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劝解宝玉 水溶想法
贾瑞也觉得有些奇怪,医者的本能让他坐在榻前拿起宝玉的手腕开始把脉,宝玉也不拒绝,只淡淡道:
“你为何要拜林姑丈为师,莫非对林妹妹早有预谋?”
这不奇怪,在宝玉的眼里,除了水做的女儿家,男儿家除了自己,便都是泥做的,绝配不上林妹妹那仙子一样的人儿。
可这问题却让贾瑞一愣,有预谋倒真有,可总觉得他这问的跟自己想的不是一回事呢。于是想了想回答:
“林妹妹生母早逝,贾某听闻恩师病重,当时不忍林妹妹再添苦难,又身怀医术,便南下一试。”
说完看着宝玉,宝玉眼中闪过急切,道:
“以救父之恩为借口,便可行那携恩图私之恶吗?”
贾瑞还是觉得不太对劲,可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好回道:
“宝兄弟也认为,贾某只为一己私利吗?”
“不为私,为何不放过林妹妹?”
“贾某并未要求她什么,何来放过之说?”
“若非你以大恩要挟,林妹妹又何苦对我冷落至此?!”
贾瑞这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苦笑一声道:
“宝兄弟莫不是误会了什么,你与林妹妹如何,关贾某何事?若她喜欢你,我又如何阻拦?”
贾宝玉此刻有些气不顺,毕竟一天未进食,又病过一场,此时有些虚弱,贾瑞忙用银针给他渡了一些内劲,舒缓了气息。宝玉平复了一番,拔出胸口银针扔回他手里道:
“我不要你可怜,我便是病死了,李无需你来医治。”
贾瑞心里有些窝火了,他算是明白了,这小少年明显将黛玉对他的冷落算在了自己头上,不过宝玉毕竟还小,想了想耐心道:
“贾某向你保证,从未因治好恩师的事而要求过林妹妹任何东西,贾某治病救人皆随心,不谈医者之德,只谈贾某自己,绝不屑于做什么携恩图报之事,尤其林妹妹本就可怜,若当真如此,岂非禽兽不如?”
宝玉有些相信了他说的话,却仍自不服气道:
“那为何林妹妹心里只有你却没有我?我与林妹妹朝夕相处,待她极好,有好吃的好玩的都是第一个给她,心里无时无刻不念着她,为何她总是不愿理我?”
贾瑞彻底明白过来,原来如此,看来他的分析还不够全,林黛玉现在不止讨厌寄人篱下,更讨厌这个烦不胜烦的表哥了。无奈的一笑道:
“宝玉,你可想过,在你眼里好吃的好玩的东西,在林妹妹眼里可是一般?你心里念着她,想对她好,可有想过她是否愿意接受?你的这般做法,比之那携恩图报者更过分。
你自认对她好,便要求她对你也一般,这不是喜欢,这是自私。”
宝玉惊愕的张大嘴巴,眼里泪花儿滚落,哀怨道:
“难道不该如此吗?”
贾瑞心里苦笑,年纪终归太小了,有些东西还理解不了,只好不再说话,起身道:
“至于你说林妹妹因救父之恩心悦于我,我想你是误会了,因恩师的关系我与林妹妹的确熟识一些,也仅此而已,你可莫要将此话再说于旁人听,以免林妹妹声名有损,到时她便更讨厌你了。”
说完直接转身出门,只留宝玉表情复杂,内心里欣喜急切伤心苦恼五味杂陈,一时怎么也理不顺。
贾瑞却不知,他的这番话几日后被宝玉说与了紫鹃,又被黛玉得知,以至于小姑娘一病不起,终日伤心落泪,又变回了那原著里的模样。。。
这一日秋高气爽,贾瑞早早便打扮一番,由喜儿赶着马车,叫上香儿去往京城西郊。
因不确定林如海何时返京,他已经连续三日如此了,不禁怀念起前世有手机的日子,一个电话,人具体到了哪里一问便知,不过倒也没什么怨言,反正他最近也无甚大事,权当郊游了。
今日依旧等到快午时,才终于看到一辆马车徐徐而来,赶车的人不是林福又是何人,欣喜之下忙整了衣衫,迈步向前。
“师父一路辛苦,弟子前来迎接。”
马车停下,林福忙拿了马凳儿,搀着一脸笑意的林如海下得车来。几人在道旁一凉亭中坐定,林如海道:
“京里一切可好?”
