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的尽头，我坐在椅子上，挺直腰板，仔细辨认着手术室里的任何响动，哪怕门上的手术中的灯闪一下，也逃不过我的眼睛。

    李小宝已经进去半天了，那扇门一个人也没有出来，我到现在还在反复回忆，两个巨人中间的丁红之的话，“小福？她在喊带小福快走！她还说自己就是李小宝，那两个鬼差也没有提出异议，这都表明我的儿子李小宝不会死！一定是不会死的！丁红之如果代替小宝跟着鬼差走了，小宝应该能平安！”

    我刚刚这样想，心里还没踏实两分钟，立刻又想到，就算鬼差稀里糊涂的把丁红之当成李小宝带走，阎王爷也能这么糊涂吗？会不会最后过不了这一关，还是要来把李小宝抓走啊？想到这儿，我的眼泪又不停地流下来。

    李小宝，你混蛋！你明明说让我不要害怕，会陪着我，干嘛这么吓唬人啊？我用力咬住嘴唇，两只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手术室的两扇大门，那两扇大门犹如鬼门关，我恨不得把心从胸腔里掏出来，恭敬地递上去，换我儿子李小宝的命。

    门终于开了，一个身穿手术服的大夫出来，四处看了看，大声问：“李小宝家属在吗？”

    我慌忙站起来，没想到两条腿刚站起来就软了，瘫倒在地上。

    “在，在！我是！”我趴在地上，抬头仰视着大夫。

    “哎呦，这是怎么了？快起来！”大夫弯腰费了挺大劲儿才把我扶起来。

    “大夫，我儿子他？他怎么样了？还能活吗？”我一边哭一边问出来。

    大夫看了一眼手里捧着病例，沉吟了一下，低声问：“你是李小宝的母亲？”

    “是，是他妈！”

    “李小宝不太好！脑袋里有三个出血点，每个出血点量都不少，有一个出血点挨着脑神经主干，我们刚才仔细研究了，出血不抽出来，就会变成脑疝，人肯定活不了！现在就是征求你的意见，要不要开颅？不过，开颅也是有危险的，你要签字的！”

    “开颅？不开颅能怎么样？”

    “对，不开撸血抽不出来，人肯定活不了！”

    “那开颅呢？一定能活吗？”

    “也不好说，开颅是有危险的，非常大的！”

    “那怎么能活？你都把我说蒙了？我就想我儿子活！”我哭着抓住大夫的一只手说。

    “冷静！冷静一下！”大夫同情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完了！我的儿子，这么一说，横竖都是活不了了！不开颅要命，开颅也可能要命，这可怎么办？”我绝望地看着大夫，不知道怎么做出选择。

    “等等！开颅的话，有多大可能活下来？”张喜从走廊的另一端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你是李小宝的什么人？”大夫看着张喜的一身打扮，有些不耐烦地问。

    “我，我是亲戚！”

    “现在情况就是这样，你们自己商量好过去告诉我，然后签字、交钱就可以了！”大夫走了。

    “翠哈，小宝的情况你再给我说说！”张喜的脸上都是汗珠，呼吸还很急促。

    “有三个出血点，需要做手术抽出去！不抽就会死！”我用两只手捂住脸，胡乱抹了抹泪水说。

    “让我想想，想想！这件事简直太离奇了，你妈的尸体到现在还没找到，殡仪馆的车上，那俩工作人员都死了，撞车的大货车司机也死了！”张喜蹲下身子，两条眉毛拧出疙瘩来了。

    “我知道！我都看见了！鬼差来领人！”

    “什么？”张喜窜起来，瞪大了眼睛盯着我。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等你的时候，看到黑影，就拿砖头过去，还打了一个鬼差，他们抓着我妈呢，我妈还说让我带小福快走，没有喊我的名字，张大爷，你说她是不是在保护我和小宝呢？”

    “小福？那就对了！你妈就是保护你们俩呢！后来呢？”

    “他们走了，我妈说她自己叫李小宝，鬼差也应了。那两个鬼差还挺好糊弄的！”

    张喜拉着我，趴在耳朵上耳语了几句后，就走了。

    不一会儿，他就回来了，对着我点了点头。

    我立刻站起身，走向手术室那两扇门，抬起手摁了门上的铃。

    还是那个大夫走出来，手里拿着纸笔，看着我说：“想好了？想好就签字吧！然后去交钱，这边手术就开始了！”

    “不用了！我带着人回家了，不治了！”

    “啊？这么年轻，就不治了？不觉得可惜吗？你是他亲妈吗？”大夫难以置信地盯着我瞅了两分钟，眼珠都没转。

    “我这就把人带走！”我没有再理大夫，拉开大门，对着张喜摆摆手。

    张喜跑过来，和我把李小宝推了出来，医院门口等着一辆殡仪馆的车，我们把李小宝抬到车上以后，赶紧上了车，车子疾驰而去。

    “小福！我们回家！”我握着李小宝的一只手说。

    一场葬礼，死了三个人，还有一个不知死活的李小宝，就这样收场了。

    还是殡仪馆的车，拉着我们，李小宝躺在纸棺材里，只是没有盖上盖，他高大的身躯，在纸棺材里还有些伸不开腿，张喜怕他着凉，扯过来一块黄布给他盖上，硕大的奠字让我的心一凉。

    刚要张嘴问张喜，张喜好像看出来我想说什么，立刻用一只手捂住嘴巴，示意不让我说话。

    “一会儿，车直接到我家，把人送我家去。回去就照实说，死了！”张喜不容置疑地说。

    我本来是想说点什么，被张喜的坚决吓得没敢出声。

    车子进了屯子，来到张喜家的大门口，张喜跳下车，打开大门，车子开了进去。

    李小宝是悄悄地被抬进去的，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张喜喊了老伴把炕烧热，铺好被褥，刘小柱和张喜把李小宝放上去，脱去外衣盖好被子。

    “翠哈，你回去吧，小福现在我家住着，你先回家处理一下，院子里柳大厨的饭菜应该都做好了吧？你要是吃不完，给我这院送几盘，我也不反对！”

    “好，我知道了！”我看了一眼炕上的李小宝，鼻子一酸，眼泪眼看着就掉出来了。

    “翠哈，都是命啊！你认不？我是认命！没法不认啊！”张喜感叹起来，对着我挥了一下手。

    我垂头丧气地走出来，心如刀绞，我的儿子，生死未卜，我就这样堵上了，心里真不确定自己堵得对不对！

    回想起这么多年，我对李小宝的不闻不问，把自己受到的伤害强加给了他，他还是个孩子，我就更加难受到了窒息。

    我还没有走到我家的院子门口，远远地看见了胡立和李方翠，两个人站在门口，四处张望，看到我，李方翠欢快地跑过来，冲进了我的怀里。

    “回来了？小宝呢？”胡立向我的身后看，没见到李小宝，便问。

    “翠哈阿姨，妈妈说了，让我叫李小宝爸爸，说他以后就是我爸爸了！”李方翠满脸兴奋，小脸蛋红扑扑的。

    我泪如雨下，身子晃了晃，胡立伸手扶住了我。

    “怎么了？翠哈？”

    “死了，死了四个！”我嚎啕痛哭。

    “谁死了？你是说小宝？不可能！翠哈，你快说清楚！”胡立急了，抓住我的衣领用力甩。

    “死了！是李小宝死了！殡仪馆的人死了，撞车的司机死了，都死了！”我疯狂地嚎叫，恍惚间，我都糊涂了，感觉李小宝真的死了。

    “噗通！”一声，胡立直挺挺躺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