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悲歌

第10章 【夜半“红光”煞气重】(下)

    第三个团伙人数不多,仅三五人,然都是轻功了得的神偷,他们是受令于澧州赵姓知州。

    赵知州因二年前贪污《潺陵三侠》功劳,平乱有功,从潺陵县调往澧州,知县提知州,升迁了。

    二年前送扁那天,黄二爷留宴,席间,他看见黄夫人脖上玉佛,借用一看,听说为康熙帝所赐之物,大惊,但没动声色,心中却另有打算。

    本想巧取豪夺,一是抓不到黄二爷违法把柄,没正当理由,发飙难。二是多少有点畏惧《潺陵三侠》凶悍,如结仇说不定什么事都干得出,给后人留下祸端。三是黄二爷土生土长,地方势力盘根错节,所以不敢正面下手,土豪不好对付啊!

    此上三点,还不是赵知州最为惧怕的,他迟迟不敢动手,还有更深一层原因:黄二爷与何大爷亲如兄弟,何大爷又与顶头上司丁巡抚交往神秘,黄二爷出事,何大爷不可坐视不管,要是巡抚插手,吃不完,兜着走,届时天鹅肉没吃到,反让鱼刺卡着喉咙,危险!

    思来想去总觉从长计议为好,既是本官所辖臣民,宝贝飞不了。明来不行,只能暗中取事。

    欲取之,先予之,升迁前,他破格让子龙做了捕头,并百般示好,后又托媒,要与得了小儿麻痹症的残疾儿子提娃娃亲,黄二爷却以娃娃太小婉言谢辞。提亲未果,心怀不满,更加深了他夺宝决心,剩下的只好等待时机。

    前段时间,他来潺陵县视察,与神父对饮时,偶然提及玉佛,神父的蓝眼睛就变绿了,听说宝物为缅甸供品,又出于康熙帝之手,兴趣更浓,愿以重金收购。

    赵知州嗜财如命,又一次点燃他的贪婪欲望。怀柔哄不到宝贝,试试盗行。要是无声无息弄到手,也用不着怕丁巡抚。所以一直关注子龙村,关注黄家大院。

    前几天,打听到黄家大院七月初七会有奇事发生,届时有多人汇集黄家大院看“红光”,人多就乱,一乱就有漏洞,哪肯放过机会。急急召集江湖势力,吩咐他们乱中取事。

    三股势力各不相识,互不搭线,一个要绑架,一个要报仇,一个要偷玉佛,阴差阳错赶上了同一天,目标针对不同,借乱取事的手段却是一致的,因此他们无事找事,现场怎有不乱之理?

    神偷颇有心机,想借乱放把火,房屋着火主人肯定第一时间抢救宝贝,只要宝贝现身,事情就好办了。如不顺,偷不到宝贝就偷人,不信用神仙妹妹换不来玉佛。

    正在商量,突然看见一群巡捕闯进来,接着又有村勇护住院子,傻眼了。本想放弃计划,却舍不得退定金,更舍不得巨额回报,只好等待事情发展再逮机会。

    其他二股势力看见这阵仗,也只得隐忍暂避锋芒,时间有的是,兵丁兵勇再多,总不可能留此过夜,老虎总有打瞌睡的时候。

    三股力量同时指向黄家大院,黄家大院煞气四起,危险重重,能否躲过一劫,天意人意,自有分晓。

    快近午夜时,神婆来了,一进院门就大声呼叫“恭喜恭喜”,对着家主连连作揖。

    黄二爷喜笑颜开,忙请神婆里屋说话。

    神婆哪肯进屋,面对面对着家主一屁股贴坐在石凳上说道:

    “屋外好,屋外凉快!少时还得看仙女,黄爷呀,您老好福气,添了个神仙娃娃,看看看,这阵仗,都是来沾您老福气的,您老是地方的功臣啊,这一方有您老坐庄,加上您那娃娃三侠,谁敢怠慢我子龙村?今夜人仙群聚,好年头,好快活……不瞒您老说,老身今天特来讨杯茶吃……”

    正因黄二爷是个性情中人,讲客气,好面子,大概喜糊涂了,红着脸回道:“失礼失礼”,忙要起身亲自去拿茶水,却被神婆拦下。

    神婆正色说道:“这就是您老的不是了,老身是说,过门为客,今天来的都是实在人,冲着沾您老福气来的,赏他们一口茶水最好。”

    黄二爷自责“糊涂”,又要起身去安排,又被神婆叫住,指着院子里架在土灶上的老天锅说道:“您老别忙,别自乱方寸,那么多人,小锅小灶烧得多少茶?叫人打两桶井水,抱点柴来,老身帮您老弄……”边说边提裙卷䄂,忙碌起来。

