,见顾良仍是一头雾水,先是揶揄了顾良一句“早慧”,随后才道:“天道乃天地自然,万物至理,众生敏慧者皆可修习。当今佛门修‘真佛’,其修行之法传承自悯善祖佛。而悯善祖佛从何处创得此法?自然也是天地自然间,其依循之道称作‘佛’,便是‘佛道’。”

    顾良恍然大悟,甚至觉得天地都清晰了不少。此时已有道观弟子劝开争吵的两人,避免争吵演化为干戈辱骂。

    顾良正看着热闹,又被桑秋尊者催着快吃,心想该是吃完后要教授五行换气法了,便风卷残云般将剩下饭菜塞进胃里,与桑秋尊者一同离开食堂,兴奋问道:“下午便能教我五行换气法了?”

    桑秋尊者白一眼顾良,“凡人不知修士存在,只当作是没见过的呼风唤雨的仙人。身处凡俗间,你平日说话小心些,免得让他们听了去。”

    “这不是有宗主你吗?”顾良说到这里,装模作样摆好架子,学起桑秋尊者的口吻,“‘我想让他们看见时,才让他们看见;想让他们觉得我们怎样,就让他们觉得我们怎样。’当时我在路上奔袭时,你可是这么跟我说的。”

    桑秋尊者微微颔首,又道:“我们在此小住一月,你共有三件要紧事。”

    “三件?”不是就学一个五行换气法吗?

    “五行换气法是其一,但你初学此法,总有气脉疲惫时,正好学一手画符消磨时间。画符好学,也就只要引动灵气、背记灵纹、再学会封灵,每日学上一个时辰,一月后便足够你炼气使用了。”

    说话时,两人已回到借住的屋中。顾良关上门,自觉给桑秋尊者倒好茶,再问:“那第三件事呢?”

    “第三件——”桑秋尊者坐到椅子上,伸手招来小杯,晃着其中的半杯热茶,随意道,“这观中有只阴魂,你用这一月时间把它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