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君殊缘:一世深情唯许卿

006万全之策

    裴家老宅内,裴良旭书房中。

    “程督军邀请您去参加他的庆功宴?”裴宇衡合上请柬,看着裴良旭问道。

    “是啊。”裴良旭放下茶杯,欣慰地笑了笑。

    正值天命之年,一身华贵夹袄的他虽已两鬓斑白,却依旧是神采奕奕。他将手中的报纸递给站在对面的人,精神抖擞的双眼在他脸上停下。

    “你也看看。”

    裴宇衡接过报纸细细浏览起来,他翻着翻着,就看到了几个大字,又粗又黑,尤为显眼,那些字是这么写的:新官上任三把火,连夺城池显神威。

    标题下面记载了北政府程珲承一路向北,接连攻下十多座城池城的事迹。

    “他的事都被报社给报出来了!”裴宇衡边看边惊叹道:“不到三个月,他的军队就一路北上,一并拿下了郴州、平岩、葛川等十多个城池,真是厉害呀!”

    “是厉害,”裴良昌起身走到他面前,抬起手放在他肩膀上,语重心长地冲他说道:“不过我更希望有一天,你也能成为像他这么厉害的人,在商场上运筹帷幄,把咱们蔺香阁的名号做大做强。”

    “大伯,您的意思是……”裴宇衡惊奇得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半晌,他才回过神来,“答应让我去蔺香阁做事了?”

    看着他不可置信的样子,裴良旭不忍嗤笑,用力一拍他的脑袋:“傻小子,大伯什么时候骗过你?”

    “您答应就好!”裴宇衡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他眼珠往右一转,“以前的事是我不对,还希望大伯不要放在心上,日后我一定竭尽全力,把我们的香越做越好。”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这几年的改正和付出,大伯都看在眼里,又怎么还会怪你呢?”裴良旭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再说,我也老了,有些事越发地觉得力不从心,这担子也该交给你们这辈年轻人的肩上了。”

    裴宇衡以一种极其敬重的姿态向他深深鞠了一躬,盈盈笑意却不达眼底,“能得到您的看重,是阿衡之幸。”

    他内心暗自嘲笑对方的愚蠢,这老老东西怕是老糊涂了吧?竟然如此轻易地就信了他的话?

    裴良旭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然后又坐回到了椅子上。

    裴宇衡依旧保持着笑容,可笑意却始终不达眼底。

    那双狭长的狐狸眼里尽然是不安分与算计,只可惜,他藏得太好太深,就连在商场上驰骋多年的裴良旭也未察觉出半分。

    在他看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浪子回头金不换,可惜这一步,他走错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他口中这位知错能改的年轻人,日后将会给他们裴家带来无尽的灾与难。

    “老爷!不好了老爷!”阿代一路跑进裴宅大门,直冲裴良旭的院子,他边跑边叫人,如雷贯耳的声音闯入书房里的两人的耳朵。

    两人还未来得及分辨声音的来源,阿代就已经破门而入。迎着裴良旭两人不解的神色,阿代边喘着粗气,边解释道:

    “老爷不……不好了……”

    裴宇衡忙递给他一杯水,拍拍他的肩头道:“怎么了?你慢慢说。”

    阿代喝了口水,气总算顺了上来,他立马继续说出没说完的话,

    “大管家!大管家被海关突缉队的人带走了!”

    裴宇衡:“什么?”

    “别怕,有我在。“相比裴宇衡的慌张,裴良旭倒多了几分老成持重,他不慌不忙地安抚受惊的阿代,他知道,长年在商场上打拼的人,必定不会少了这些风风雨雨。

    但他不怕,他深知商场如战场的道理,多少年来的明枪暗箭,到最后他不还是毫发未伤么?这些年来风里来雨里去的,他早就习惯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从头到尾给我们好好说说。”

    阿代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虚汗,吸了吸鼻子,认真的回复道:“过海关的时候,突缉队的人在我们的货品中搜出了几袋鸦片,随后他们就以我们私运鸦片,恐有私通东洋人的嫌疑把大管家和那批货都给押走了。”

    裴宇衡眉头深皱,冲着阿代说出心中的疑惑:“每次出货之前厂里都有至少三道的检查工序,怎么会夹杂了鸦片而不自知呢?你们是不是偷懒了,没有好好检查?”

