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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0章 浑人和爷们

    雷声轰鸣,暴雨如注。雨滴以极快的速度由稀转密,带着一股凶狠的气势轰砸在酒肆的玻璃窗上。

    “那你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惊喜?”

    荣麓笑道:“惊喜就是我原本只想抓一条虾米,结果钓上一条大鱼。”

    “你说错了。”

    “那你觉得什么才是惊喜?”

    “如果你今天本体坐在这里,那才叫惊喜。”

    “想试试?”

    李钧笑道:“想。”

    “我也想知道,让佛道两序到现在还没能拔除的眼中钉,到底能有多锋利。”

    荣麓轻声道:“如果你想继续以卵击石,妄图跟中院斗到底,迟早会有这个机会。”

    “你好大个卵,要跟我钧哥碰?”

    一旁的沈笠最烦这种城府阴沉的人,骂骂咧咧道:“不服你现在就调人过来,老子但凡要是挪一下屁股,我跟你姓。”

    “沈笠,你这是要代表天阙跟中院宣战?”

    荣麓视线横扫过来:“这个责任你担的起吗?”

    “嘿”

    沈笠冷笑一声,不屑道:“收拾你们这群投靠了儒序的软骨头还用着拉上整个天阙?我一个人就够!”

    “等你能够武三雄主的时候,再来跟我撂这种狠话吧,现在的你还不够格。”

    荣麓不再理会额角青筋暴起的沈笠,看向李钧问道:“冤有头债有主,杀死蚩主的是孟席,现在他人已经死了,按理来说你和中院之间的仇怨已经一笔勾销。如果你现在离开金陵,还有活路。不过你得交一个人出来。”

    荣麓眸光泛冷,一字一顿道:“兼爱所的人,不能白死。把邹四九交出来,我给你一个弃车保帅的机会。”

    “孟席还不配杀了蚩主,你也不配让我交人。”

    “那你是打定主意要继续跟中院过不去了?”

    “天黑路滑,我劝你别落单。”

    “来日方长,你最好也别露头。”

    两人四目相对,针尖对麦芒。

    “其实刚才你跟我都说错了。你选择死拼,那对我而言才是真正的惊喜。”

    荣麓生硬的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怪异的微笑。

    “那倒不如我现在就送你一个看到的小惊喜,帮你热热身。”

    王旗其实不太听得懂眼前这两个剧情人物的对话,只是大致知道他们之间应该是有什么恩怨纠葛。

    以他过往的经验来看,梦境世界之中的每一次对话和遭遇,背后必然都有深意。

    就在王旗低着头绞尽脑汁,努力分析眼前这一幕的意义所在之时,却突然听见李钧喊了自己一声。

    “王旗。”

    “啊?”

    王旗闻声抬头,就看见李钧面带微笑,对着自己挑了挑下巴。

    来了!终究还是让我触发任务了!

    王旗瞬间精神一振,踌躇满志等着后续的内容,却始终没见李钧继续开口。

    这是什么意思?

    王旗眼中的视线由兴奋转为茫然,接连扫过李钧和沈笠的脸,最终定格在对面的荣麓身上,若有所思。

    荣麓并不知道李钧这番动作是什么意思,也对什么‘小惊喜"不在意。

    反倒是沈笠这个意外,让他觉得有些麻烦。

    “沈笠,我也劝你一句。这场浑水,你们天阙最好别趟进来.”

    话音飘荡空中,王旗却突然拔身而起,三人的目光瞬间凝聚在他身上。

    只见王旗拧动肩膀,身体压低前倾,右手抡圆,手起掌落,一巴掌狠狠抽在荣麓的脸上。

    啪!

    一记清脆且响亮的耳光,并没有抽动荣麓的身体,倒是反震的力道让王旗的手腕发出‘咔吧"一声断裂脆响。

    “嘶”

    王旗抽吸着冷气,捂着断掉的手腕,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荣麓。

    无独有偶,荣麓也是用同样错愕的目光看着他。

    一个是惊对方的脸竟然如此之硬,一个是惊对方的胆子竟如此之大。

    “上道,相当的上道!原来这就是他妈的惊喜啊!”

