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少君长生

第十四章 魏玄参

    东方雾白的滚滚云海中,隐隐有朝阳待起的迹象,西方即将退去的夜幕中,一朵黄云破开罡风远遁。

    覆海在遁光中看着倒退的山川河流,面上不动神色,心间却是百感交集,突如其来的从仙门少君变成丧家之犬,或许还是无父无母的乡野乞儿,忠心的近侍被虐害至死,自救脱身后想给对头使绊子,费尽心机的放出魔头,不料却是与虎谋皮,事与愿违自食其果,险招反噬。

    不过到底不是步步坎坷,未曾屋漏偏逢连夜雨,被魑阴老魔召来,自称魏玄参的金丹道人,一直和颜悦色,覆海至今未察觉到对方的半分恶意。

    覆海再次服下一粒百灵回阳丹之后,伤势平稳下来,眼下已可勉强搬运周天调用真元。

    魏玄参颇为健谈,毫无金丹真人的架子,据他所言,他出生于东海边上的一个小渔镇,幼年时独自于一艘破渔船上玩耍,却不料被突如其来的风暴涌起巨浪连人带船卷到了外海。

    万幸的是他濒死之时,遇到了路过的当代飞鱼岛岛主元象真人,被其带回飞鱼岛后收作门下弟子,苦修两百多年后修成金丹。

    他家中世代行医,因而钟爱练丹制药,四十年前于东南海域采药之时,撞见一筑基魔徒行恶愤而出手,因那魔徒以孩童的性命要挟,他一时大意被其逃走。

    不料那魔徒去而复返,且引来了凶恶滔天的魑阴老魔,他以为当时必无幸理,然而魑阴老魔种下咒印后便简单放过。

    他中了咒印之后,便有些惶惶不可终日,担忧沦为魔头爪牙,被咒印驱使为祸世间,自觉若是那般尚且不如一死了之。

    那之后,他也不敢回飞鱼岛,便漫无目的四处的采药,而身上的咒印却一直未发作过。

    如此,直至一年过后,身上的咒印忽地传出指引,他便身不由己的赶到了离天阳山最近的世俗大城仙阳。

    到了仙阳城之后,他身上的咒印便没了动静,他一时不知何往,便在仙阳城暂时安顿了下来,而后他很快的便听到魑阴老魔明圣谷被擒的传闻,多番打探之后,终于证实魑阴老魔被囚天阳山。

    他高兴之余便想立即回转飞鱼岛,不料方才离开仙阳城百里,身上咒印便发作起来,金丹不转沉入气海,堕空昏死。

    他醒后不死心的多番尝试,皆是此般情形。

    而后他便这般被困足在了仙阳城方圆的百里之地,因担心被当做魔头爪牙,并且也知明圣传承于左道之重,他也不敢求助天阳山。

    飞鱼道小门小户乃是元婴传承,他亦不敢传信回去,因此他便在仙阳城中开了一间药铺,炼丹修行度日,一直到昨日,时隔三十九年,身上的咒印再度异动。

    魏玄参言语间不避不讳,对覆海诛杀魑阴老魔多有赞誉,见覆海不意言及身世传承,便不再多问,一番交谈下来,覆海对其再添几分信任。

    魏玄参照覆海之意,西行近三千里方才按落遁光,而后二人进了一名为月朗的小城。

    在城中随意寻了一茶楼,二人于雅间对坐品茶,茶楼的蔻香茶极具本地风味,茶里放有本地特有的黍栗类的干制物,还加有兽乳,覆海抿了两口便停下。

    魏玄参蔻香茶倒颇为属意,数碗下肚后,见一身月白道袍青绳束发的少年浅尝辄止,笑道:“魏某自家练晒了几种清茶,予覆海小友品一品?”

    覆海闻言婉拒道:“我自筑基之后多辟谷少食,魏道兄无需多客气!”

    “哈哈哈!覆小友这般才是修道种子,魏某于外物醉心,多有不及。”

    魏玄参手一挥,取出一袋果干,抓了几粒放放入蔻香茶中,而后手一指,茶碗中卷起小小的旋涡。

    端起冒出热气的茶碗,魏玄参惬意的抿了一口后,对覆海言道:“小友境界跌落,前行多有不便,不若让魏某再送一程?”

