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识？”

    桑秋尊者的话令顾良大为困惑，在顾良的底气和修为中，火识可占据了半壁江山。除了气道根基、归元观息法、九霄引气诀之外，其他手段多多少少都沾着火识的光。单用火识有炽炎指、炽火诀，火识气息在炼化法器法宝时也极方便、小旗和湛蓝使用时有火识气息的增益、心火还能破幻辟邪反噬防窥。

    真要论起来，火识唯一的缺点就是刚猛霸道，导致法器经不住火识催受，代表便是齐元乙木剑。可齐元乙木剑已毁，法器终究是放不到台面上的普通物件，此刻谈湛蓝的劣势，又和火识又什么关系呢？

    “正是你引以为傲的火识。”桑秋尊者目光微敛，看着顾良，“火识不但是你这法宝的劣势，同时还是你最大的劣势。”

    顾良心有不服气，但还是收束住耐性，道：“愿闻其详。”

    桑秋尊者身周泛起一层蒙蒙亮的微光，看得顾良不觉有些晃眼，不过片刻便觉得双目像针扎一般疼。顾良连忙收回目光，使劲挤了挤眼，暗自不满：仗着修为高就欺负人，算什么本事！

    这时，桑秋尊者开口道：“你这一身修为，有半数都在火识上吧？”

    “是。”

    “没觉得不对吗？”

    “啊？”这有什么不对？

    “倘若——”桑秋尊者扣住双手，平静的表情中不自觉透出一股阴沉，“倘若火识用不了了呢？”

    顾良：“好好修炼的功法突然用不了了，这怎么可能？”

    桑秋尊者点点头，继续问道：“那若不是用不了，而是被压制住了呢？”

    顾良闻言一怔，按理说这是有可能的，可火识向来霸道刚猛，从获得火识到现在，除了树妖硬靠修为将火识压制之外，火识还从未遇到过被压制的情况。

    顾良不知如何回答，桑秋尊者则继续道：“别忘了，火识来路不明。”

    来路不明……顾良微微调整了自己气息，问道：“连宗主也看不穿？”

    “天下没有我看不穿的术法和功法。”桑秋尊者对顾良的语气似乎有些不满，“我看不出根源的也少有，你却独占一个。青阳子口中的那个赤阳妖尊究竟如何，如今也难以追溯。”

    青阳子是净月山上那只靛青肥猫的道号。

    原来宗主是看不透火识根源，所以提起防备……顾良知道桑秋尊者是为自己好，本想顺遂桑秋尊者的意见服软，又不想就这么罢休。顾良与桑秋尊者对视片刻，忽而笑道：“宗主是自何时起拥有这洞察一切的辨察力的？”

    桑秋尊者目光微敛，道：“怎么？”

    顾良避过桑秋尊者的问题，悠闲地谈起了往事，“我自小有识海天眼，善于观察，算是为修习观息法开了个好头。宗主你教我观息法之后，我的辨察力更上一层楼，之前在觅灵会、我才筑基时，还凭借观息法击退了一个金丹修士。

    “宗主你自幼教我观察，再配合火识奇异，向来得心应手，几乎没怎么吃过亏。不知何时起，我便自矜于辨察力。此次我与徐天一起去禁区游历，不论外层中层，各处情况了然于心，时时洞察先机，哪怕有妖族提前埋伏，照样被我将计就计打了个丢盔弃甲、断尾求生。若不是遇到了个融道入丹的树妖，这次游历时我一次亏都不会吃。”

    桑秋尊者微微颔首，顾良所说的正是归元宗秉持之道，以气脉和辨察为基础，便能在斗法中无往不利。

    “洞察诸事的能力让我产生了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并将此视作常态，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甚至变得自矜自傲。”顾良说到这里，直直看着桑秋尊者的眼睛，话锋一转，“在禁区里游历时，我遇到了个和尚。他是我在同辈间遇到的第一个将我骗过、让我在辨察这一项上吃亏的人。他凭空消失在我眼前，一点端倪都没有。

    “虽然我有些猜测，事后也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可就在他消失在我眼前的时候，这超出掌控的感觉一下子令我感觉心浮气躁。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我过去看得太细、猜得太准了，所以一旦面对看不清、猜不中、超出掌握的情况，我便会感到不适。可是，宗主，谁能保证自己一直看得透、一直猜得准、一直做得对呢？”

    说到这里，顾良定定地看着桑秋尊者，他知道桑秋尊者一定听懂了自己的意思。顾良自幼随桑秋尊者长大，他从桑秋尊者身上不止学到了玩世不恭、不拘礼法、观察入微、料敌机先，他同样学到了桑秋尊者身上那股洞察一切之后的傲慢。因为洞察一切、鲜少出错，所以自矜自傲，并对超出自己掌控的事情排斥且怀疑。

