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王家的仆人来收拾被搞得一塌糊涂的花圃，作为始作俑者的傅玱坚持也要亲自动手，连带着过来的王文通兄妹也陪着一起做了半天园艺。

    差不多十一点的时候，花圃也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有仆人来禀告，有位拙心道长请他去大观酒家见面。

    傅玱当然是不会拒绝，王文通也立刻就让人安排马车将傅玱送到了昨日的酒楼。

    刚一下车，酒楼的伙计便就迎了上来，将他给送上了三楼，恰好还就是昨天的包厢。

    伙计帮着打开了包厢门，傅玱望进去，只见拙心道人背对着门口，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碧水河风光，那一杆显眼的长幡此时正放在一旁的墙角处。

    听见门口的动静，对方转过身来，很是热情地说道：“傅道友来得可真快，贫道还以为要再等等呢！”

    “道长邀约，小道怎敢怠慢。”傅玱也笑着与其客气道。

    “哈哈哈，道友说笑了，昨夜的一手剑术可谓是出神入化，贫道可佩服得紧呢！”拙心道人大踏步的走过来，将傅玱给迎进了屋内，“来来来，快请坐吧！”

    “道长的手段亦是玄妙非凡，让小道望尘莫及。”

    两人坐下后，傅玱也立刻就又反捧了回去，对方想要继续这么客套，他也能一直陪下去。

    这次拙心道人倒也没有继续了，恰好伙计送了热茶来，就只笑了一笑，没有说话，等到伙计关上门离开后，方才开口道：

    “既然同为修行人，那么贫道也就不多绕圈子了，道友可是为了这柳渡镇河神祭祀而来？”

    见到拙心道人直入主题，傅玱自然也不用再伪装下去，微笑着答道：“小道也只是旅途之中听说了几句关于此事的传闻，所以便顺路过来瞧上一瞧。”

    “道友所听闻可是柳渡镇暗中用人牲祭祀妖邪，把持河道的传闻？”拙心道人问道。

    傅玱看着对方，笑而不答，对方专程将他给请出来，这样明知故问，自然只是为了引出后续的话题，也无需他来回答。

    果不其然，见傅玱没有回答，拙心道人便自顾自的又问道：“若此传闻为真事？道友将要如何处置呢？”

    “道长既然是上清宗高功，这种事情又何必再问小道呢！按上清宗规矩，对于这种邪魔当然是立行诛灭了。”

    傅玱依旧维持着那若有若无的笑容说道，语气中还带着些许揶揄。

    “哈哈哈，贫道这上清宗弟子身份也就骗一骗他们这些普通人罢了。道友既然已经心知肚明，何必再作此戏语。”拙心道人大笑着说道，紧接着又神色一肃道：

    “不过贫道虽然是假借上清宗之名行走世间，所学的还是驭鬼之术这等奇门阴邪手段，但实未曾做过有辱上清宗名声之事。

    如今世道不靖，妖鬼丛生，贫道所驭使的恶鬼皆是从各地降伏收集而来，并非是那等取活人生魂祭炼的邪修之辈，这却是不得不先让道友知晓，以免产生误会。”

    对于拙心道人突然的自证清白，傅玱的态度是不置可否。

    对方的这一番话确实不是虚言，若是放在太平盛世里，修行驭鬼之术的异人，隔一个杀一个肯定还是有漏网之鱼的。

    毕竟自然诞生的鬼灵并不多，而且其中实力强大的更是稀少，而驭鬼之术本就是投机取巧的奇门之术，大部分都是受不了清修之苦，想要快速提升实力，自然就只能将主意打到活人的生魂上。

    但这几十年来，天灾不断，千里泽国、赤地千里、地动山摇……，隔上几年便会来上这样一场大灾，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而且各处还烽烟四起，战事连连，洋人过一遍、乱匪过一遍、官兵再来一遍，天灾人祸叠加在一起，一个地方也就剩不下多少人了。

    如今天下到处都在死人，这些横死之人的怨气冲破天际，世间诞生的鬼灵自然也就多了起来，对于修行驭鬼之术的异人倒是算得上是一个好消息。

    不过听一听也就得了，毕竟人嘴两张皮，想怎么说都行，对方的这番表态也只是为了接下来的谈话顺利，傅玱也没有必要去质疑，就很客气的回应了一句：

    “道长仁心！”

    拙心道人端起桌上的热茶喝了一口，放下后接着说道：“之所以专门提起这个，也是希望道友能相信贫道接下来所讲的事情。”

    “道长但讲无妨！”

    “贫道可以坦言告诉道友，这柳渡镇上的河神其实是一只得炁的鱼妖，镇上也确实是在用人牲祭祀，已经持续了十四年了。

    但这绝非他们的本意，这次柳老居士他们请贫道来，就是为了诛灭这鱼妖，彻底终结这血腥的祭祀。”

    拙心道人坦然地说道，对于这个说法，傅玱半信半疑，反问道：

    “哦，我可听说是有这河神在，所有往返船只才不得不在柳渡镇停留，三家人也才因此致富，他们舍得吗？”

    “且让贫道为道友讲一讲这河神的来历吧！之后道友便也就能想明白了。”

    拙心道人轻抚着胡须缓缓说道，傅玱自然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这所谓的河神本是一条得炁的巨型黑鱼，虽然灵智初开，但是凶性难驯，反成了一方祸患。

    十六年前修行略有所成后便就在碧水河中兴风作浪，掀翻过往船只，害人性命，以活人真炁生魂辅助修行。

    关于他们三家人驱使鱼妖、把持河道的传闻，便就都是从这个时候传出来的。

    傅道友可知柳老居士的大儿子便就是死在这鱼妖的手中，虎毒尚且不食子，难不成自己的孩子也阻碍他们把持河道了吗？

    所以这都不过是乡土之间见识短浅之辈所传出的无稽之谈罢了！”

