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钉耙宴会邀群妖,五圣参宴群妖失
上回讲述三个王子想要与三位圣者比试一番,你道那王子使得什么武器?
好王子,大的个拿一条齐眉棍,第二个轮一把七齿钯,第三个使一根乌油黑棒子,雄纠纠,气昂昂的,走出王府。
(注意原著中二王子使得是九齿耙,但与猪八戒的武器重复,有偷工减料之嫌,所以为就此区分,特别改为七齿)
吆喝道:“甚么取经的和尚!在那里?”
时有典膳官员人等跪下道:“小王,他们在这暴纱亭吃斋哩。”
小王子不分好歹,直接率着好将领进去,喝道:“汝等是人是怪,快早说来,饶你性命!”
唬得功德佛面容失色,丢下饭碗,躬着身道:“贫僧乃西天极乐地东去传经者。人也,非怪也,而且是大善人,并非恶人。”
小王子道:“你便还像个人,那三个丑的,断然是怪!”
净坛使者只管吃饭不睬,不消半刻,所旁堆叠的碗筷就到处都是。
金身罗汉与斗战佛欠身道:“我等俱是人。面虽丑而心良,身虽夯而性善。汝三个却是何来,却这样海口轻狂?”
旁有典膳等官道:“三位是我王之子小殿下。”
净坛使者丢了碗道:“小殿下,各拿兵器怎么?莫是要与我们打哩?”
二王子掣开步,双手舞钯,便要打净坛使者。
净坛使者嘻嘻笑道:“你那钯只好与我这钯做孙子罢了!”
即揭衣,腰间取出钯来,幌一幌,金光万道;丢了解数,有瑞气千条;把个王子唬得手软筋麻,不敢舞弄。
斗战佛见大的个使一条齐眉棍,跳阿跳的,即耳朵里取出金箍棒来,幌一幌,碗来粗细,有丈二三长短;着地下一捣,捣了有三尺深浅,竖在那里,笑道:“我把这棍子送你罢!”
那王子听言,即丢了自己棍,去取那棒,双手尽气力一拔,莫想得动分毫;再又端一端,摇一摇,就如生根一般。
第三个撒起莽性,使乌油杆棒来打。
被金身罗汉一手劈开,取出降妖宝杖,拈一拈,艳艳光生,纷纷霞亮,唬得那典膳等官,一个个呆呆挣挣,口不能言。
三个小王子一齐下拜道:“神师,神师!我等凡人不识,万望施展一番,我等好拜授也。”
斗战佛走近前,轻轻的把棒拿将起来道:“这里窄狭,不好展手,等我跳在空中,耍一路儿,你们看看。”
好大圣,唿哨一声,将筋斗一纵,两只脚踏着五色祥云,起在半空,离地约有三百步高下,把金箍棒丢开个撒花盖顶,黄龙转身,一上一下,左旋右转。
起初时人与棒似锦上添花,次后来不见人,只见一天棒滚。
净坛使者在底下喝声采,也忍不住手脚,厉声喊道:“等老猪也去耍耍来,风头不能都让雷公脸的猴子占了!”
好呆子,驾起风头,也到半空,丢开钯,上三下四,左五右六,前七后八,满身解数,只听得呼呼风响。
正使到热闹处,金身罗汉对长老道:“师父,也等老沙去操演操演。”
好和尚,双着脚一跳,轮着杖,也起在空中,只见那锐气氤氲,金光缥缈;双手使降妖杖丢一个丹凤朝阳,饿虎扑食,紧迎慢挡,捷转忙撺。
弟兄三个即展神通,都在那半空中,一齐扬威耀武。
《西游释厄传》先前有言,名曰:这才是:
真禅景象不凡同,大道缘由满太空。
金木施威盈法界,刀圭展转合圆通。
神兵精锐随时显,丹器花生到处崇。
天竺虽高还戒性,玉华王子总归中。
唬得那三个小王子,跪在尘埃。
暴纱亭大小人员,并王府里老王子,满城中军民男女,僧尼道俗,一应人等,家家念佛磕头,户户拈香礼拜。
又引那《西游释厄传》所言果然是:
见象归真度众僧,人间作福享清平。
从今果正菩提路,尽是参禅拜佛人。
过了两个时辰,他三个各逞雄才,使了一路,按下祥云,把兵器收了。
到功德佛面前问讯,谢了师恩,各各坐下不题。
那三个小王子,急回宫里,告奏老王道:“父王万千之喜!今有莫大之功也!适才可曾看见半空中舞弄么?”