    想到这里，顾良忽然有感，他意识到归元宗的辨察之道不应由料事如神而走向傲慢。辨察之道应该是一条谨慎之路，是在谨慎的基础上摸着石头过河、踽踽前行。若沉溺于过去的成功而变得傲慢，反而难以达到辨察最初谨慎的目的了……

    桑秋尊者听完顾良的一番话，挑了挑眉，罕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等顾良表情变化归于平静之后，桑秋尊者才笑着说道：“不错，都会绕着弯来指教我了。”

    顾良知道桑秋尊者挑眉中褒奖的意味，嘿嘿一笑，相当自得。顾良又想到桑秋尊者清傲而不自大，是一直以傲慢掩饰谨慎，又觉自己有些班门弄斧、卖弄学识的嫌疑，微微有些脸红。顾良揉了揉鼻子，迅速掩饰过自己失态的神色。

    “你这番话，确实将我说服，我不会不许你用火识了。”桑秋尊者微微仰起脸，看着远处沐浴在秋日阳光下的山色，金色的枝叶在微风中摇晃，因为隔得稍远，还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薄薄的云气，像是撒了一层砂糖的金桔，若能尝一尝，想必甜得难以忘怀。

    桑秋尊者继续道：“不过，你虽将我说服，却还是要保持谨慎。辨察之路，唯谨作伴。你可依仗火识，继续修习它，却不能只用火识，明白了吗？”

    “晓得。”顾良点头，“之前我虽有小旗，但我不好阵道，也就没得学。现在我有湛蓝，可以去学冰剑之法。”

    “冰剑之法？”桑秋尊者呵呵一笑，他伸手朝湛蓝指了指，道，“你这法宝，真只是一把冰剑？”

    “啊？”

    “不明白也无妨。”桑秋尊者随意挥挥手，“等你明白了，或许就能炼化至第一境界了。”

    顾良立即道：“那你还是说明白吧。”

    “悟道悟道，光我说明白有什么用？你得自己去悟。”

    谜语人……顾良暗自腹诽，又觉得不对，道：“这分明是我的法宝，我都不明白的事，宗主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说到这里，顾良狐疑地道，“不会是你故意装得高深莫测，骗我费心研究它，好让我炼化进第一境界吧？”

    桑秋尊者鄙夷地盯着顾良，一直把顾良盯得讪笑不已，才道：“我不是与你说过么，天下少有我看不出根源的术法，法宝也一样。”桑秋尊者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再道，“它至少是个法宝，你把它当冰剑炼了，怎么着都肯定比你那柄‘宝贝’木剑有用，你若上些心呢，就争取在天下大比之前炼至第一境界。若你没那个剑道禀赋呢，它也毕竟是法宝。你有气道基础、有火识、又有两个法宝，单单炼化肯定也够用。”

    天下大比时要与全天下的金丹前期修士相争，对手可是落云、张继、单心那样的人物，光是“够用”可远远不够啊……顾良这么想着，小声道：“我还是去找找冰剑之法修习一下吧。”

    桑秋尊者提醒道：“修习的时候别忘了自己琢磨。”

    “晓得了。”顾良边说边想去藏书阁翻阅书籍。

    “先别急着走。”桑秋尊者拦下顾良，“你这法宝谈完了就先搁起来，有东西要教你。”

    顾良喜道：“是新的功法？”

    桑秋尊者点点头，问道：“还记得出发前我教你的十枚符文吗？”

    “记得。”顾良点点头。这十枚符文顾良一直印在识海中，外出时也琢磨过几次，却没琢磨出什么结果。被树妖逼到绝路上的时候，顾良还隐隐想过死马当活马医、施展这十枚符纹，看它能不能起到奇效。不过当时顾良满脑子都是同归于尽的念头，这种侥幸试一试的想法直接被顾良抛之脑后。

    桑秋尊者指示道：“画一遍，我看看。”

    顾良依着识海之中的样式将那十枚符文写了一遍，虽然是用灵力写的，顾良却并未觉得这十枚符纹有勾动什么额外的气息、能起到什么效果。

    写完以后，顾良好奇问道：“宗主，这十枚符文到底是做什么的？”

    如果这是新的功法，光记下十个符号就能学会一种功法，那也太简单了。

    “我接下来要教你的，是归元宗不传之秘，只教给核心弟子。”桑秋尊者正色道，“这功法需配合观息法、引气诀，是一式挪移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