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朝门

第一百二十章 师与徒11

    “那天一清才给他们兄弟送过衣服呢,怎么就……哎!”一直闷闷不乐、沉默不语的李兵妈妈林秀英听到这个消息,终于又开口说话了。

    “对啦,一清,我们先把鱼放回去吧——”

    人们七嘴八舌,又风风火火往虾米家跑。

    虾米是陈耀文的二儿子。

    一根独苗的陈耀文,是烂朝门少有几个读过书的中年文化人之一。陈耀文常年戴着近视眼镜,看起来文文弱弱,一副清瘦的样子。

    早年的时候,陈耀文从父辈手里得到了相对丰厚的家产;这笔家产,让他在毫不费力地娶上了媳妇之后,还先后有了两个人见人爱的儿子,一家四口的日子过得和和美美,有声有色。

    前几年,因为电线短路,大火把陈耀文家的积蓄和祖屋烧了个精光。

    顺风顺水的陈耀文经受不了打击,从此一蹶不振。

    后来,陈耀文迷上了赌博,也没有心思再管地里的庄稼,一家四口就窝在简易的茅草屋里艰难度日。

    现在烂朝门的人们大都盖上了时兴的瓦房和砖房。就陈耀文一家,还窝在那破破烂烂的茅草房里自得其乐。

    陈耀文家的茅草屋搭的很简易,房顶铺的是货真价实的稻草;墙壁是用芭茅草和竹条编织的,因为搭的稀拉,不仅路过的人们能透过缝隙清清楚楚看到茅草屋里的一切,野狗也常常偷偷从芭茅墙壁里,堂而皇之地钻进钻出。

    陈耀文刚二十出头的大儿子陈春天,很是孝顺老实;他成年都穿着父亲陈耀文的旧衣服,总是任劳任怨,勤勤恳恳地与母亲一起下地干活。

    小儿子陈虾米呢,则和父亲陈耀文一样,每天都是各玩各的。

    对于爱赌博的丈夫,陈耀文妻子既没有丝毫怨言,还十分坚定地相信陈耀文说要在牌桌上,帮他们一家把房子赢回来的承诺。

    因而比起那些因为赌博,常常闹得鸡飞狗跳的人家来讲,陈耀文家在这一点上显得尤其与众不同。

    “老陈,你可是娶了个打着灯笼火把都难找到的好媳妇啊!”每当男人们看见虾米妈,开开心心为牌桌上的陈耀文端茶送饭的时候,大家都打心眼里羡慕他找了个贤惠的好妻子。

    听到牌友们的表扬,陈耀文媳妇咧开那早已经没有门牙的嘴,乐呵呵地说:“呵呵,你们这些个大男人,不要看我家老陈眼睛不好,就欺负他呀……”

    男人们笑笑,在吞云吐雾中目送陈耀文媳妇扯着喉咙,呼唤虾米离去的背影,又是一阵乐呵呵的调侃和感慨。

    去年春天的时候,文弱的陈耀文突发肝癌去世,丢下虾米母子三人相依为命。

    冬天的时候,成天茶饭不思的陈耀文媳妇也撇下俩个儿子,追随陈耀文而去。

    才这刚一年时间,年轻轻的虾米又说不行了,大家的心里除了震惊,就是惋惜。

    “我说他们家,这是什么原因啊,接二连三出问题,可怜呀——”红牛眼的大儿媳妇无比同情地感叹起来。

    虽然大家不喜欢红牛眼,却并不讨厌她这个漂亮懂事的儿媳。

    “什么原因?老话说‘孝子无灾’——那作恶多端的孩子自古就难成人,这话打我从娘胎里出来就听老人们说——如今我六十多岁了,从始至终就没有改变过。可是,现在的年轻人不信邪哪……我看是虾米那孩子到处惹是生非,无恶不作,被人咒骂的太多了,自然不吉利呀,这就是原因——”崔大嘴给大家念完她的菩萨经,用手理了理头上的猪肝色毛线帽。

    “大嘴说的有道理!”陈二嫂立马附和。

    “哎呀,虾米这孩子应该就要十八岁了吧——看样子,这孩子是真过不了这成人的坎咯!”崔大嘴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突然又说。

    “好像和秀英家老三一年出生的。”陈二嫂模棱两可地接了话茬。

    “嗯,比我们老三小点。”林秀英小声地说。

    “哎,可怜!”唐一清叹了口气,一副不落忍的样子。

    “我觉得,是虾米那名字没有取好——”杨乡长小儿媳咬文嚼字地分析起原因来:“‘虾——米’顾名思义,那本来就是个短命的物种呢!”

    “嗯,有道理,我都想给我们家那冤家把名字改改。”王燕想起儿子的名字,悠悠地接了话茬。

    “呵呵,那要这么说的话,改成‘乌龟’不是就长寿了?”李麻子脑洞大开,呵呵笑了起来。

    “‘乌龟’不行,那不就是缩头乌龟了么?哈哈!”红牛眼儿媳立即反驳。

    看几个女人越说越离谱,陈二嫂一本正经地纠正大家:“孩子的名字,还是应该像老人们说的那样,叫猫猫狗狗的好养活!”

    “我说虾米妈要是能管住陈耀文赌博,他们家也不至于败成这样子的!”唐一清想起自己掀翻杨大雷牌桌那次不愉快,推己及人地说。

    “管屁,虾米妈才不会管呢——前年春节,我们从虾米家屋后经过,看到虾米妈跪在地上求菩萨,她说:‘菩萨呀,请保佑我陈耀文打牌盘盘赢吧!’呵呵,当时差点没有把我和秦武笑死,你说这个女人,要求菩萨,也求一点靠谱的呀,这是求的什么啊?

    他们那俩口——哎!做什么都是夫唱妇随,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至于虾米,那可不像虾米,倒像只不知疲倦的苍蝇,每天都到处嗡嗡乱窜。

    我妈家种的瓜果一年到头,我敢说,有一半都是虾米帮忙消化了的。

    不久前,我妈还说虾米今年好像懂事了些,不那么淘气了呢,现在看来——他可能是没有精力淘气啦——

    前年夏天,我正在我妈妈家午睡,听见虾米妈一声接一声喊虾米回家吃饭,我被吵得好不烦躁。

    跑出门一看,只见虾米抱了一大捆芭茅花,吸溜着鼻涕,满头大汗地从我妈家的菜地里窜出来。我原以为虾米妈一定会教训他,问他为什么听见不答应,干嘛去动别人家东西……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人家虾米妈压根没说舍得她儿子一句,只见她乐呵呵接过虾米手里的芭茅花,还生怕累着了她自家儿子似的,无限怜爱地轻轻说:‘儿子啊,快擦擦汗,我们赶紧回家去吧,要是被别人看见,你又该挨骂啦!’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