老王道:“我才见半空霞彩,就于宫院内同你母亲等众焚香启拜,更不知是那里神仙降聚也,应当趁早安排斋戒以表吾国教化。”
小王子道:“不是那里神仙,就是那取经僧三个丑徒弟。一个使金箍铁棒,一个使九齿钉钯,一个使降妖宝杖,把我三个的兵器,比的通没有分毫。我们教他使一路,他嫌‘地上窄狭,不好支吾,等我起在空中,使一路你看’。他就各驾云头,满空中祥云缥缈,瑞气氤氲。才然落下,都坐在暴纱亭里。做儿的十分欢喜,欲要拜他为师,学他手段,保护我邦千秋万载。此诚莫大之功!不知父王以为何如?”
老王闻言,信心从愿,只是低头若有所思,唯恐其圣僧师徒四人不同意罢了。
当时父子四人,不摆驾,不张盖,步行到暴纱亭。
他四众收拾行李,欲进府谢斋,辞王起行;偶见玉华王父子上亭来倒身下拜,慌得长老舒身,扑地还礼;斗战佛等闪过旁边,微微冷笑。
众拜毕,请四众进府堂上坐。
四众欣然而入。老王起身道:“唐老师父,孤有一事奉求,不知三位高徒,可能容否?”
功德佛道:“但凭千岁吩咐,小徒不敢不从。”
老王道:“孤先见列位时,只以为唐朝远来行脚僧,其实肉眼凡胎,多致轻亵。适见孙师、猪师、沙师起舞在空,方知是仙是佛。孤三个犬子,一生好弄武艺,今谨发虔心,欲拜为门徒,学些武艺。万望老师开天地之心,普运慈舟,传度小儿,必以倾城之资奉谢。”
斗战佛闻言,忍不住呵呵笑道:“你这殿下,好不会事!我等出家人,巴不得要传几个徒弟。你令郎既有从善之心,切不可说起分毫之利;但只以情相处,足为爱也。”
王子听言,十分欢喜。
随命大排筵宴,就于本府正堂摆列。
噫!一声旨意,即刻俱完,真可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你道是何等场景,且看《西游释厄传》有言:
结彩飘摇,香烟馥郁。
戗金桌子挂绞绡,幌人眼目;彩漆椅儿铺锦绣,添座风光。
树果新鲜,茶汤香喷。
三五道闲食清甜,一两餐馒头丰洁。
蒸酥蜜煎更奇哉,油札糖浇真美矣。
有几瓶香糯素酒,斟出来,赛过琼浆;献几番阳羡仙茶,捧到手,香欺丹桂。般般品品皆齐备,色色行行尽出奇。
一壁厢叫承应的歌舞吹弹,撮弄演戏。
他师徒们并王父子,尽乐一日。
不觉天晚,散了酒席。
又叫即于暴纱亭铺没床帏,请师安宿;待明早竭诚焚香,再拜求传武艺。
众皆听从,即备香汤,请师沐浴,众却归寝。
此时那:众鸟高栖万籁沉,诗人下榻罢哦吟。
银河光显天弥亮,野径荒凉草更深。
砧杵叮咚敲别院,关山杳杳动乡心。
寒蛩声朗知人意,呖呖床头破梦魂。
良宵一刻钟晚上的光景自然不必多说。
第二天早上,师徒四人还没有醒来,模模糊糊睁开了眼眸,昨日相见,行的是王礼,难免有点逼人;而今儿相见,行的是拜师礼,你道西域诸番拜师礼如何?
原与那华夏九州东土无异,其《诗》有言: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同样都是先行起拜师礼,你道如何拜师礼:
必先是三步九叩之礼,再其次就是要求其师傅训言,只是那最后一步,西域诸番去删从简,直接行那拜师礼即可,如此看来,现在徒弟也有徒弟,可谓是
霜毛垂半顶,说法国王前。
定里修千劫,佛中添一员。
諡本终后赐,真谤在时传。
讲下诸徒弟,焚香石塔边。
那三个小王子,对斗战佛、净坛使者、金身罗汉当面叩头,拜问道:“尊师之兵器,还借出与弟子们看看。”
净坛使者闻言,欣然取出钉钯,抛在地下。
金身罗汉将宝杖抛出,倚在墙边,斗战佛只顾着摇头晃脑,武器却未见半分。
二王子与三王子当即就跳起去便拿,就如蜻蜓撼石柱,一个个挣得红头赤脸,莫想拿动半分毫。
大王子见了,叫道:“兄弟,莫费力了。师父的兵器,俱是神兵,不知有多少重哩!”
净坛使者笑道:“我的钯也没多重,只有一藏之数,连柄五千零四十八斤。”三王子问金身罗汉道:“师父宝杖多重?”
金身罗汉笑道:“也是五千零四十八斤,权当一藏之数。”
大王子求斗战佛的所使得如意金箍棒看。
斗战佛去耳朵里取出一个针儿来,迎风幌一幌,就有碗来粗细,直直的竖立面前,可谓是见风就长。
那王父子都皆悚惧,众官员个个心惊。
三个小王子礼拜道:“猪师、沙师之兵,俱随身带在衣下,即可取之。孙师为何自耳中取出?见风即长,何也?”
