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骄傲的刘邦
刘邦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果断下令,使者四出,前去邀请各路诸侯,到荥阳会盟。
“竖子,你说谁会第一个到来?”
刘盈想了想,“应该是彭越吧,他身在梁地,距离最近。”
刘邦摇头。
“那是英布?他和项羽有灭门之仇,听闻汉楚议和,必定震怒,肯定要来质问阿父。”
刘邦再度摇头。
这下子刘盈就有点迷糊了,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刘邦呵呵大笑,“盈啊,前来会盟之人,第一个必是齐国宰相田横!”
刘盈一怔,很是不解。
见他困惑,刘邦更高兴了,“你这个竖子,虽然懂得修史,懂得不少道理,却不通人心。彭越占据梁地,乃是项羽治下,他唯恐我会出卖了他,所以一定迟疑不前,需要静观大局。英布这人,只看重利益,虽说项羽诛杀他的全家,但只要项羽给他足够的好处,此人也愿意和项羽议和。唯独齐国田横,他霸占了齐地七十余城,兵多将广。他降楚,则项羽和我平分天下。他降汉,则楚国必灭。”
“那他谁也不投降呢?”刘盈反问。
刘邦失笑道:“他还没三足鼎立的底气。项羽是何许人,他已经知道了,现在他急于知道乃翁是什么,要窥探汉军虚实。所以他必定会第一个到来。”
刘盈眼珠转了转,也认同了刘邦的判断。
怎么说呢,在某种情况下,几乎可以把刘邦当成水晶球了,人家预测是真准!
果不其然,田横随着郦食其,风尘仆仆,来到了荥阳,竟然第一个来拜见汉王。
“盈啊,你替阿父去迎接田横。”
刘盈一怔,“阿父,您老人家还是自己去吧!”
刘邦把眼睛一瞪,“让你去你就去,废话什么!”
刘盈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前去。
他事前也做了功课,知道田横的情况,他是齐国贵族,兄弟三人。
大哥响应陈胜吴广起义,让秦军打死了。
项羽分封诸侯之后,二哥不满,又赶走了项羽分封的齐王,继续和项羽干,又被项羽击杀。
田横是老三,如果按照历史走向,他会死在刘邦手里。
兄弟三人,接连刷了秦、楚、汉三个副本,全都是高端局,连找死都这么有水平,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刘盈见田横到来,他主动迎上去。
“晚生刘盈,见过仲父!”
田横见一个小孩子迎接自己,先是一愣,听人家恭恭敬敬叫他仲父,田横又笑了,“你是汉王太子吧?”
刘盈笑着点头,“阿父和项羽鏖战年余,新伤旧患累积,不得不休息数日,特意让晚生来迎接仲父。仲父乃至至德之人,想来不会责怪吧?”
田横连忙摇头,“岂敢责怪!只是至德这二字,用在我的身上,怕是不妥吧?”
刘盈笑道:“仲父太客气了,您在齐地,一呼百应,人皆敬仰。驱逐项羽,复国功高。本来该是您坐齐王宝座。可您却拥立兄长之子,甘为相国,辅佐后辈。您的德行堪比周公,晚生称您至德之人,恰如其分!”
田横听到这话,整个人心花怒放,眼睛都冒光了,太不容易,总算遇到了知音!
跟在田横身后的郦食其,一口老血险些喷出,好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子。
他到了齐国,劝说田横,又陪着田横来见刘邦,这么多天,朝夕相处,聊了那么多,他怎么就没有想到,用周公来赞美田横啊?
田横拥立侄子当了齐王,自为相国,总揽一切大权。
在齐地,有不少人都私下议论,说田横欺负侄子,齐王田广如同傀儡,什么事情都要听仲父的,这个齐王当得毫无滋味可言。
同样的事情,到了刘盈嘴里,田横辅佐侄儿,成了当世周公,至德之人。
这顶帽子落到了头上,田横立刻晕乎乎的。
“真是想不到,汉太子小小年纪,竟比许多成年人都要明白道理。当此之时,天下大乱,战火连绵,我若不总揽大权,犹子如何当国?”
刘盈笑道:“仲父勿忧,周公也有恐惧流言的时候,只要等到天下太平,仲父做完周公之举,世人都会明白仲父苦心的。”
田横喜不自禁,连连点头,“太子深知我心啊!”
刘盈又道:“仲父,齐地乃是衣冠礼仪之乡,贤士辈出之地。昔日太公受封齐地,齐国沐浴教化,及至齐桓公,尊王攘夷,捍卫华夏衣冠,为春秋霸业之首。齐有稷下学宫,汇聚天下英才,学风冠绝中原。齐地多义士,齐人多贤者。晚生在关中设立国史馆,招揽贤士,抢救典籍,就是效仿稷下学宫啊!”
