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紫冉

第十二章海棠醉日

    魔界

    黑煞萦绕不断,重峦叠嶂,隐天蔽日的岩石峭壁上建立着六所巧夺天工的楼阁,红瓦青檐,层楼叠榭,外面爬串着许多奇异百态的毒虫,毒蝎,蛇类等。

    这里便是六魔将栖身的居所,深不可测的崖底,堆积了很多不知名的骇人骸骨,仅仅是这样一堆骨头,却总能引起魔兽们的争抢,你争我抢最后双双都倒入血泊中化为下一波魔兽的口中食。

    然而就是这样阴森恐怖的气氛,却总有魔打破常规,身为六魔将之一的百里流,就是这样的例子。

    一所种满各种植爬满黑色蔷薇最顶层的楼阁里,有些消瘦,但身形挺拔,俊美若谪仙的男子,手指灵活不间断地弹着立于身前的竖琴,千年来不厌其烦的重复弹着同一首曲子,黑眸里皆是高山流水,一袭雪白长羽袍时而闭眸回首着他的故事。

    两千年前

    徽派奢华透露着神秘的古老大宅里,流光残影透过树叶映射在专属于女儿家闺房的花窗上,那透亮的光照让屋内脸色苍白看起来有些许虚浮的人儿,伸出那葱葱白皙的小手,接住了那缕灿金色的浮光,灵动水汪汪的眼睛里,不免充斥了一丝对大千世界的向往。

    她叫公羊塔塔,出生于当时大陆上实力强横门生显赫的大家族——公羊世家。公羊世家世代以族长为首,听从号令,以驱魔师之名成为了人界的守护者,由于是驱魔师中最古老的大家族,因此在人族中享有无上的尊耀与地位。

    这也导致了公羊世家不免心高气傲,有些目中无人,所以在挑选下一任族长继承人之前,都会经由族中各位领头人层层考验,必须足够出类拔萃,身为驱魔师的血统纯正,才能拥有成为家族领袖的资格。

    原本他们心中的最佳人选,便是族长大人唯一的宝贝闺女塔塔,塔塔自小起便经受了比一般族人更为严格沉重的训练,塔塔也一直很努力想证明给大家看,可奈何她灵力稀薄,修炼许久也不见有所进展,在公羊家族中,每位族人都或多或少有着一些不同于普通人的能力,因此他们才会有将来成为驱魔师的资格。

    直到塔塔十六岁那年,彻底被族人放弃,她的阿父也不再对她给予厚望,而是把公羊一族的未来,全部寄托在了她那能力得天独厚的表姐身上,而她也因为自小就修习着那些繁琐不适合她的修行,导致她落下了病根,日积月累症状逐渐凸显,身体大不如前。

    “我的族人几乎个个天赋异禀,生来就是为成为驱魔师而存在的,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有着我不可企及的钥匙,他们以为我是一把锁,起初对我都给予了期待,是我无能,辜负了大家的信任。”塔塔神情甚是孤寞,一边看向窗外对随身侍女碎碎念着,一边心中带着不甘,本以为自己可以如释重负,放下这件事,可,可心里就是在意着。

    “大小姐,您千万别这么想,袅袅觉得每个人都有长处和短处,也许从作为一名厉害的驱魔师来讲,正好是您的短板呢?您不妨去找找自己的长处,每个人都是有优点的,大小姐当然也不例外啊。”袅袅侍女认真劝慰着。

    塔塔简单应了一声,接着目光便对准了桌子上还冒着热气的汤药,本以为自己会有大好前途,却不想成了拖累阿父的药罐子。

    “袅袅,以后这些让人看了就反胃的汤药,就不必端上来了。”塔塔淡淡说道。

    “可,可是大小姐,族长大人特地吩咐了,让袅袅一定要看着您全部喝下去,不然,不然就把袅袅赶出家门去……”袅袅着急的说着,泪水在眼眶打转,就差哭出来了。

    “袅袅,你可还记得我是驱魔世家唯一的嫡出大小姐,现如今竟然连我的话都听不得了,竟然拿阿父来搪塞我了!”