    沈笠拍着巴掌,笑的前仰后合。

    “你在找死。”

    荣禄脸色阴沉,森冷的杀意席卷而出。

    可他口中刚刚发出一声低喝,一道刺耳的音爆声就在面门前响起。

    砰!

    重拳锤砸在荣麓的脸上,包覆械骨的皮肉泛起道道涟漪,沉闷爆音中混杂着金属扭曲的尖锐声线,溅起的鲜血在空中炸成粉末的雾状。

    噗通。

    失去头颅的躯体刚刚摔落在地,酒肆的大门也在此刻突然炸成漫天木屑。

    “沈”

    冲入之人放声爆喝,愤怒的视线却撞上李钧冰冷的眼眸。

    瞬间的接触,蓦然翻涌而起的刺骨寒意便硬生生拽住了他的喉舌,将紧跟其后的‘笠"字拉成了颤抖的惊叫。

    “今天是什么日子,总有人一个接着一个上门找死?”

    李钧甩了甩粘挂着鲜血的左手,凶戾的目光扫向门前。

    剑眉星目,青袍道冠。

    这个钉在门口一动不敢动的身影,赫然是一副道序中人的打扮。

    “钧哥别生气,这次是来找我。”

    沈笠连忙开口,身体倒坐在椅子上,两条手臂搭着椅背,笑眯眯的看着对方。

    “郭丘,真不是我说你啊,做人他就不能太小气。我这次不就是抢了你一个人嘛,又没乱杀你的那些徒子徒孙。本来就没多大点事儿,你说你非要穷追不舍干什么?现在傻了吧?没想到会碰上两个武四吧?”

    这个被沈笠叫做郭丘的道序,正是狮子山观云观观主,同时也是茅山在金陵城内的代表。

    同时也是刚才被沈笠带人冲进道观***掠的苦主。

    在道观被袭的时候,郭丘并不在观中,而在在外筹措炼制黄巾力士的材料,因此他没有和沈笠正面撞上。

    一个主动投诚的天阙成员,对于茅山意义重大。

    对于郭丘自己而言,这更是他提升自己白玉京地仙席位的重要筹码,因此在得知人被抢走之后,郭丘整个人如遭雷击。

    没有片刻耽搁,郭丘尽起观中人手,下山追杀沈笠。

    原本在追踪到沈笠的踪迹之时,郭丘还满心欢喜。

    但现在

    郭丘慌乱的眼神扫过地上那具还在冒着火花的尸体,右脚悄悄抬起,脚尖贴着地面滑动。

    “哎哎哎,你那脚站稳了,对,就是那只,千万别乱动啊。冲撞了我大哥,连句道歉的没有,你就想跑?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沈笠语气轻快道:“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坐过来聊聊?别怕,只要你态度诚恳,今天我保你站着走进来,站着走出去。”

    “我”

    “我什么我?让你外面那些徒子徒孙们滚远点,我大哥喜欢清净。”

    “你”

    “你什么你?是不是听不懂话,让你过来就过来。”

    形势比人强,郭丘在盘算了一番逃跑的成功率后,果断放弃了挣扎,老老实实走到桌边,硬是没敢拂袖去扫椅面上散落的秽物和零件,硬着头皮一屁股坐了下去。

    “你说你早点这么懂事,痛痛快快答应我们天阙的条件,把那个叛徒还给我们,不就用不着闹的这么难看吗?你说你这事儿办的,我真不知道该说你些什么好。”

    沈笠拉着椅子坐到郭丘旁边,伸手搭着对方肩膀,笑的那叫一个快意舒坦。

    “钧哥我跟你介绍一下,郭丘,茅山道四。之前我跟他有点小矛盾,闹了点不愉快,不过现在应该算是冰释前嫌了,对吧?丘。”

    “啊,对。我跟沈笠的事情过去了,过去了。”

    郭丘面上连连点头,满腔的憋屈却几乎快要将那颗太上忘情的道心淹没。

    “矛盾都说开了就好。大家有缘见面,那都是哥们。”

    李钧端起桌上的酒瓶,将郭丘面前的酒杯倒满。

    粘挂在杯壁上的星点碎肉在冒着气泡的酒液中上下浮沉,看的郭丘不禁一阵毛骨悚然。

    “不过,你这踹门而入,是不是有点太.”

