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悲歌

第53章 【攻州救县】(下)

    偷袭在四更,正是人体最困乏熟睡之际,选择这个节点,尊朱沐没有错。一群“飞贼”靠近墙脚,同时舞动八爪钩,悄声抛向墙头,拉拉绳头,已着力,然后敏捷地向上攀登……

    “飞贼”的任务是翻上跑马楼打开铁门,算是大功一件。尊朱沐失算了,眼见得手,只听一声炮响,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墙头无数火把瞬间燃起,居高临下往外扔,照得墙外如白日一般,紧接着响起火枪声,伴随枪响,无数疾箭射向“贼兵”,哗哗倒下一片……

    “飞贼”也未幸免,早被墙上伏兵砍断绳索,摔下来,不死即伤。一时间乱了阵脚,丢下一二十具尸体,急退。

    尊朱沐大惊。本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搞个夜袭,指望一举成功,想不到官军早有提防,白白损兵折将。不知何人守粮,此人不简单。退到一箭之地扎住阵脚,与几个头目商量一阵,大伙一致认为,墙外火把遍地,我军一举一动都在敌方视野之中,然跑马楼一片黑暗,敌暗我明,既已暴露,不利夜间作战,待调整进攻方案后,天明再加以实施不迟。

    尊朱君兵临澧州城城下后,没有急于强攻,只叫兵丁敲锣击鼓齐声呐喊,向城内施以响箭。这样做,一方面是给城内造成恐慌,二是消耗敌方箭支与火药。

    赵知州是文官,不善武,遇见这样大的军事行动,还头一回,心慌意乱,强力干预军事。

    守城军事上的事,本由伍千总负责。伍千总也并非平庸之辈,手下掌握八百兵丁,加上护城团近五百团勇,共计一千三百余人,守个十天半月,应可自保。

    关键是护城团是民间组织,不听令于他,赵知州打个屁也是香的,所以两军号令不明,极不协调,这给破城埋下了隐患。

    尊朱君约三千余兵丁,分给叔父五百,二百兵丁留守山寨,手里掌兵二千四五,约为敌方一倍左右。原以为周守备会将守兵倾巢调往潺陵,刚得线报,才晓城内虚实。论兵法,不再适应围而歼之打法,只能智取。所以改变策略,只示威消耗敌方,暂不强攻。

    “父母官”作秀,听报“贼兵”攻城,竟跑上城楼亲临指挥,下令开炮,下令放箭。一阵炮火乱轰乱炸,一阵疾箭毫无目标的乱射,攻兵早有准备,没伤着一个。果然中计。

    这急坏了伍千总,周守备虽给了他八百兵,但大部分军需被守备带走,火药箭支都有限,这样毫无目标的打下去,军需会跟不上,没箭没火药,守城会陷入被动。于是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不妨,本州早已派精明公干潜出城,令剿军急回援。”

    “如此更好,大人,可还得以防万一,这样消耗下去,怕难坚持一天,没了炮火,没了弓箭,守城难……”

    “十万火急,快马加鞭,本州以为中午可截住守备大人,傍晚定会赶到。”

    这个不懂军事的庸官是说不通的,伍千总只有暗暗着急。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大他数级。还有一点,这一文一武都疏忽没想到,那就是发兵为顺风顺水,快!回兵呢?那就是逆风逆水了,慢!时间差险些让他们丢了性命。

    天明前,尊朱君听说叔父偷袭粮库受阻,把佯攻任务交给副手,亲带一帮亲兵赶往粮库,叔侄正商量着怎样调整攻略,突然一细作带一人前来求见。

    来人三十来岁,浓眉大眼,五大三粗,浑身充满活力。见到尊朱君纳身下拜,尊朱大帅慌忙扶起。

    细作介绍说,此人姓杜,名宁,人称杜大侠,住在城内。兄长杜安是一私盐盐贩,一月前被官府揖拿,夫人送牢饭时无意中被知州儿子赵衙内看见,上前调戏,夫人破口大骂,赵衙内一怒之下,当街撕开夫人前襟,让其出丑。夫人当众受辱,羞愧难当,回家后吊死房中。