贾瑞便将黛玉的近况说了,又将自己两次得罪文臣的言辞原原本本和盘托出,林如海便陷入了沉思,轻皱了皱眉道:
“瑞儿此番作态,为师知你心中所想,只怕过忧不及,你要当心。”
贾瑞点头道:
“师父所言极是,事后弟子也觉急切了些,那郭铭如今归顺了陛下还好,那孔家毕竟为圣人之后,若号令天下士子与弟子作对,怕是即便陛下想保,也保不住了。”
林如海欣慰的点点头,年轻人有些锐气不怕,怕的是成了莽夫,那就无药可救了。于是道:
“瑞儿也不必过于忧心,一来孔家自恃身份,暂不会与你一小儿计较,二来陛下暂时还需你冲锋陷阵,两边都不会有什么动作,只须以后把握好力度,行事多多思虑一番即可。”
贾瑞深以为然,忙起身道:
“弟子受教了,师父一路奔波,先回府歇息吧,弟子已派人将府内洒扫整下理了一番,让福伯再看一看还缺些什么,弟子再派人置办,如今弟子掌着宁国府,银钱方面再不愁了,嘿嘿。”
贾瑞难得露出一丝小儿之态,也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他才会如此,林如海内心暖暖的,笑着道:
“为师我又不是那贪图享乐的,走吧,也不跟你客套了,省得你又说个没完。”
贾瑞嘿嘿一乐,想起一事,忙道:
“对了师父,还有一事,不知您有何打算?”
“何事?”
“关于林妹妹的事,弟子听闻妹妹早想搬回林府去住,老太太一直不让,听闻府里二太太还与妹妹闹了些不愉快,宝玉也因此病了一场,现下妹妹在西府里的处境,感觉不太好。”
林如海沉吟一番道:
“玉儿也曾致信提过此事,可若老太太强留,为师有你师娘的事在先,的确不好强去要人,瑞儿可有良策?”
贾瑞得意的坏笑一声道:
“弟子的办法绝对可行,就是需师父配合一番,其实也简单,师父装病几日,一来不用掺和到京中乱局,静等陛下任命下达。二来妹妹便有借口出府探望,到时弟子再操作一番,必让二位父女团圆!”
林如海内里仍是个方正的,这种做法他是不想用的,不过为了女儿,就无所谓了。便无奈一笑道:
“你这小子向来鬼点子多,便如此吧,可具体如何做,还需尽快了,以防陛下那里生出变故,不要因小失大。”
贾瑞抽出银针,笑呵呵道:
“放心,最多五日,必事成。”
说完快速在林如海脖茎一侧和胸口处扎了几针,林如海的脸色可见的苍白了下来,气息也变的微弱,身上也觉得没了力气。口中惊讶道:
“如此神奇?”
竟连说话的声音也听着虚弱无比,贾瑞得意一笑道:
“弟子这针法能让您看上去病体沉重,就算御医前来诊脉也查不出分毫的。您且先回府休息,弟子这便安排妹妹回家的事。”
待得各自回府,贾瑞便唤来焦大,吩咐道:
“焦大爷且在那‘飞鸟卫’里挑些机灵的,乔装一番帮我在街上散步一些消息。”
焦大满心欢喜道:
“小主子放心,飞鸟卫虽训练时日尚短,好在全是些生面孔,这种事情还是做得来的。”
“嗯,去吧,别让人联系到我东府来。”
“放心,老奴省得。”
安排好这事,忙叫来如儿,也不理她嘟着嘴满脸不情愿,吩咐道:
“你帮我将这封信悄悄送往西府给林妹妹,不要被人发觉。”
如儿没好气道:
“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本姑娘是护卫,不是探子,你能不能搞清楚!再说了,你背着郡主给别的女的送信,还敢让我去,你脑子没坏吧!”
