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苦涩的心
“夫人!大事不好!那伙贼人已经过了剐骨林了!”
“好了,知道了,下去吧。”
白骨大殿中,身段欣长的白骨夫人正躺在黄金高座之上。
她的手中正捏着一个跳动的心脏,那是一颗人的心脏。
稍稍一用力,那滚烫的鲜血便顺着她那起伏的身体,一点点流到黄金铺就的地面之上。
肌肤的白、鲜血的红、黄金的璀璨。
这三者交织在一起,竟然会如此的瑰丽神奇。
随意地将那颗跳动的心脏丢在地上,望着自己那无尽美好的肉体,白骨夫人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
“终究不是我的心啊……”
“我已经帮你的心养好了,你何时来取啊……你若再不来的话,我可就要死了……”
“金蝉子这一行可是不好惹啊……”
刮骨林、舍身台被毁,白骨夫人怎会不知道?
千百年来,她的身躯已然和这片土地融合在了一起。
她便是白骨岭,白骨岭便是她。
借助于那颗心脏,白骨夫人造就了这一方奇迹。
恍惚之间,白骨夫人又想起来当年。
……
五百年前,此地还不叫白骨岭,这里叫作白虎岭。
白虎岭上盘踞着一个白虎大王,这十里八乡的百姓,都要供奉这白虎大王。
小节鸡鸭鹅,大节猪牛羊,年年如此,便得安康。
这样的虎妖都算是好的了,最起码他讲究规矩。
献上贡品,秋毫无犯。
而在这白虎岭下,曾经住着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她姓白。
白家可是这方圆百里最大的地主,周围十里八乡的百姓都是她家的雇农。
而这白家只有一个闺女,自然从小就备受宠爱。
父母怜爱,是好事也是坏事啊。
忽有一年,天有流火,炙烤大地。
那一年,赤地千里,颗粒无收。
最终,饥饿的灾民,闯入了少女的家中,他们杀掉了少女的父母,打开了他们的粮仓,还侮辱了少女……
恰逢此刻,山上的白虎大王要山下的百姓献上处女一人,以供修行,那些灾民竟然又将少女献了上去。
白虎大王发现自己被耍了,直接咬死了少女,将其丢到了白骨坑中,任由其腐烂消亡。
怒气不减的白虎大王,顺便又下山屠戮一番,这才稍稍舒缓。
少女虽然身死,但是她的心中却满是怨气,怨气之大,甚至于将她的神魂困顿于肉身之内。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切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更让少女感到心痛的是,她一直喜欢的那个男人也混迹在那些灾民之中。
也正是他,敲响了自己的大门。
他是少女的心中人,而他却将少女推向了这地狱人间。
白骨坑中,在无边的困惑之中,少女心中怨念滋生。
她肉身渐渐糜烂,蛆虫吞噬她的血肉。
神魂困在体内,这些无边的痛苦,她都能感觉得到啊。
渐渐地,少女觉得自己的心,很痛,很痛。
痛到她的身躯开始颤抖,那具白骨之躯竟然又活过来了。
白骨不明白,明明她的心已经烂没了,为什么她还会如此之痛。
剧烈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白骨。
迷惑、恨意伴随着痛苦不断滋生,在这股巨大念力的加持之下。
借着那白虎岭的地气,白骨化而为妖。
天地恩宠,造化天然。
虽然初为妖,但是白骨的道行已然超过了此地的白虎。
后来,白骨便杀了此地的白虎精。
可是杀了白虎精,白骨还是心痛难忍。
心中传来的那股剧痛……简直就是这人间最残忍的刑法。
白骨很傻,傻到无可救药。
她只是依稀还记得,母亲告诉她,吃什么补什么。
乖囡囡,吃了这个对身体好。
……
想起自己那慈爱的母亲,白骨眼中升腾起可怕的绿火。
于是乎,白骨便将那白虎妖的心脏吃了。
吃了它的心脏,白骨觉得心中好受了许多。
果然,母亲不会骗她的。
可是没过几天,白骨的心又开始疼了。
那空荡荡的腹腔内,明明什么也没有,可是她就是痛到难以忍受。
也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了一个上山的老者。
他步履蹒跚,苍颜白发,像一条迟暮的老狗。
跪伏在白骨坑前,老者哭得撕心裂肺。
“灵儿!灵儿……你要原谅我啊……”
“我也是没有办法啊……我也得活着啊……”
白骨缓缓走到他的身后,看着老者那佝偻的背,白骨一阵恍惚。
她觉得自己好似在哪里见过这老头。
在哪里呢?
忘了。
白月如霜,遍撒大地。
最终,老者还是看到了白骨。
霎那间,老者脸色骤变。
可是当看见白骨手腕处那个暗淡的银镯,老者的眼中又渐渐蓄起温柔。
“灵儿……原来你没死……灵……”
话没说完,白骨的手便已然洞穿老者的胸膛。
握着那颗衰老的心脏,白骨眼中闪过一丝怅惘之色。
剧痛袭来,白骨只能大口吞食。
片刻之后,她又吐了出来。
这颗心脏是苦的。
酸涩的苦,剧烈的痛,一下子翻涌上来。
这一夜,白骨无眠。
渐渐地,她开始吃人。
从一月一颗心,到七天一颗心,到一天一颗心。
没办法,唯有吃心,方可缓解她心中的苦痛。
每逢月夜,白骨便会坐在那月光之下,痛哭不止。
渐渐地,山下开始传出谣言。
说着白虎岭上多了一个怨妇,她乃是那白骨成了精!
于是乎,百姓便将其叫做白骨夫人,而这座白虎岭也改名为白骨岭。
可是谁又能知道呢?
白骨虽然已成大妖,但是她骨子里面还是那个什么也不懂的白家少女。
她忘了很多事情,而她内心的不甘又将其困顿于此,不得解脱。
在那白骨岭上,少女就这样等待着。
她在等一个命中注定的人,而那个人将解答她内心所有的迷惘。
最终,白骨等来了这个人。
他是一个僧人。
长得比那女子还妖冶几分。
那双淡黄色的眉毛,更是给他平添了几分雍容贵气。
他身着一身朴素袈裟,腰间别着一个短棒,挂着一个金铙,肩膀上还耷拉着一个破旧的白布袋。
和尚的这幅打扮不像是个和尚,反倒像个庙会上唱戏的艺人。
他的脸色看起来也有些苍白,似乎刚刚经历了一番苦战。
而他也不是别人,正是那从五庄观中离开的黄眉。
白骨夫人就这出现在了黄眉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