    水快开锅时,神婆把火拨大,嘴里说:“水快沸时,火要旺,冲一下顿时就沸……”突然叫声“不好”站起身,冲着黄二爷说道:“您看您看,人老了,不中用了,正事都忘了……”

    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包袱,小心翼翼地展开,里面现出一段红丝绸,抖开。“黄爷,这些年,您老没少照顾老身,今天喜庆,也想沾点小女的福,特为娃娃买了这绸缎,上等的,待娃娃长大做条裙……”比比试试,不停地抖动大红丝绸。

    灶内烈火熊熊,强光透过红绸,映红了黑瓦下白色屋檐口。随着红绸抖动,角度的变换,点点红光忽闪忽现,忽显忽逝……

    这是术人的小把戏,但瞒过了在场所有人,理所当然也骗过了黄二爷。

    黄二爷的思维还搁在神婆献绸身上,惊得张开的嘴一时合不拢:这个铁鸡母,平素嗜财如命,怎么突然掏肝掏肺了?正想推脱,院外忽然喧闹起来:

    “红光红光,我看见了。”

    “我也看到了,好大一片。”

    “我怎么没看见,哪里呀?”

    “来,站我这儿来,这里高,在屋檐上,看檐口。”

    院外的喧哗,闹醒了刚入睡不久的神仙妹妹。小娃娃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翻身滑下床,向房门外跑去。

    这时黄夫人忙前忙后还没入睡,正巧进屋拿茶叶冲水,看见女儿吵醒,便问道:“喝水?桌上有冷的。”

    小娃娃好像没听见,不理釆,黄夫人一把没抓住,就让她跑下了大门台阶。

    神婆一眼就看见了神仙妹妹,大喜,眉头一皱,新的操作办法豁然袭上心头……

    预期效果达到了,把戏不可久玩。她急匆匆地把红丝绸包好塞给一旁的二娘,叫她收好,上前像仙鹅抱仔一样托住娃娃,一边乖乖宝宝肝肝的安抚,一边跟着黄二爷走出院门。

    黄二爷看见沸腾的人群,一时七神无主,木纳了。是安抚呢还是驱赶,一点主意都没有。

    封建社会尊卑极严,父亲就是天。父亲不表态,三个儿子自然不敢乱说乱动乱表态,毫无办法。

    机会说来就来,神婆岂肯放过。要想卖出更多的“仙符”,必须借用娃娃之“仙身”,将场上氛围推向最高潮。

    心里有了方案,操作是她拿手戏。她高高举起我太外婆,往高处一站,女声突然变为男嗓,而且浑厚、铿锵有力:

    “神仙妹妹在此,谁敢喧哗!”

    神婆到底是神婆,她有她的独到之处。顷刻,全场鸦雀无声。

    稍许,男嗓复为女音,柔情细语地缓缓说道:“神仙妹妹刚招来姐妹,给你们这一闹,走了……给你们一个机会,凡看见红光的,可跪求神仙妹妹,她会代尔等传言她姐妹,尽可能实现你们的愿望……”

    不知谁领头喊了一声:“神仙妹妹万福!”

    大家跟着齐声叫起来:“神仙妹妹万福!”

    声音划破长空……

    闹中有静,静中有闹,快失控的现场,竟被神婆一句话给化解。

    瞬间,求财的,求福的,求女求子的,求金榜提名的,求大肚子病好起来的……黑压压跪下一大片。

    一群蠢货!

    满天星斗,月牙在笑……

    神仙妹妹本为尿憋醒,却被神婆顶在头上当舆论工具,忍不住,尿了神婆一头。

    神婆哭脸装笑脸,喃喃对黄夫人说道:

    “神泉!好一股神泉!”

    夜深人静,人们渐渐离去,巡捕回衙,村勇回家,黄家大院终于消停下来……

    院内院外,表面安静,其实不安静。

    今夜的确是个不寻常的夜,神仙妹妹不知是兴奋过度,还是受到了惊吓,不愿入睡,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老是叫着要去院子里玩,还要看月亮,嘴里不停嘟噜一首刚学会的古老儿歌:

    月亮粑粑,

    要逗娃娃,

    娃娃要,

    爹爹打,

    姆妈骂,

    再也不要月粑粑……

    突然大哭:

    “不……不神……神仙……鬼……是鬼……”

    先是二娘哄,哄不住,黄夫人又哄,还是哄不住,黄二爷让她闹得没法,只得依她,抱着开门走下台阶。

    这两年,黄捕头没白干,职业提升最到位的是警觉与直觉。送走巡捕和村勇后,他没松懈,尽管十分疲惫,却毫无睡意,总感觉心神不安,眼皮老是跳。警觉告知他,人群中,多有找事之人。直觉告诉他,接下来,好像有什么要发生。见老爹抱着小妹去了院子,不知不觉跟上。

    屋里屋外,院内院外,好大一股煞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