    夫人有来历,正是粮库总管肖海继妹。夫人为独生女,多年前父母收养肖海为继子,视为己出,帮他娶亲完配,一手操办。兄妹感情胜似亲兄妹,见妹冤死,大怒,只身闯进州衙大闹公堂。赵知州自知理亏,但死不认帐,说他无理取闹,下令将总管赶出衙门。

    后在周守备的调停下,双方各退一步:放回盐贩,总管不得再扩大事端。杜盐贩出狱后见夫人为送牢饭白白丢了条性命,悲痛欲绝,誓要报仇雪恨,被总管舅哥劝住,恨恨开导说道:“哥也想一刀杀了那杂毛,难在还未扬刀,可能伤的是自己,这冤这仇给他记在那儿,得等时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今天动乱,正是机会,杜大侠接过细作的话说,只要能替他哥报仇,杀了那恶衙内,出口恶气,他哥说愿作内应,一切听凭差遣。

    尊朱君听完冤情,不由皱起眉头。前段时间,这事在江湖上传播甚广,大骂贪官无德,衙内缺德,民愤不小。这下双方的机会都来了,各有所需,站在一起并肩战斗固然是上天之安排。

    尊朱君想了想,问道:“你哥能不能说服他舅哥一起反?”

    杜大侠回道:“给他妹报仇没说,他定会响应,至于反朝廷,只有六分把握。”

    尊朱君笑道:“六分是内因,四分在外因,已有六分内因,足也。四分外因,由本帅控制。不反,逼他反。如丢了粮库,是杀头之罪,与其说让人砍头,不如逼其放手一博!”

    一条连环计在尊朱君心中渐渐形成。众头目交头接耳商量一阵,各自行事……

    兵贵神速,周守备的大军,顺风顺水早已到达潺陵边境,正午时分,被加急快马截住。守备看过加急公涵,心急如焚,不该发生的事,终于来了。在他心目中,对“贼兵”可否趁机攻城,一直抱着侥幸心理,现已成既定事实,不由大汗淋漓。

    发兵与否,本为他力举,如澧州失守,他难逃其究,这可是杀头的大事。银子啊银子,你怎么这么诱人,又怎么这么害人?

    思虑再三,急令回军。这果断决策,立即遭到了神父的激烈反对:“守备先生,昨日捕头可闯教堂抓人,今天就可放火烧了教堂,事态扩大,先生必负全责。我抗议!我反对!”。

    “史密斯先生,事有轻重缓急,澧州告急,必回。”

    “守备先生,我想,教堂有失,引起国际纠纷,您负得起责?守备先生,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从。谁重谁轻,还请先生仔细斟酌……”见守备还在犹豫,加重语气威逼道:“大人执意回兵,万一教堂被暴民烧毁,引起再烧一次圆明园,先生可向天廷交待……”

    周守备大怒,望着神父的一双蓝眼睛,恨不得伸手抠出来才好,但他强忍了。算这守备大人一颗中国心还未完全泯灭!民族气节也还有一点点。争来吵去,与众头目一商量,决计分兵。交给副守备龙山五百兵围剿“暴民”,其余全体回军。

    周守备回军前,将龙山叫一旁,悄声交待道:“这洋鬼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做做样子,能打则打,如失利,见机行事……都是爹娘养的,老子的兵不能丢。”

    分兵前,神父与周守备又辩论一阵,但决定权在守备手里,神父也没法,有兵总比无兵好,且有官军打头阵,名正言顺,再说,暴民本系乌合之众,五百官军,加上镇八方及自己可用势力,足可胜出。只得依从。

    龙山定了定神,传下号令,领着五百兵丁继续南下直逼潺陵镇。

    周守备回军,与众头目因路线问题,产生了激烈争议,如继续走水路,逆风逆水,需二天时间,如走旱路,天亮前可抵达澧州。然,走水路舒服,走旱路疲惫。守备还是守备,有一定战事经验,大怒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谁敢再言,斩!”

    于是力排众议,全军轻装上岸,抄小路近路回军,水军垫后。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城破,那就是丈母死在楼上--不得下地的事。他很慌,然慌而不乱,马军上前,步军紧跟其后,亲自催促军马,急行军回救澧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