    塔塔使劲浑身力气,一路穿过不同雕工巧妙的长廊,跑到一处偏僻鲜少有族人来的水池旁,蹲在边上,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不争气的抽泣起来,可由于身体虚弱的缘故,这一段小跑让塔塔难受的抱住自己,终于还是忍不住从口中咳出一抹血水,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竟发现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睁眼看向周遭全部都是雪白芳香沁人心脾的流苏花,活了不知多久硕大茂盛非凡的流苏树,在这大宅的最中央位置屹立不倒经过了太多数不清的岁月,它的树身就是十几个人手拉手也不一定能圈住,一年四季花开鼎盛,香气扑鼻引得公羊一族世世代代都不曾挪动它分毫。

    “我怎么在这流苏树上?”塔塔本想下去却不料被一个人揽住了腰肢。

    回眸一看,一个仿若谪仙般精致的男人,用着他那足以使人陷进去的迷之微笑,小心翼翼地试探询问着:“你无碍吧?”

    话语虽然简短,但是却很是悦耳,仿若编织的音符,使人不禁陶醉。

    “这棵流苏树,便是我的本体。我叫百里流,许久未归于本体这里了,想不到不过才万年未归,你们就围绕着我的本体,在此安居落户,不过所幸你们这些人类,并未伤及到我本体半分。”

    塔塔有些不明所以,一脸困惑,对着百里流问道:“你你你,难不成,你是妖魔?”

    “妖魔~是又如何?你以为你真有什么通天的大本事,降得住我么。”百里流一脸不屑道。

    想了想,又接着补了一句,“不过,若是你想告发你那了不起的驱魔师爹爹,倒是可以跟我背水一战。”

    塔塔挣脱怀抱,指着百里流的鼻子道:“魍魉邪物,别以为我怕你,阿父说凡是妖魔没一个好东西,所以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百里流摊摊手,偌大的藤条把塔塔缠绕的结结实实的,本以为这家伙要对自己出狠招了,却不料他只是一副很惬意的样子,坐在她对面,倚靠在粗壮的流苏树干上,大袖一挥变出一把大型金色竖琴,立在身前,随着神情的带入,一双妙手灵活地弹奏起来,指尖在琴弦上自如熟练地跳跃,声音彷如清泉石上流,余音袅袅,宛若一条游龙在身侧徘徊,又似流水让人不觉被带入其中,娓娓动听的旋律,还有美轮美奂似飞雪的流苏衬托做景,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真不赖,与乐师相比,这曲子真可谓是人间难得几回闻了。

    “真是妙,你竟然会弹如此动听的曲子,听的我耳朵都要怀孕了,太美妙了。”

    百里流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一个弹响便解开了困住塔塔的藤条。

    “这把竖琴有名字,它叫赤月,琴身是我的本体作为材料制成,而至于这弦嘛,是——你过来我告诉你。”百里流故意卖关子道。

    塔塔下意识凑过去,百里流顺势在塔塔耳畔旁,故意吹了口热气道:“琴弦当然是由你这么可爱的少女,制作而成的。”

    “啊?”塔塔听言连连后退,露出惊恐的表情,她说怎么会有人凭白无辜给她弹奏乐曲,原来是妖魔迷惑人类的伎俩。

    谁知下一秒百里流竟然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现在的人类都这么无知了么?跟十万年前,吾主(魔王)称世时比,现在的人类还真是小绵羊一般的存在啊,哈哈哈哈。”

    塔塔顿时气的双颊透红,紧握的拳头差一点就砸过去了。

    接着收住笑容,换了一脸冷峻认真的表情,对着塔塔道:“好了,你这个小东西,你身体受阻的经脉,和练功时不甚攒下所累积的内伤,我已经用本体的灵力帮你修复得差不多了,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如果非要报答我的话,就保护好我的本体吧,毕竟我的本体可是见证了你公羊氏一族从崛起到兴盛的全过程啊,再见了,小东西。”

    百里流化作白色花雨就这么不声不响的离开了,走后还不忘用传音术带一句:“切记不要再执拗于修行了,驱魔师这条路,并不适合你。”

    塔塔听后,并未懊恼,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快感,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上的老茧,自言自语道:“也许,他说的对,放弃也是对自己的另一番救赎吧。”

    塔塔双臂伸开,身子凑过去紧贴着流苏树,心里发誓道:“你放心,你的恩情,我以家族第二十六代后人的名义起誓,我塔塔定会全力以赴守护好你的本体,不会让他人心生邪念,对你不利。”

    另一头回到魔界的百里流,真可谓是替自己捏了把冷汗,其实他这次前去的目的就是想与本体合二为一,好等待时机,与其他魔将一起攻破封锁的魔王的封印,好重振当年魔族的盛世。

