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青光剑被冰层冻住，张继脸上闪过一瞬的惊讶，接着就变成一副兴致盎然的表情，喝道：“看招！”

    说着，张继手指一勾，原先紧紧附在青光剑上的剑势层层叠叠地扩散翻动，霜白色的裂纹横七竖八地出现在冰块内部，一下子掩住了封在其中的青光剑。

    未能一击从冰封中脱身，张继哈哈一笑，伸手一引，将青光剑上的所有剑势都放了出来。才出手，张继便暗道不好，只听轰隆一声骤响，空中的冰石一片片、一块块地被从中心震碎，大小不一的各种碎片像洒落的泥石一样朝四面八方飞射。

    张继一时兴起忘了收手，在这向着四面八方飞射的碎片下，下方观剑的众人、淼藤林中的草坪树木和池塘都会被波及。

    坏了坏了坏了！张继大惊失色，不顾体内伤势，强行凝聚剑速附着在青光剑上，一边用青光剑拦截射向众人的冰片，一边撑起护体剑罡，闪身朝白薇飞去。

    身前一片能用护体剑罡粉碎，远处一大片有顾良的三个师妹处理，顾良能应付他附近的碎冰……张继将青光剑放去无人处。这碎冰覆盖的范围实在是太大，就目前的情况，只能想办法把损失降到最小了。

    就在张继几人打算尽可能多地拦下空中冰片时，那飞在空中的冰片却大部分都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途中。顾良一边将灵力从冰石中抽回，一边用引气诀将剩下的漏网之鱼击碎，收拾尽了这烂摊子，暗自松了一口气。

    眨眼间，空中那冰雹一样密集的碎片消失殆尽。好不容易把所有波折全部拦截下来，顾良无奈地看着张继，道：“过分了吧？”

    那剑势震碎冰层的一招，肯定超出假丹修为了。

    张继自知理亏，嘿嘿一笑，没还嘴辩驳。他又偷眼瞧向白薇，本以为白薇会生气，不料她正看着一个不知何时出现在淼藤林中的妇人，喊道：“娘！”

    娘？几人皆是一怔，顾良最先反应过来，立即朝妇人拱手，道：“净林门顾良，见过前辈。”

    一边行礼，顾良一边收紧观息法。这妇人出现时无声无息，修为大抵早已融道入丹，在各州小禁区中心都算是显贵人物。怪不得白薇能一人独领淼藤林。

    顾良行过礼之后，余下几人也都出言问好，惟独张继说了句“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引发顾良不少猜测。

    几人表明身份的问好让夫人脸上愠色稍消，她只各看了顾良与张继一眼，告诫道：“莫在这里闹得太多，修士的灵力在这儿就像夜间的烛火，你们一闹，各处都看得见。南边这里还好些，可断峡之后的北边就是中心区，未必有好脾气。”

    “前辈指教的是。”顾良从善如流，他也知道自己确实稍显懈怠了。

    妇人又看向一脸不在乎的张继，警告道：“你再这么大胆，下次被追时，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张继这才服软，道：“是。”

    妇人冷哼一声，又瞅了白薇一眼，似乎传音单独说了句话，遂消失不见。

    顾良收回湛蓝，乐呵呵看向张继，笑问道：“谁胜谁负？”

    张继沉吟片刻，道：“平局。”

    顾良没有反对。虽说张继最后那一招剑势超出假丹修为，该是判负的，但是两人说好的只斗剑技，寒川剑法的冰封不能全算剑技。且顾良也知道论剑道自己确实不如张继，便也不争这一时之快。

    能在剑道上与张继博个平局，对顾良来说已经是个不错的结果了。顾良道：“下次再比。”

    “下次在天下大比分个胜负。”张继想了想，道，“到时候能放开手脚地比一场，你这一招冰封我可不会再中计了。”

    顾良笑道：“那你可别在遇见我之前就被淘汰了。”

    张继知道这是戏言，他向来恃才傲物，经过方才那一斗剑，心知两人在天下大比中不会轻易落败，懒得与顾良在这玩笑上辩驳，也懒得掩饰心里的高傲，轻啧一声，对顾良道：“你的佩剑叫什么？”

    “湛蓝。”顾良答道。

    张继轻咦一声，问道：“自己起的？”

    “是。”

    “湛蓝……”张继默念两声，又觉欣喜，道，“不错，不错！真是个好听的名字……”说着，张继将青光剑拿出来，细细抚着剑身，痴道，“要不，以后我便叫你青光，不称青光剑了，怎么样？”