    拙心道人说到最后时，一脸的无奈表情，似乎也是在苦恼于这无来由的流言。

    这个说法确实也有几分道理，如今乡村之中大部分人依旧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愚昧状态，很多事情经过一两个人的转述也就变得面目全非了。

    傅玱虽然没有全然相信，但为了让拙心道人继续往下讲，就配合着点头应声道：“原来如此！”

    拙心道人喝口茶接着讲道：“自从痛失爱子后，柳老居士便联合三家人合力遍寻异人，只为了诛灭这鱼妖。

    只不过水中妖物本就极难对付，而且那个时候正值拳民入京、清室西逃，天下大乱的时候，大部分的异人要么就去了北方，要么就闭门不出，这一个无名小镇上出现鱼妖的事情自然吸引不了太多的关注。”

    当年那场大乱虽然主要发生在北方，但此后引发的一系列影响不可谓不小，天下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傅玱对此也多有了解。

    “后来有一位老僧来找到了柳老居士，让用秘法落下禁制，之后每年用人牲祭祀这鱼妖，便就可以安抚住它，暂时保得这一方河水平静安宁。

    此时离柳大公子遇害已经一年多了，事情一直没有进展，导致镇上都人心惶惶，而且因为鱼妖的活跃，河上行不了船，镇上的人也都没有了生计。

    到了这个地步，纵使心中万般不愿，柳老居士也不得不答应了下来。

    后来便在这老僧的引导下，与那鱼怪落下禁制，结成契约，对外宣称其为河神，为其建立庙宇，暗中用人牲供奉，方才换来了这十几年的安宁。”

    拙心道人将那段隐秘的历史给全部讲了出来，傅玱则面无表情地问道：“这些都是柳老居士告诉道长的吧？”

    这个故事粗听下来还算得上合理，但仔细一想就还是有很多的漏洞，如果当年是因为乱局寻不到异人的话，那之后十几年怎么就不再尝试了呢？

    不过拙心道人也知道仅凭这个故事没法让傅玱完全相信，接着说道：“呵呵，道友是担心这都是他们的一家之言，其中隐瞒了不少实情吧！

    其中也确实有很大部分私心，只因为有了香火人牲供奉后，这鱼妖的实力修行增长更快，胃口也愈来愈大，从开始的数人祭品便足以，到如今的数十人亦嫌不足。

    这十来年已经平白送了近三百余无辜性命，三家人也是良心难安，无力支撑下去。

    而且伴随这鱼妖的实力增长，也开始摆脱禁制的束缚，开始反噬缔结之人了。

    眼见这情况难以维持下去，柳老居士方才耗费重金请我来，就是为了彻底诛灭这鱼妖，还柳渡镇一个真正的安宁。

    纵然关于那段历史有所隐藏，但之后诛灭那鱼妖的事情却做不得假，这些隐藏的部分也就无关紧要了。”

    “哼！想必是后一个缘由影响更大一些吧！”傅玱冷笑了一声嘲讽道。

    拙心道人也就只是笑笑，没有开口解释。

    良心难安？鬼话而已。

    毕竟只要充作牺牲的是其他人，这样几十年都可过得，纵使一时有些愧疚，几天便就会消散了，就算胃口越来越大又如何，如今哪里找不到卖儿鬻女的？

    就算是因为本地人恐惧河神祭祀的名声，不想将儿女卖给他们，那就去外省买，几十号人也不过数百元而已？对于三家人来说算不得什么大数目。

    毕竟请一个能诛灭这鱼妖的异人可就不止这个花销了，而且还会带来很大的风险，还不如就这样维持下去。

    但一旦这个牺牲要落在自己头上了，那便是万万不能的，是十万火急需要解决的事情了。

    不过这些事情，也算是如今的世情常态了，傅玱叹了口气，不再计较，又开口问道：

    “那道长专门将这些事情告诉小道又是为何呢？”

    “因为道友身手了得，贫道想请来做一个帮手，以免让那妖物给逃回了碧水河中。

    道友想必也知道这类水中精怪，一旦受惊后，想要再将其给引出来，可是千难万难了。

    事成之后，柳家承诺的一万元，我分三成与道友，到时候这三家人也自当有厚礼奉上。”

    拙心道人向着傅玱发出了邀请，并开出了一个很丰厚的条件来。

    三千块不是一个小数目了，在北平城买一套三进的大宅子都要不了这么多钱，那可是天下中心首善之地。

    虽然对于这笔钱傅玱并不是太在意，不过若想要正大光明的参与到这诛灭鱼妖的计划之中来，最好的就是答应下来，所以思索片刻后，便就一脸笑容的答应了下来。

    “斩妖除魔本就是吾辈职责所在，道长既然盛情邀请了，小道当然会鼎力相助。不知道接下来可需要小道做些什么？”

    “哈哈哈，傅道友的赤子之心实在让人佩服，贫道确实是没有看错人。”拙心道人轻抚胡须，哈哈大笑道，显然是十分开心。

    “不过暂时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麻烦道友的，祭祀就在三天后，本月十五号下午，道友只需要养精蓄锐，做好准备即可。

    我已在码头处布置阵法，等到祭祀时，用三家人血液将其从河中引出到码头边上，即可启动阵法将其暂时困住，乘此时机，道友与贫道合力诛杀此妖物就行了。”

    拙心道人将接下来的计划简单的给傅玱讲了一下。

    “那小道也就等着那天，到时候一定亲手斩下此妖的头颅以祭奠无辜死去的亡魂，还这柳渡镇一个太平。”

    傅玱一脸正气地答道，似乎已经是急不可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