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都的夜空，星河璀璨，比起中原的楼阁如林，群山丘岳来说，夜晚的草原则更显开旷。

    夜空的中心被一轮皎月独占，月光散落草原上像是被披上了一层白霜，骑驴的老道士在丰都外的草坡处停下，他在青驴旁站起，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晚风吹得他那破旧的道袍猎猎作响。

    “那小子也该出来了吧！”老头自语道，望向丰都的大门，此刻只见三名身披黑袍的骑兵悄无声息地从城门溜出，正朝着老头所在草坡的方向骑行而来。

    为首的男子将骏马停靠在老者的青驴边上，遍腿下马，另外两名持刀侍卫则互相拉开两百余米，手握刀柄，保持警惕。

    “去去去！把你那大马拉开点，别吓着我这头老驴了！”老头子推开男子说道，男子有些无奈地一笑，将骏马拉开至一旁，从骏马马鞍上取下两坛烈酒摆在了两人之间。

    “老师，三年的龙兰酒，品相那可是杠杠的！”男子摘下斗篷，正是如今的大可汗，完颜烈，他凑到老者边上低声说道。

    “这可是我专门叫人从酒窖偷摸出来两坛，正式开酒估计还要一个月！”

    “瞧你那点出息！你都是这蛮族的皇帝了，干什么那不都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就你说话这窝囊劲，这还像个事？”老头拍了拍完颜烈的脑袋，拆开一坛龙兰酒。

    老头先是闻了闻，酒味冲鼻却同时散发着一股清香，这等上乘品质的烈酒，老头不禁咂嘴咂舌，仰头一大口酒入肚。

    完颜烈听到老头说自己窝囊，也没恼火，反倒是大笑几声后也拆开一坛龙兰酒喝了起来，往事流于眼前。

    其实当年在寒夜中没死，正是因为这老头给自己身上下了符箓，完颜烈那时意识朦朦胧胧，就听着这个素未谋面的老头讲了一晚上的圣贤大道，道门经文。

    后来完颜烈便拜老头为师，平时抽出时间修习一些基础的道法，而到如今为止的每一步大棋，都有这老头在背后的推波助澜。

    就算是当年那场奴隶反叛，也是老头出手才让消息无法传出，不过这些他和老头之间的事，都是埋在他心底的秘密，毕竟若是没这个老头子，没这个老师，自己又如何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老师啊，你不是说你喜欢蛮族的女人，要不我命令他们送几个雏儿到你帐篷去？”完颜烈开玩笑地说道。

    “出家人不近女色，我这都戒色一辈子了，总不能到了一大把年纪破戒吧！如今我这老牛也嚼不动嫩草喽！”老头说道，烈酒洒满了道袍，他那浑浊的双眼看着火光璀璨的丰都，似乎是想起了些过去的往事，有些落寞。

    “小烈啊，卜算之事乃是天机，你这三番五次对那些愚笨脑袋旁敲侧推，泄露天机，身体是扛不住多久的。修道之人，应追求顺其自然，无为而治。”

    “这我都知道……”完颜烈说道，望着丰都的璀璨繁华不禁出神。

    “可我就希望这蛮荒有一天能和中原一样。书籍里不都说江南土地肥沃，每年鱼粮满仓，富裕无匹，而我们至今还有好多人吃不上饭。”

    “想这么多干嘛，管这么多干嘛，吃好喝好得嘞！”老头说道。

    “可我是这蛮族的皇帝啊……”完颜烈苦笑道，却又被老头敲了敲脑袋。

    “西域高僧佛法通天，道门真人无数，每百年多少人在那圣峰台上登仙，北陆高手半步神仙如云，他们都不管南陆这摊浑水，你就个蛮族大可汗，算个屁！若不是当年枪圣浮渊极尽天时地利人和，燃尽精血一枪开大渊，如今的南陆都可能是寸草不生！”

    “嘿嘿！那师傅你能给我透个底呗，五年后北上，能不能打下江南，拿下那皇帝的位置？”完颜烈与老头勾肩搭背，斜眼笑道。

    “这中间变数太多，这未来的天下，远没现在看上去那么平静……”

    老头叹了口气，凑到完颜烈的耳边私语了几句，完颜烈脸上的表情从兴奋变为疑惑，最后转变为震惊，他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连忙起身朝老头鞠了一躬。

    “学生明白了，谢老师指点。”

    “届时出征，我会给你三个锦囊，你遵循便可，此役过后这蛮族的命运便全在那少年的手上了……”老头子说道。

    “一代新人换旧人，这我自然知道！来，老师，继续喝酒，那两名仆从也各带了两坛龙兰，今夜不醉不归！”完颜烈朝老者敬酒道。

    一轮圆月之下，两人时而聊起天下大事，时而聊起史书纷争，时而饮酒作诗，师徒二人其乐融融，待几坛酒都饮尽后，夜色已深。

    寒风渐起，醉眼朦胧的老者拉了拉轻薄的道袍，冻得直哆嗦，老者瞅了眼天边星辰闪烁，借着天象，掐指一算，喃喃自语道。

    “这天下后三十年，当真是英雄辈出，只可惜喽，老夫一把年纪了，也无心掺和这大局了……”