    张继说完，他手里的青光剑竟自己震动起来，不知是欣喜还是生气，仿佛有着自己的想法。顾良看得瞠目咋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炼化法宝要到灵宝初成的第三境界时，才有可能产生器灵。张继年纪轻轻，难道已经将青光剑炼化至第三境界了？

    不可能！顾良连连摇头。第三境界都可调动法宝中的那一丝天道，领悟法宝中的天道可比结婴悟道要难得多——结婴悟道时，不管悟得什么，只要悟到了就成；而想悟法宝中的天道，就只能单单去找这一条，别的不行，这也是顾良只将阵道小旗视作副手的原因。

    再而且，张继若将青光剑炼化至第三境界了，顾良也没法与张继斗个势均力敌了。

    青光剑震动之后，张继连忙软声细语地好言哄劝，才将青光剑劝下。顾良不顾张继体外剑芒般的防窥之术，强行用观息法辨察，才辨得一丝端倪：青光剑的震动好像是张继用灵力调动起来的。

    张继竟幼稚到与自己的佩剑过家家？顾良先是诧异，旋即觉得好笑，心里笑话的心思转瞬即逝，最后化作感慨与佩服。张继年纪轻轻便能有这么出彩的剑道造诣，想必与他这赤诚到几乎痴愚的寄托在青光剑上的心思脱不开关系。

    看着张继的样子，顾良不禁暗自沉思，他有像张继那样的真诚吗？

    顾良轻轻摸着湛蓝的剑柄，他喜爱湛蓝只是因为飞剑洒脱，并不是视剑如命；小旗就更不用说了，他早早地将小旗视作辅助手段，必然没多少真诚；对于火识，作为自己最初一个拿得出手的手段，顾良一开始是极珍惜的，但因为桑秋尊者的一番话，恰逢得到湛蓝，顾良自己主动冷落了火识；至于观息法和引气诀，不可否认的好使，且这两者的优势如春雨般润物细无声，但似乎自己用得太过频繁，也没有多少真诚；作为挪移之术的心行，顾良学会后还没机会使用，也体悟不到其中妙处；至于净林功法培养出的气道根基么，在顾良那么多出色的手段里，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基础。

    这些单拎出来都是极优异的法宝神通，任何一个都是让别人羡慕不已的手段，加在一起促成了现在的顾良。顾良平日也知道不停地打磨涵养，可看了张继那精于剑道的模样，他恍然惊觉自己其实没有一样手段是登峰造极的。

    登峰造极……顾良沉思着端详起湛蓝。湛蓝迟迟没有炼化至第一境界，是否就是因为自己缺了这点真诚？

    香香面无表情地看着张继对青光剑发痴，又注意到顾良也摸起湛蓝，顿时心下骇然，目露惊恐。

    张继哄劝完青光剑，又对顾良道：“湛蓝给我看下。”

    顾良从自己的思索中醒来，遂将湛蓝柔和地飞了过去。张继引住，双手接过，仔细地从晶莹剔透的剑尖一直看到青蓝色的剑柄，又映着阳光研究起来。看了一阵，张继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前后来回看了好几眼，又道：“散掉冰层。”

    顾良照做。

    张继微微眯起眼，将身外的护体剑罡全部收拢，接着盘坐在池塘边，横举湛蓝，闭目冥想，身上气息尽数散去。

    一边闲聊的冉小霜和白薇注意到张继打坐冥想，都不再说话。

    渐渐的，张继收拢在体内的气息又一波一荡地律动起来。那气息不是寻常灵力，与灵气也大有不同，时而刚猛锋利、时而连绵柔滑、时而迅捷气劲、时而势大力沉。

    顾良害怕打扰到张继，便收束了天眼与观息法，只是他对灵息辨察太过熟练，那律动的气息看久了之后，顾良便看出那律动时而发自于张继、归拢于湛蓝，时而又发自于湛蓝、归拢于张继。看得愈久，顾良看清楚得就越多，他逐渐认出来那不是气息，而是剑息。

    片刻之后，张继睁眼。他将湛蓝交还给顾良，随口问道：“这到底是冰剑还是火剑？”

    问题刚出口，张继便回忆起他进入小旗阵法时的经历，当即明悟过来，道：“噢，原来是你的灵力。”

    在场几人中，霜月二女是知道顾良吸收了火识的，香香有所耳闻，白薇则对顾良的火识一无所知。顾良也不遮掩，坦然点头道：“对。”

    “火行灵力施展冰法？”张继疑问道。

    “用了火行灵力之后，冰法反而顺手了许多。”顾良道，“我还会一招冰灵焰，威力颇不错。”

    “真正和你斗法时，我还得多加小心……”张继若有所思，随后又指了指湛蓝，道，“你这个湛蓝，不全是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