先是夸奖田横,现在又是赞颂齐地,刘盈这番话把田横说得晕乎乎的,好似醉酒一般。
他竟然主动拉起刘盈的胳膊,“太子,你设立国史馆的事情,郦先生跟我讲了。齐地多典籍,也有儒生。奈何先前项羽肆虐,烧杀抢掠,损失惨重,许多典籍也需要恢复。我回去立刻召集士人,帮助太子,共襄盛举!”
刘盈连忙道谢,“仲父,您若真是能做到这一件事,待晚生将书修好,必定在第一篇,感谢仲父大恩大德。传流后世,所有读书人也会赞颂您的。”
“是吗?”
田横抓着胡须,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齐地多书生,我也是造福家乡,当不得夸奖,当不得夸奖啊!”
话虽然这么说,可他的嘴角都咧到耳边了。
郦食其心里同样有数,田横这人,有个习惯,就是喜好养士。
他手下有三千门客,简直堪称当世小孟尝。
坦白讲,郦食其很鄙视田横,因为现在早就不是战国的时候了,有钱粮养士,还不如拿来养兵实在。
可田横却乐此不疲,他十分享受,前呼后拥的感觉。
人活一张脸,咱田家是齐国世代贵胄,要的就是家乡父老的认可。
谁提起田横,都竖起大拇指,这就足够了!
比起当齐王,还舒坦呢!
刘盈的话,简直说到了田横的心坎上。
他越看这位汉太子,就越是喜欢。
也不知道汉王哪来的福气,竟然有个这么好的儿子,让人羡慕地肝疼。
刘盈请田横落座,他在旁边陪着,礼数周全,无可挑剔。
田横非常欣慰,但又不解道:“太子,项羽此人,屠戮齐地,禽兽之人!为何汉国与楚议和,没有道理啊?”
刘盈忙道:“仲父,此事跟我有关系,彭城一战,项羽掳走我阿母,又囚禁我的大父。他们落于项羽之手,虽说义有大小,事有轻重,但总免不了天理人情。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阿母大父,丧于项羽之手而不救。”
田横听完,连连点头,“我就知道,项羽这个匹夫,虎狼禽兽,不为人子!不为人子!”
田横痛骂之后,又抬头道:“太子,纵然为了救人,不得不议和,但却不能真的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人无杀虎之意,虎又害人之心。若是项羽恢复元气,必定兴兵来犯,到时候遗祸无穷啊!”
刘盈点头:“仲父所言极是,可汉楚已经议和,此时翻脸,未免有失信义。”
田横哼了一声,“除掉项羽,正是人心所向,跟他讲什么信义?他坑杀二十万降卒,又害义帝,涂炭齐地七十余城,杀戮无算,他有信义可言吗?”
田横手按宝剑,朗声道:“若是汉王不愿出手,我也要尽起齐地兵马,攻取彭城,灭了楚国!”
这位慷慨激昂,恨不得立刻就出兵。
刘盈眼珠转了转,突然道:“仲父,我觉得您这话怕是有不妥之处。”
“哪里?哪里不妥?”
“您打算灭楚国,此事不妥。”
田横一怔,“太子,你什么意思,莫非还要包庇项羽不成?”
“不不不!”刘盈连连摆手,“仲父,我的意思是咱们只针对项羽一人,不要灭楚!”
“不灭楚,如何灭掉项羽?”田横大为不解。
刘盈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楚国将士乃是抗秦主力,立下赫赫功勋。如今只是项羽失德,若是楚国能更换国主,诸侯自然心安,天下自然太平。”
田横眉头紧皱,“太子的意思是只诛项羽一人?”
刘盈点头,“确实,就连项氏一族,也可以赦免,甚至可以拥立项氏子弟,继承楚王之位。其实,我以为项羽也可以不杀,只要他禅让退位,从此之后,再不兴起兵戈,也可以宽宥。”
田横也被这番话惊到了,初听之下,很不理解。
但仔细琢磨,又觉得回味无穷,这里面藏着大学问。
不灭楚国,不诛项氏。
只针对项羽一人!
田横再三思忖,竟也不由自主点头,“太子如此安排,倒是仁至义尽!”
此时郦食其也听得明白,不由自主躬身道:“天下汹汹,皆是项羽一人而已!诛灭项羽一人,还天下太平,如此最好能不过!”
田横用力颔首,“好,我赞同!”
正在他们说话之间,刘邦从外面笑呵呵走进来,张良、陈平左右陪伴,前来面见田横。
见礼之后,刘邦坐下,也让田横坐下。
随后得意洋洋道:“田相国,你说说,吾子如何?”
田横仰头一笑,“远胜其父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