    ……

    清水村靠近村外的空地上，架起了一口大锅，锅内草药翻滚，药水呈现出莹莹的淡蓝色，浓郁的药香弥漫在整片空地之中。

    乌苏精细地控制火候，夜晚的草原寒风呼啸，在减少了柴火后，锅中药水的温度很快便降了下来。

    皎洁的月光下，明显可以看到乌苏的眼圈有些红肿，毕竟从下山到回村的路上，她都一直没缓过神来，哭了一路，梨花带雨，差点就成了小泪人，好在东方熠然安慰了许久这才停下。

    说来也奇怪，东方熠然一觉睡到了天黑，身上的伤口更是莫名其妙的好了不少，除了骨头处的伤之外，东方熠然现在已经可以勉强地行走了。

    “铁林哥，让东方进去吧，水温已经合适了！”乌苏对一旁的铁林招呼道，随即便转过身去，毕竟东方和乌苏也都不是小孩子了，乌苏可不想看见东方熠然白花花的大屁股呢。

    只听扑通一声过后，东方熠然盘坐于锅中，被这些温热药液所浸泡的伤口处，疼痛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清凉与舒适之感。

    乌苏看着东方熠然背部大片瘀伤所留下的痕迹，心中很不是滋味，但由于今天过于劳累，此时晚风拂面，眼皮便已控制不住地上下跳动起来。

    “乌苏妹妹，要不你先去睡下吧，今天辛苦你了！”铁林走到乌苏身旁，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说道。“我看着东方，没事的，看你已经困得不行了，在外面打盹容易感冒。”

    乌苏没精打采地点了点头，她临走前还不忘看一眼东方，最后才回到白帐之中。

    过了几个时辰后，锅中的药水见底，而东方熠然背部的瘀伤完全恢复，骨头的伤还得慢慢调养，毕竟谚语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就算是泡了药浴，东方熠然身上的伤起码也要一个月才能彻底恢复。

    铁林上前为东方熠然递去衣服，不知为什么，铁林能感觉到东方熠然今天格外地沉默寡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铁林哥，能教我用刀吗？”东方熠然穿好衣服后，看向铁林，瞳孔映照着月光，似乎闪烁着光芒。

    “东方，这事可要你自己下定决心！习武练刀，可都不是一日千里的行当。更没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说法，走上武师这条路后，天寒地冻，三伏酷暑，也得练，练武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铁林说道，东方熠然坚定地点了点头。

    “不练刀，就只能看着乌苏被欺负，我要是用好了刀，就再也没人会欺负乌苏了！”

    “嗯！这点倒是不可否认，男人只有自己手中有了力量，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东西和人，东方，你有这份决心我很肯定，但现在你身上还有伤，还不能练刀，我先送你这把刀当礼物吧！”铁林说道，走到那匹骏马旁，从马鞍上取下一柄长刀。

    铁林走到东方熠然身前，将长刀拔出刀鞘，只见此刀刀脊笔直沉厚，刀锋寒光四溢，而在那刀身之上，一条条蓝白交错的条纹在月光下宛如流水一般浮动。

    “这柄刀为横刀，也是中原人最常用的刀种，刀脊沉厚不易折断，可马战，可步战，进可攻退可守，可以说是较为全面的长刀，很适合东方你这样的初学者，而长刀本身也就二十来斤不算重，若是你看上了的话，这柄刀便送你了！”

    东方熠然接过长刀，轻抚刀身，只感觉冰凉刺骨，但看着那如水流般浮动的刀纹，却又莫名地心生喜爱。

    “铁林哥，这柄刀我拿去不要紧吧！”东方熠然问道。

    “没事，咱黑甲军里最不缺的是啥？就是刀，这柄刀听说也是从中原运来的，我看着顺手便捎上了，东方你喜欢你就拿去，别扭扭捏捏的！”铁林拍了拍东方熠然的背部说道，将那柄刀精巧的皮质刀鞘递给东方熠然。

    “听说大海和草原一样辽阔无际，海浪变化如梦似幻，就和这刀纹一样，那以后便叫你海幽刀吧！”东方熠然将长刀收入皮质的刀鞘之中，轻抚刀鞘喃喃自语道。

    “你的身体估计要一周之后才能拿刀，到时候我再教你如何具体用刀，现在东方你就什么都不用想，这一周好好休息，恢复身体。”铁林说道，搀扶起东方熠然两人并肩回到白帐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