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道夔被阴平给彻底弄糊涂了，现在七名羌女被绞死了六名，只剩下祖文靖的妻子。

    此次出来，师尊王真人还特别嘱咐过，一定要保护好祖文靖夫人的安全，将她安全遗送羌地。

    可是现在，苏小婉突然就要死了！

    黄道夔不想杀人，包括那六名羌女，但是阴平却阻拦了他，就在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

    现在阴平说快，黄道夔实在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阴平是甄太师的幕臣，甄太师是皇帝的老师，阴平的意思大概能代表朝廷的想法，所以黄道夔以他的主意为尊，结果换来的就是自己莫名其妙沾惹了困果，害了六条性命。

    现在的快，是要怎么快？

    祖温望向黄道夔，沉声道：“我祖家为大正守国门已有百年！从未有过二心。官家命我天州华胡断婚，祖家绝不敢忤逆圣命。华胡通婚是我祖家开的头，今日也由我祖家止。天州诸君当勉励，今日回去后，三日内断婚，如果要我祖家动手，那就是绞。我祖家今日杀妻明志，一是让朝廷明我天州心意，二是要诸位也长个记性，不得阴奉阴为。”

    乱世当用重典，非严刑竣法无以有法度。

    天州是飞地、边地，华胡混居，民风彪悍，政策太温柔是执行不了的，必须得狠，而且要让普通人能明白官府的决心。

    普通人不通文墨，不知法度，唯有杀人流血这种简单粗暴的做法，才能深入人心。

    黄道夔似乎有些明白了。

    在羌地让羌人断婚破家分居，相当难以推行，天州祖家这是拿自家人作法，给天州一众权贵上课。

    唯有对自己足够狠，才能对别人狠。

    狠人家族，果然名不虚传！

    也难怪天州能在大正人的诋毁和攻击之下，屹立百年不倒。

    祖温见黄道夔还在发愣，又大声道：“祖家赤胆忠心，还望真人务必上达天听！”

    “道长，快啊。”

    见黄道夔不知所措，阴平再次提醒。

    阴平出身于大陇阴家，家族世代浸淫官场，很少见黄道夔这种官场上如此不灵光的人。

    黄道夔被阴平弄的有点摸不着头脑。

    阴平实在忍不住，道：“道长，快叫停。”

    黄道夔还是不明所以。

    阴平急道：“钦差死了，棺材还在外面摆着。两道圣旨，天州接一个抗一个，肯定是没法向官家交待的。所以必须要给官家一个足够有诚意的态度，同时还要堵住天下人的嘴，不死几个人是不行的。”

    黄道夔道：“这可害苦了贫道！你一时拦我，一直催我，又是何意？”

    阴平说道：“自古以来，想办大事不死人流血是办不成的。这件事必须要死人见血才算交待。第一次你不能拦，否则会让祖家很难做。第二次不能拦，是不能做出头鸟，要等别人开口求情后，您再做顺水推舟，这样您在官家面前才好交差。第三次不能拦，是因为该死的人没死完，不患寡而患不均。第四次可就不同了。”

    “有什么不同？”

    黄道夔实在有些伤脑筋。他是个耿直道士，弄不明白这些弯弯绕绕。

    阴平道：“道长可发现，人是分批死的？”

    黄道夔发现羌女是两个两个死的，道：“只有两名力士，一次死两个有什么稀奇？”

    阴平失笑道：“天州祖家，还缺几个力士么！”

    黄道夔若有所思，道：“这是为何？”

    阴平道：“想减小影响，就把几件事情一次做绝。想加深印象，就把一件事情分开做，这是在做局，有的人是要杀的，有的人是做样子要杀的，糊涂不得啊，道长。”

    黄道夔根本听不懂。

    阴平继续说道：“先前杀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人。你看现在场上剩的那是谁？那可是嫡长子的老婆！这如何杀得！”

    黄道夔终于会意过来了。

    对于祖家来讲，人必须要死，血必须要见，这样才能显得祖家足够忠烈。

    皇帝满意，也能堵天下人的口，还能震慑天州权贵想取巧的心。

    最重要的是，对自己都这么狠了，再要求当地的权贵大族才有底气，世家大族更是不敢反抗。

    穷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但是死多少人，死什么人，那是有讲究的。在大正，嫡长子有着天然的区别。祖温这么安排，就是想杀庶留嫡，但是为了家族内部的公平，这话不能说，样子也必须做。

    “快停下！快快停下！州牧，万万使不得啊！”

    黄道夔赶紧高呼。

    众人都看向黄道夔，不知这位道人要做什么。

    “自今日起，天州与羌人断婚。祖家杀妻明志，自绝于羌人。真人不必多言，力士，绞！”

    祖温的话振聋发聩，一腔忠勇。

    “大丈夫何患无妻，真人就不要再劝了。”

    祖文靖也掷地有声，满脸决绝。

    一名力士擒住苏小婉，一名力士将白绫套在她脖子上，苏小婉没有挣扎，而是怨毒得看着祖文靖，喝道：“祖文靖，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众人看向黄道夔。

    黄道夔见祖家父子如此决绝，一时间不知道该劝不该劝，人该留不该留，实在不知道怎么接下句，又望向阴平。

    阴平道：“道长，快啊。”

    祖家要杀，阴平要留，黄道夔两难之境，情急之下脱口道：“州牧，可否听我一言？”

    这榆木老道终于开窍了。

    阴平长长得舒了一口气。

    祖温道：“祖家无有不从。”

    祖文靖也道：“但听真人安排。”

    所有人都看向了黄道夔。

    “祖家一片忠心，可鉴日月，贫道必会上达天听。还请州牧首肯，贫道将她送往法华观修行，从此出家不在人间，这也相当于她已经死了。”

    黄道夔抖了下拂尘，悲天悯人的补了一句：“上天有好生之德。”

    所有人都呆住了。

    祖温一脸酱色。

    祖文靖脸上肌肉抽搐了两下。

    阴平顿时眼观鼻，鼻观心，高高挂起。

    黄道夔道：“诸位有所不知，我太平道是入世修行，但这法华观原是佛门法华寺，朝廷灭佛之后，法华寺改换门庭，归了我太平道，朝廷保留了其出家修行的传统，而且就在天州南郡，隔羌地也近。”

    黄道夔觉得自己是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个完美的办法。

    人不用死，出家就行，相当于救人一命。离开了天州又没离开天州，法观观就在天州的南郡，没回羌地又回了羌地，因为法华观就在羌地边上。

    出家？

    修行？

    法华观？

    众人议论纷纷。

    法华观原本是佛门的大寺，大正朝崇道灭佛后，法华观是个被破了门的倒霉地方，现在的和尚都被迫留起了头发，穿上了道袍，法华寺也改名为法华观。

    随着祖温一句不阴不阳的感谢，这个事情就算板上定钉了。

    阴平好生无语。

    祖家本来就是做做样子，该杀的已经杀了，弃车保帅而已。只需要这位道爷开口求个请，做出个三推四请的样子，祖家就坡下驴“勉强”答应，这事情就了了。

    也不知道这位道爷是哪里搭错了筋，非要让嫡长子的正室夫人出家修行？

    他难道不懂，官场上真正的决斗都是消无声息的。相反的，这种话说得越狠的，往往事就越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