    早前尚身处遁光之时,魏玄参便两次提及护送覆海西行,覆海皆婉拒,见他又提起,覆海道:“还是不劳魏道兄费心,我并不急于西行,魏道友离开东海多年,如今再无后顾之忧,不好再耽搁魏道友归去。”

    见覆海再次拒绝,魏玄参的白面上显出几分无奈之色,看着少年两只手露出酒杯大小的空洞伤口,言道:“魏某还是将几味疗伤的丹药留予小友,用与不用皆无碍。”

    “那便谢过魏道兄,我这也有一些丹药,却不识得功效,还请魏道兄辨过。”覆海取出十数只精美非常的玉瓶和玉罐。

    夺来的两只六班缥缈虫中各有不少的丹药,除去他认识的百灵回阳丹和固元丹等几味丹药,其余不认识的全都取了出来,请魏玄参帮忙辨认。

    魏玄参笑道:“此事魏某倒是有几分拿手。”

    “...嗯,两极纯元丹,固本养气功效上佳,益髓玉璃丹,通经护脉功效极好。”

    “小友这些灵丹皆是不易炼制的好东西啊!这是生肌长骨的灵阳膏.....”

    “此丹却未曾见过...这瓶亦不识.....”

    在得到覆海首肯之后,魏玄参又将几味不认识的丹药一一碾碎,辨别药效。

    覆海见此,一边将灵阳膏往两掌的伤处抹,一边趁机向魏玄参请教丹药炼制之道。

    “丹术之道多以岐天门为魁首,小友身上的丹药也大多出自此门.....”

    魏玄参见覆海于丹药一道起了兴致,显得十分高兴,丹药炼制和药理乃至天下奇药,悉数大致的给覆海一讲便是半天功夫过去。

    因茶童上过茶之后,魏玄参便布下气机将雅间隔绝于于外,倒不怕他人听去,引出波澜。

    对魏玄参的倾囊相授称谢过后,覆海言道:“老魔虽已身死,但魇山尚存,还请道兄不要对他人提及此事。”

    魏玄参闻言正色道:“魏某于此自是心中有数,小友且宽心,便是师尊那边魏某也不会吐露半字。”

    二人随后离了酒楼,行至城外。

    “大恩不言谢,小友若差遣,尽可传信飞鱼岛,魏某绝无托词,若是有暇也请来东海走一走,让魏某略尽一番心意。”

    魏玄参向覆海行俯身大礼:“魏玄参就此别过,祝覆海小友修为勇猛精进,道运长隆,不负长生!”

    覆海还礼言道:“覆海谢过魏道兄,也请道兄珍重!”

    于月朗城外荒地,送别东行的魏玄参之后,覆海也不回城,驾起青色剑光随意的飞了一阵之后,在一处渺无人烟的深山按下剑光。

    而后覆海于临近山顶之处,寻了一可立身之地,一块突起的飞岩下有近丈方圆的石台,垂落的藤蔓遮掩下颇为隐秘,覆海手一挥,一丈长的青芒闪过,石台被斩去一层,变得平整干净。

    覆海盘坐,取出身上的三只六斑缥缈虫,和焰扬所留封禁断魂蛊的瓷瓶。

    看着描有符文禁法的瓷白小瓶,这焰扬唯一留下之物,当下心神终于松弛下来的覆海显出忧伤之色。

    “少君放心,我一定会来接您的!”

    一身青灰道袍面色三分蜡黄的少年,灿烂的笑容犹在眼前。

    少年第一次没有信守承诺,也是最后一次。

    伤感良久,覆海将瓷白小瓶收入怀中,而后气机感知身前三只六斑缥缈虫中所存放的物件。

    青鸾剑,大洐乾阳轮,三柄青铜长剑,一枚金树叶,三粒妖丹,弦月赤金面具,三套简便的月白道袍,一截残剑柄。

    其余的便全是丹药了,自己留存的,夺自地阙峰的,魏玄参赠与的,又或说互换的,自家原本身上的丹药或多或少皆取了一些给魏玄参。

    烟罗流云袍已毁去,覆海也不在意,那是一件是新的,自家原本穿了许多年的那一件也不知道被如何处置了,赤金七阳环不是法器也已毁坏,魑阴老魔身无长物,那黄脸道人孙缘被纯阳真火烧成了飞灰,没有留下如何物件。

    夺自地阙峰的所有法器和符箓,无论是上品还是中品乃至下品,与魑阴老魔一战之后,全数耗尽或者毁去。

    不过,说起来倒也换得一样物件,覆海将一截残剑柄取出。

    只是那灰不溜秋的残剑柄才出得缥缈虫,一道稚嫩的童音突兀的响起。

    “可闷死愆啦!你小子终于舍得把愆放出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