贾瑞苦笑道: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你又不是不知内情,干吗扯到漺儿身上?”
“切~!”
如儿轻蔑道:
“你惹一身桃花债,到时还不得我们郡主替你兜着,你倒是没心思,保不齐别人有心思啊。木头脑瓜子,哼!”
说完也不再跟他绕嘴皮子,拿了信飞掠而去。
北静郡王府。正堂。
水溶端坐上首,他也只十八岁的年纪,因老郡王功高,他得以不降级袭了郡王爵位,在‘四王八公’一脉中,因他生的五官柔美,待人和善,气度不凡,隐隐成了年轻一辈的领头者。
原因除了他谦逊的作派,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的生母杨氏,乃当朝杨皇后胞妹,两人姐妹情深,杨皇后又因无女,待其妹水渝如亲生一般,常被召去宫中陪着说话。
京中皆传,太子刘洪非常喜欢这个表妹,若非已有了郭大学士孙女为正妃,身份实在无法安置,早就纳了这貌美的表妹了。
杨皇后的态度却始终模棱两可,只对这水渝的亲近却是真的。
今日早间,水渝便又被召进宫中说话,水溶召集了一众人在府中饮宴,其间有镇国公世子牛伯伟,理国公世子枊林,齐国公世子陈叔蘅,治国公世子马勋,修国公世子侯越,以及代表荣国公的贾琏。
缮国公世子石贵却不知何故不在场,东平西宁两郡王府因常年不理朝政,极少参加此类宴饮,南安郡王及世子带兵守卫大玄东境,并不在京城。至于宁国府如今的掌权人贾瑞,水溶却是未曾下帖子去请。
如此众多的武勋弟子齐聚一堂,是非常难得的,平时总要顾忌皇家,毕竟,这里坐着的所有人,他们的家族多握有实际的兵权,水深与贾琏虽现下不掌兵,却难保老一辈的余荫仍在,军中还可一呼百应。
水溶的脸色虽仍带笑,眼神深处也不免惴惴,宴至中盘,站起身来道:
“诛位今日赏脸光临,小王不胜荣幸。今日实是有要事相商,不得已急送请帖,失礼之处还望诛位多多包涵。”
说完摆了摆手,待得所有婢女退出去,守门的小厮关了房门,屋内的气氛顿时有些凝重。各人表情各异,有的了然有了奇怪有的皱眉,水溶扫过一圈,开口道:
“诛位皆是武勋将门,小王也不绕圈子了,小王今日得到消息,原两淮盐务钦差林如海,即将入主户部,主持收缴国库欠款的工作。”
众人心道果然如此,陈马枊三人不自觉的相互对视一眼,表情平静的接着饮酒。这番表情却没有逃过水溶的眼睛,只听他继续道:
“诛位皆知,我开国一脉向来同气连枝,若非如此如何能助太上皇扫平奸邪平定兵乱,又如何能保我大玄疆土安宁百姓安康。
近日听闻诛位当中有人欲行媚上邀功之举,向那奸臣林如海屈膝,恕小王直言,此举实在不甚明智啊。”
原来康明时期,太上皇刘瑜有心平衡兵权,勉力扶持了一批新的武将之家,用来抗衡‘四王八公’一脉开国武勋,当时被称为‘定安新贵’。
不料却被当时的领头人老荣国公贾代善所不喜,便联合开国一脉重重打压,使这刚占了些许兵权的新贵将门贬的贬杀的杀,元气大伤,如今仍能领兵的‘定安新贵’,大多已远去九边,京中留下的几个,也不值一提。
这水溶所说的‘平定兵乱’,便有此一说,而这话头直指暗中联络林如海的那几家,石贵今日没来,马勋的性子便压不住了,不待陈叔蘅说话,他先起身沉着脸道:
“小郡王明说便是,何必拐着弯骂人,我马某是个粗人,听不得这阴阳怪气的调调。”
众人皆知马勋的脾气,皆不甚在意,水溶也只冷哼一声没有回话,这时陈叔蘅起身平静的道:
“敢问小郡王,何谓‘媚上邀功’,林如海又何时成了奸佞?请恕陈某见识浅薄,实在听不明白。”
马勋也适时的附和道:
“就是就是,嘴皮子一张一合,说出的话也不怕闪了舌头,那林如海可是钦差,你这是在骂他还是在骂陛下?”