    阿代连连喊冤:“大少爷,冤枉啊,我们都是严格按照厂里的规定检查过的,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纰漏啊!”

    “那你们为什么不好好向他们解释呢?”

    阿代哭笑不得,捶着胸口叫道:“我们是想解释的,可他们根本就不给我们这个机会啊!他们还说……”一说到死罪,阿代的声音就因害怕而变得颤抖起来,“还说私运鸦片是死罪,不论多少,一经查实,死罪无疑。”

    “老爷!怎么办呐老爷?”

    阿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两只老实敦厚的大眼睛看着裴良旭,两行泪水汪汪地沿着因饱受风霜而变得粗糙的脸流下,饮泣吞声道:

    “阿代不想死,阿代还要留着这条贱命回乡孝敬老娘呢!老爷,你快想想办法吧老爷!”

    目光停留在少年身上,裴良旭突然想到他那个早夭的孩子。

    若那孩子还活着,现在大抵也有这么大了吧。

    他灰瘦的脸上写满求生的渴望和对死亡的恐惧,高瘦的身躯因为极度恐惧而弯了下去。

    是啊,到底还是个孩子,怎么不会不害怕死亡呢?还记得他刚来那会儿,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连毛都没长齐,就被好赌的爹卖进了黑龙馆。

    黑龙会的人向来不会心慈手软,对待孩子亦是如此。黑龙会每次出任务,必定会死一些人,为了添补杀手的人数,每隔三年他们都会到乡下去,到穷苦人家家里去,专门买进一大批少年,然后把他们都关进小黑屋里,当成无情杀手去训练。

    一次外出,他刚好碰上了眼前的少年(阿代)因为逃跑而被黑龙会的人毒打,当时天太黑,他只听见少年求饶的哭喊声,他顺着声音寻去,就看到一个瘦瘦的孩子蜷缩在墙角里任人毒打。

    他实在看不过,就上前解了围,救了他,并帮那孩子赎了身。

    后来那孩子无处可去,他便收留了他在自己的厂里干活谋生。

    那孩子就是如今的阿代。

    “阿代,你先起来来,来,”裴良旭双手将人扶起,从口袋里掏出一条丝绸手帕,边递给他便安慰道:“你在裴家干了八年,可谓是尽忠职守,毫无差错,这些老爷一直都看在眼里,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一定会想方设法保护你和你那些兄弟们的安全。”

    阿代抓起手帕擦掉脸上的泪水,吸了吸鼻子,“有老爷这句话,阿代就放心了。”

    “怎么办呢?大伯?”裴宇衡问道。

    “你怎么看?”裴良旭刚好想借这次危机试试他面临危机的反应,也好试试下一任接班人算不算他。

    裴宇衡若有所思道:“咱们裴家与那李矿素无来往,想必他也是眼红我们的生意红火,想要从中诈取一笔,要不我们给他送钱?”

    “说得不错,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都不是问题,”他停顿半晌,若有所思道:“怕就怕用钱都解决不了啊。”

    “那您的意思?”

    “这事有蹊跷,又来得突然,所以,未免发生意外,我们必须做两手准备,”裴良旭来回踱步了一圈突然停下,转头对侄子吩咐道:“你去账房清点银子,明天跟我去一趟警局。”

    “知道了,我这就去准备。”裴宇衡颔首,走了出去。

    “老爷,需要我做什么?”

    “你立刻带小姐坐最早的车回平沿老宅,这段时间就先别让她回家了,若她问起,你就说家里正忙着准备比赛的事,怕一时顾不上她母亲的忌日,让她回去先准备着。”

    “我不在她身边的这段日子,就多麻烦你照顾她了。”

    “放心吧老爷,阿代会照顾好小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