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朝门

第一百二十二章 师与徒 13

    刘香香清了清嗓子,故意拉长声音,又用她惯常用的办法反击大家:

    “呵呵,我真是羡慕你们把孩子教得那么好——活该我们这些个当妈的,一不小心,就养出个讨债的来。要说坏习惯,虾米有的,我们家小混球还不是哪样都有——老话还说:‘顺手牵羊,不算偷’呢!我也从来不管教我们家那小子,我认为小孩子调皮一点没什么呀!难道还真都能变成‘草上飞’那样的汪洋大盗不成?秦富贵常说是我惯我们家小混球,我说我就是惯了怎么着?他要作奸犯科,杀人放火,我愿意呢……就像这次,哪怕他真的被人贩子卖了,死在外面回不来了,我就当他五岁那年出水痘死了……‘一斗二升芝麻’我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刘香香不愧是刘香香,一出口就震慑住了全场。

    毫无疑问,女人们都听出了刘香香话里话外那些阴阳怪气的意思,相互递送着眼神,神色紧张。

    活泛的崔大嘴见刘香香动了气,赶紧出来打圆场:

    “香香,你不着急,他们三兄弟肯定什么事也不会有……男孩子呢,是要调皮些,再大些就好了。再说,你可不能把那脏兮兮的虾米,与你家一表人才的秦强比呀,大家说是吧?”

    众人附和着,眼前浮现出似曾相识的一幕。

    人们已然还记得,那次因为杏儿和王老三玩暧昧,刘香香瞪着她那双十分具有杀伤力的凹陷眼,对交头接耳看热闹的左邻右舍说的话。

    大家都知趣地闭上了嘴巴。

    刘香香的话,让较真的陈二嫂心里暗生不快。

    陈二嫂和李麻子对视一眼,撇了撇嘴,小声说:“呵呵,就让她好好惯着她的儿女吧,她的儿女才是金元宝呢!”

    陈二婶耿耿于怀的,不仅是她那些惨死的小鸡子,还有杏儿姐弟在她院子里摘黄瓜的不愉快。

    另一边,跟唐一清走在一旁的杨若兰,也回忆起了和秦强打架那年的冬天,秦强在自家地里偷甘蔗的事情。

    那是一天周末的午后,若兰和妈妈唐一清在地里挖红薯,突然听到旁边甘蔗地里传来异响。若兰家的甘蔗地就在自家屋后,还没长成呢,就神不知鬼不觉少了很多。

    杨若兰征得妈妈唐一清的同意,悄悄从红薯地里下到甘蔗地去看究竟。

    果然,杨若兰刚走几步,就看见一个人影在自家地里卖力拽甘蔗呢。

    “好呀,今天我总算抓住你了!”杨若兰又惊又怕,停下脚步,喊了句:“谁在哪里——”

    秦强被若兰抓了个现形,有些难为情,扭捏地说:“我只想——看看你们家甘蔗甜了没有?我妈说了,共产党打下的天下,遍山都是大家的……”

    秦强被若兰抓了个现形,有些难为情,扭捏地说:“我只想——看看你们家甘蔗甜了没有?我妈说了,共产党打下的天下,遍山都是大家的……”

    两位少年自上次打架后,彼此见面,都还有有些不好意思。

    当时,二人在那样的情况下见面,双方就更是尴尬了。

    秦强是有些怕若兰的,可不怕他喊唐姨的唐一清。

    “遍山都是大家的——”那是常年在镇上流浪的严老太婆的原话。

    当时,严老太被别人抓住偷人家地里的豆角时,她就那样义正言辞对大家如是说,曾经一度被人们视为笑谈。

    严老太婆因为和在城里工作的儿媳合不来,坚定地回老家过起了她随心所欲的生活。人们想到严老太婆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也着实不容易,就好心地容忍了她的种种行为。

    若兰没想到,秦强也用这句话来搪塞自己,正要发火,惯于息事宁人的唐一清跟上来,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住了若兰。转而和颜悦色地对秦强说:“强强要吃甘蔗呀,多拔几根吧,给妈妈带些回去,等过些日子,甘蔗成熟了,你再来拔啊!”

    唐一清说完,还顺手拔了几根甘蔗,让秦强拖走。

    秦强得胜而归,路过若兰身边时,冲若兰骄傲地抿嘴一笑:“看吧,这可是唐姨送给我的!”

    杨若兰看着秦强得意洋洋的样子,气呼呼地质问母亲为什么要纵容秦强。对于杨若兰而言,她时常羡慕杏儿姐弟俩有刘香香和秦富贵那样处处维护自己儿女的好父母。

    “兰儿,你不懂!你知道‘宁可和小偷打亲家,不可和小偷结冤家’还有‘远亲不如近邻’的古话是什么意思么?你看……你今天要是又和他打一架,以后大家还怎么见面?”唐一清叹了口气,小声对杨若兰说:“别学你爸爸那脾气,一点火就着!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多想想好的地方……我本来就想着等甘蔗成熟了,要给大家都分享的呢……”

    “看,那不是罗医生吗?怎么就出来了!”陈二嫂的话,打断了若兰对母亲那段“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愤懑回忆。

    “罗医生,虾米怎么样了?”女人们在虾米房子外的公路上截住了罗医生,立即向他打听情况。

    罗医生是位刚三十出头、头发有些微卷,长相帅气的年轻医生。他的医术是原住烂朝门小学的李医生手把手传授的,诊所就开在学校门口一间小屋子里。烂朝门的父老乡亲有个头疼脑热的,都少不了要去罗医生的诊所里吃药打针。

    对和两大“天王”一样,成天在学校里溜达闲逛的虾米,罗医生自然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罗医生面对大家充满期待的眼神,并没有立即作出回答。

    他摆出了一幅家里刚丢了一只鸡或一只鸭时那副惋惜的神情,夸张地左右摆摆头,不无遗憾地对大家说:“哎,无力回天啦,估计已经断气了,你们快去看看吧!”

    大家的心顿时跌到了低谷,叹息着给罗医生让出一条道,目送他迈着大步匆匆离开。

    众人赶到时,虾米家的院坝里已经稀稀拉拉围了一二十来个人,大家眼神惊骇,心照不宣的默默看着。

    二十岁的陈春天依然穿着他父亲陈耀文那件打了补丁的旧衣服,失魂落魄地坐在他弟弟虾米的身旁。

    几个邻居忙着从虾米家那张仅有的床上,拉出凉席,把虾米抬到凉席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