水溶端起酒杯的手定在半空,脸色难看,没曾想这马勋何时倒学会扣帽子了。轻哼一声道:
“两淮盐务,本乃顽疾,大可一步步缓缓而行,那林如海急于邀功,不惜夺人家业夷人三族,致使江南七省百姓视陛下如暴君,此等臣子不是奸佞是什么?
我等武勋将门,本应同气连枝共进共退,须知那林如海狠辣无情,一旦我等向其妥协,失去了军心民心,介时结果实在难料,还望几位三思。”
还真是,若无当日石贵邀贾瑞的一番言谈,这水溶还真有可能劝回几人,因为在他们印象中,林如海的确是雷厉风行的作风。
可有了贾瑞宁国传人的保证,加上石贵的带头,几人此时哪还会有此担心,马勋嘴皮子不利索,只‘哼!’一声坐了回去,陈叔蘅平静一笑道:
“小郡王说的有些道理,我开国武勋一脉同进同退多年。但是进还是退,也非我等所能决定,具体还要看家中长辈的意思,小郡王今日请错人了,该是请家父过来才是。”
这是明显讽刺水溶跟老一辈的实权人物说不上话了,陈叔蘅说完也不理阴沉的水溶,嘴一撇坐回位置。却是枊林年龄虽小,可能是受贾瑞的感染,或是觉得此刻气氛有些不好,便起身劝道:
“我等皆是开国一脉,有长辈多年的交情在,也一起在京中从小玩大的,何必闹的如此不愉快,这样吧,小郡王的想法大家也都了解了,回去后再与长辈商议一番便是,小郡王且莫急。”
水溶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他现在心里恨急了那石贵,那缮国公府本一直保持中立,国公爷石敬也常年不理朝政只顾练兵,可自从世子石贵及笄之后,也不知是其父的授意还是其它原因,石贵近几年开始频繁走动各府。
若非此人,他堂堂北静郡王,武勋年轻一辈的领袖,何苦如此难做。
水溶是一个高傲的人,他本与那义忠亲王世子刘溢交好,想法与观念也与其类似,对皇权缺少应有的敬畏,故而觉得只要联合起来,朝庭也拿他们没办法,就如同他心目中的偶像,当初的老荣国代善公一般。
其余几人皆是陪着笑脸,口中称是,气氛一时缓合下来,水溶此时却看向贾琏,也不知他是怎么了,如此重要的谈话他竟似完全不懂一般,或是酒饮的多了些,竟在那里昏昏欲睡,看得身旁的侯越和牛伯伟无奈摇头。
牛伯伟是个直肠子,他爹牛继宗便时常告诉他,参加各种宴席可以,上去了别说话,只吃酒即可。可他平常与这贾琏也算熟识,加之贾琏也是个没心机的,两人关系自然近了一些,便捅了捅他的腰眼道:
“琏兄弟,琏兄弟!醒醒。”
等贾琏迷糊着睁开眼,看见大家伙皆忍俊不禁看着他,心里一紧张竟把实话给说了出来:
“对不住对不住,昨夜书房榻板太硬,未能好睡,唐突各位兄弟了。”
这一下倒把个略微紧张的气氛完全放松下来,众人有的憋着笑,有的忍不住笑出声,牛伯伟担忧道:
“琏兄弟,怎的弟妹仍不让你进屋吗?不然老哥让我家那位去你府上劝劝可好?”
贾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一张脸羞成了猪肝色,只好陪笑道:
“诛位莫笑莫笑,只是近几日看书乏了便歇在书房,无甚要紧的,呵呵。”
除了牛伯伟傻傻的‘哦’一声不再说话,众人皆再次忍俊不禁。
贾琏心里又气又羞,面上还得带着笑,心里更加暗眼王熙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