    谁知道自己的本体竟然被一大群驱魔师给包围了,那巍峨壮观的大宅子,布满了不同种他们人类历代的结界法阵,单凭他一己之力,很难脱险,要是一个不甚本体魔气外露,怕是他的本体会被连根拔起,焚烧殆尽。

    所以这才有了刚刚一幕,他是魔,不懂什么人类的大公无私,舍己奉献之类的。

    他只知道那女孩身份不简单,如今他的本体已经是骑虎难下,何不利用她一番,说不定还会有幸助他成功脱险,这不就是可喜可贺了,呵呵呵。

    自那之后,百里流每隔几日便会回去看看自己的本体,而那个丫头也没有食言,竟当真没有丝毫懈怠地照顾着他的本体,来来回回提了数次水桶,只为了让流苏树喝饱水,长得比以往更大美丽绚烂。

    百里流并没有现身,而是隐藏魔族气息蹲在屋檐上,远远看着在自己庞大身姿下大汗淋漓提着水桶的塔塔。

    “真有意思,驱魔师一族的继承人竟然真的放弃了修行,如此一来,她倒彻头彻尾成为了一个凡人。”百里流一手抵着自己的下巴说道。

    那之后是多久呢,一年,两年,大概是两三年吧,百里流每一次都是远远地蹲着或站在一旁目视着塔塔,直到之后的几次,他却出乎意料的再也没看到这丫头的身影。

    果然……说什么会报答他,都是人类的把戏么。

    正想着,就听见几个路过流苏树的小厮,正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你说咱们大小姐好歹身份尊贵,是正儿八经的名门望族,怎么偏偏要下嫁给江湖上不入流的小门小派,卢长老那个不靠谱不学无术的混账小儿子呢?”一个小厮说着。

    “哎,谁知道啊,明明咱们大小姐自小就性子要强,要不是灵力稀薄,说不定现如今的家族首领就是大小姐了,可惜了,大小姐这下可真是一朵鲜花硬是让族长大人给插在牛粪上了。”另一个小厮道。

    “什么?她要嫁做人妇了。”百里流双眸露出了一抹震惊,在心里惊讶道。

    让百里流不知道的是,之所以塔塔会接受阿父的安排,是因为她居心叵测的叔伯知晓了流苏树的秘密,流苏树被叔伯误以为是神树,传闻年头越久的神树,可助人增长功力,不仅如此,幸运者若能劈开神树,将会获得里面的内丹,假若真能将内丹炼化成灵液,吞服进腹中,那这个人必将羽化获得长生。

    塔塔不忍当初那个为他疗伤的人,就这么被族人迫害,于是便去求阿父,不要让叔伯毁了流苏树,流苏树不定声色,在那里陪伴了咱们族人不知多少岁月,怎能因一己贪念就动流苏树的根。

    到底是血脉相连,她阿父本想让此闹剧结束,谁料塔塔的叔伯和(家族下一任首领)表姐串通一气,不仅要伤害流苏树,还要把她赶尽杀绝,塔塔的阿父岂能不知其心思,可他毕竟年岁已高,力不如前,族人需要领袖,而领袖的话又是绝对的,他身为族长应以大局考虑,所以眼下只能暂时隐忍。

    恰巧卢霖对塔塔暗恋已久,垂涎于其美色,多次携厚礼提亲,都被拒绝,可如今为了塔塔以后能有一席之地,还是跟塔塔暗里商量,本以为宝贝女儿会拒绝,谁料塔塔却出乎意料的点头示意,答应了这门亲事。

    但条件是,她要那棵流苏树作为嫁妆,她不想挪动树的根,她只是对着族人说,我身为咱们家族唯一的大小姐,要棵树作为嫁妆,应该不过分吧?

    一棵树而已,人家毕竟是族长大人唯一的女儿,当然不会有人说什么。因为众人也并不知晓此树是什么罕见的宝贝。只是觉得流苏树很美,花开似雪,芳香十里。

    大婚当天,十里红妆,红绸绫罗高高挂满各处,红鸾金漆喜字八人抬的大花轿,里面危襟坐着红妆华袍的新娘——塔塔。

    塔塔手拿巾绢,突然想去了一堂缔结,两姓联姻这句话,如今看来对于自己也真是个笑话,不过还好,我虽离开了公羊一族,你却还在(指流苏树),希望你能一直留在那里,代替我永远守护公羊氏一族。

    正打算接受命运安排的塔塔,意外听到了一个熟悉却又美妙至极的音律,掀开帘子轻启朱唇,神色震惊,心里喃喃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