    “丘,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沈笠的暴喝在郭丘耳边炸开,“怎么能当着咱们钧哥的面踹门,这多难看?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因为武、道两家过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想跟我们兄弟翻脸呢!”

    今天要是换成你被两个道四夹在中间,你看我翻不翻这个脸!

    郭丘心头怒骂连连,嘴上却连声道:“都是误会,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其实以我对丘儿你的了解,我当然相信你是无心的。不过今天要是你一句误会就把事情揭过去了,那以后传出去,我钧哥的面往哪儿搁?”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这道理懂吗?哥们。”

    李钧盯着郭丘,笑容中带着阴冷。

    “哥,你别急。丘儿不是那种不懂道理的人。”

    沈笠抬手一挥,搂着郭丘肩膀的手臂紧了紧,“对吧?”

    “对。”

    郭丘缓缓点头,语气中泛着说不出的凄凉。

    “所以你得帮咱们钧哥把面子找回来。”

    “要找。”

    “那你打算怎么找呢?”

    “今天算我欠两位一个人情,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不对不对。”

    沈笠甩着脑袋打断了郭丘的话,“是找,不是说,你得有实际行动啊。”

    “沈笠,算了,别为难别人。”

    李钧冷哼一声,身体往后一靠,摆开大马金刀的坐姿,眼神睥睨道:“我丢的面子,我自己来找。”

    “钧哥,钧哥,你先别生气。丘儿以前在山上当惯了神仙,第一次下凡当人,自然有点不习惯。咱们得多包容!”

    沈笠压着声音说道:“丘儿,你可要想清楚了,机会可不是随时都有,你要是抓不住,它‘嗖"的一声,可就找不着了。之前的事情,确实是我做的不地道,所以我现在好心提醒你一句,知道我哥上一次丢面子在什么地方吗?倭区!现在人找面子都找到金陵来了,看这干的满地都是血,你说人得多硬?你要是还不懂事,那哥们我可真没办法了。”

    郭丘如丧考妣,黯然道:“懂我懂事。”

    “唉,这就对了。”

    沈笠抽回手臂,对着郭邱抬了抬手,笑道:“找吧。”

    哐。

    郭丘从道袍下掏出一件道械放在桌上。

    “嗯,五品.”

    沈笠抬眼看向李钧,对方阖着眼睛,一言不发。

    “丘儿,这属实有点寒碜了。”

    哐。

    又是一件道械摆上桌。

    这时候,被刚才荣麓爆头一幕吓愣原地的王旗终于回过神来,直愣愣的看着不断往外掏东西的郭丘。

    怎么的,还有人来送礼?

    片刻之后,桌上已经堆满了各种雕版符篆和茅山道械。要不是沈笠张着手臂护在桌沿,恐怕已经挤的已经掉出了桌外。

    “没了,真没了。”

    郭丘泫然欲泣,抖着两条空空如也的衣袖。

    沈笠仔细打量了一番,确定对方身上除了那件道袍之外,再无任何东西后,这才转头看向李钧。

    “哥。”

    李钧缓缓睁眼:“嗯?”

    “面子找回来了吗?”沈笠挤了挤眉毛。

    “你觉得呢?”

    “我觉得是差不多了。”

    “那就差不多吧。”

    沈笠用脚碰了碰眼神呆滞的郭丘,“没听到吗?我哥说面子找回来了,还不快道谢?”

    “多谢..”

    心头羞愤交杂的郭丘缓缓拱手抱拳。

    沈笠吊着嗓子:“多谢谁啊?”

    “谢钧哥。”

    “谁的钧哥?”

    “我钧哥。”

    “这才对咯。”

    沈笠对着李钧笑道:“我就说丘儿是个懂事的人,对吧哥?”

    李钧绷着脸点头:“是个不错的哥们,值得多走动走动。”

    “得了,改天我们再来狮子山看望丘儿你。”

    “不用这么麻烦,我下山就行。”郭丘身体猛然一颤,忙不迭说道。

    沈笠正色道:“这不行,你是山上的神仙,怎么能天天往山下跑?”