斗战佛笑道:“你不知我这棒不是凡间等闲可有者。《西游释厄传》先前有言,所以这棒是:
鸿蒙初判陶熔铁,大禹神人亲所设。
湖海江河浅共深,曾将此棒知之切。
开山治水太平时,流落东洋镇海阙。
日久年深放彩霞,能消能长能光洁。
老孙有分取将来,变化无方随口诀。
要大弥于宇宙间,要小却似针儿节。
棒名如意号金箍,天上人间称一绝。
重该一万三千五百斤,或粗或细能生灭。
也曾助佛传经史,也曾随我攻地阙。
伏虎降龙处处通,炼魔荡怪方方彻。
举头一指太阳昏,天地鬼神皆胆怯。
混沌仙传到至今,原来不是凡间铁。”
那王子听言,个个顶礼不尽。
三人向前重重拜礼,虔心求授。
斗战佛道:“你三人不知学那般武艺。”
王子道:“愿使棍的就学棍,惯使钯的就学钯,爱用杖的就学杖。”
斗战佛笑道:“教便也容易,只是你等无力量,使不得我们的兵器,恐学之不精,如‘画虎不成反类狗’也。古人云:‘训教不严师之惰,学问无成子之罪。’汝等既有诚心,可去焚香来拜了天地,我先传你些神力,然后可授武艺。”
三个小王子闻言,满心欢喜。
又三步九叩,为学手艺前必须要焚香学礼,即便亲抬香案,沐手焚香,朝天礼拜。
拜毕,请师传法。
斗战佛转下身来,对功德佛行礼道:“告尊师,恕弟子之罪。自当年在两界山蒙师父大德救脱弟子,秉教沙门,一向西来,虽不曾重报师恩,却也曾渡水登山,竭尽心力。今来佛国之乡,幸遇贤王三子,投拜我等,欲学武艺。彼既为我等之徒弟,即为我师之徒孙也。谨禀过我师,庶好传授。”
功德佛十分大喜。
净坛使者、金身罗汉见斗战佛行礼,也那转身朝功德佛磕头道:“师父,我等愚鲁,拙口钝腮,不会说话,望师父高坐法位,也让我两个各招个徒弟耍耍;也是西方路上之忆念。”
功德佛俱欣然允之。
斗战佛才教三个王子就于暴纱亭后,静室之间,画了罡斗;教三人都俯伏在内,一个个瞑目宁神。
这里却暗暗念动真言,诵动咒语,将仙气吹入他三人心腹之中,把元神收归本舍,传与口诀,各授得万千之膂力,运添了火候,却像个脱抬换骨之法。
运遍了子午周天,那三个小王子,方才苏醒,一齐爬将起来,抹抹脸,精神抖擞,一个个骨壮筋强:大王子就拿得金箍棒,二王子就轮得九齿钯,三王子就举得降妖杖。
老王见了,欢喜不胜。又排素宴,启谢他师徒四众。
就在筵前各传各授:学棍的演棍,学钯的演钯,学杖的演杖。
虽然打几个转身,丢几般解数,终是有些着力:走一路,便喘气嘘嘘,不能耐久;盖他那兵器都有变化,其进退攻扬,随消随长,皆有变化自然之妙,此等终是凡夫,岂能以遽及也。
当日散了筵宴。
次日,三个王子又来称谢道:“感蒙神师授赐了膂力,纵然轮得师的神器,只是转换艰难;意欲命工匠依师神器式样,减削斤两,打造一般,未知师父肯容否?”
净坛使者道:“好!好!好!说得像话。我们的器械,一则你们使不得,二则我们要护法降魔,正该另造另造。”
王子又随宣召铁匠,买办钢铁万斤,就于王府内前院搭厂,支炉铸造。
先一日将钢铁炼熟,次日请斗战佛三人将金箍棒、九齿钯、降妖杖,都取出放在篷厂之间,看样造作,遂此昼夜不收。
噫!这兵器原是他们随身之宝,一刻不可离者,各藏在身,自有许多光彩护体;今放在厂院中几日,那霞光有万道冲天,瑞气有千般罩地。
其夜有一妖精,离城只有七十里远近,
山唤豹头山,洞唤虎口洞。
夜坐之间,忽见霞光瑞气,即驾云头而看。
原是州城之光彩,他按下云来,近前观看,乃是这三般兵器放光。
妖精又喜又爱道:“好宝贝!好宝贝!这是甚人用的,今放在此?……也是我的缘法,拿了去呀!拿了去呀!”
他爱心一动,弄起威风,将三般兵器,一股收之,径转本洞。
正是那:道不须臾离,可离非道也。神兵尽落空,枉费参修者。
毕竟不知怎生寻得这兵器,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