    “不是神仙,是人。”

    “是人,不是神仙?”

    郭丘神色颓败:“是丘儿。”

    沈笠故作恍然,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头:“行了,破财免灾,是不是算到了,你心里清楚。今天没你的事情了,走吧。”

    道人闻言如释重负,窜起身来朝着门外走去。

    “等一下。”

    “真没了。”

    郭丘回过身来,跺脚抖袖,以示清白。

    李钧淡淡道:“把老板的门赔了。”

    “钧哥,这些东西你先选。”

    沈笠一脸慷慨道:“哪怕是你全要了,弟弟我也没二话。”

    李钧并没有去看桌上的道械,转而问道:“为什么不直接动手?二打一,就算他外面有人,要杀他也不难。”

    “钧哥你给小弟我面子,让我撑了一次虎皮,顺利度过这次危机,我已经知足感恩了。真要是杀了郭丘那个牛鼻子,茅山那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找钧哥你的麻烦。做人不能那么不懂事的。”

    李钧笑道:“债多不压身,道序我惹的人多了,不差茅山这一个。”

    “钧哥你找他们麻烦,我能帮就帮。如果帮不了,让你看低我,我也认了。但我惹的麻烦,我得自己兜着,不能拉你下水。”

    沈笠正色道:“我沈笠出津门,过九河,走遍帝国大江南北。被儒序关起来洗过脑,被道序抓起来炼过身,被佛序锁起来配过种,之所以到今天还没死,靠着就是一口骨气和一腔血义。兄弟帮我,我帮兄弟,互相亏欠,但从来不算谁多谁寡,谁输谁赢!”

    “那我上刘家的时候,不知道还能不能听见你喊一声哥?”

    “其实就算钧哥你不愿意忙帮,我背着天阙,也得在那天把这声哥给喊响亮了。”

    李钧沉声道:“到时候见血少不了,死人也少不了。”

    “咱们当武序的,什么时候怕过这个?”

    沈笠满不在乎挑了挑眉毛,站起身来,将一件刻有‘天阙"二字的金属牌子递给李钧,“钧哥你决定什么时候做事,招呼一声就行。半个时辰内,我绝对出现。”

    李钧接过牌子,指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战利品,笑道:“把这些拿走,都是你敲的竹杠,全都归你。”

    “这多不好意思啊。”

    沈笠嘴上推辞着,手上动作却半点不慢,一把扯下身上脏兮兮的外袍,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打捆装好。

    “两位大哥,等会一下。”

    被晾在一边的王旗见两人即将分赃散场,连忙喊道:“我怎么办啊?”

    李钧有些无奈说道:“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们是武序,这条路不适合你。”

    “怎么不适合,我觉得很适合!”

    杀荣禄,抢郭丘,先前的一幕幕看得王旗血脉贲张。

    李钧和沈笠之间充满男人意气的对话,更是让他如呛一口烈酒,肺腑之间火辣辣一片,

    既然这这是一场梦境游戏,那我为什么不选一条最快意的路?

    就算危机四伏,那又如何?

    夕阳哪怕近黄昏,起码也有无限好!

    “摘了灵窍,还没有机会恢复原生血肉?”

    李钧沉吟片刻,转头看了眼沈笠。

    沈笠上下打量着王旗,一只手摩挲着下巴:“他现在还不是从序者,应该问题不大。就算不能成,我在金陵城内也有点关系,帮他找条序不成问题。”

    “那你帮他指指路,能破锁晋序就足够了。”

    李钧话音顿了顿,“用不着带进天阙。”

    “了解。”

    沈笠眨了眨眼睛,对着面露惊喜的王旗招呼道:“走吧,王哥,先找个地儿让我给你量量长短。”

    死的死,走的走,满地狼藉的酒肆之中,只剩李钧安坐不动。

    李钧晃了晃还剩一截浅底的酒瓶,仰头一饮而尽,眼角余光扫过地上那具无首的尸体。

    “这事儿有蹊跷啊,老邹那边怕是要遇见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