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悲歌

第70章 【生死较量】(上)

    尊朱先生病倒后,黄捕头忙得屁股冒黑烟,一方面要监视七里洲动向,严防镇八方狗急跳墙逃遁,一方面要收集各方信息,打听丽儿母女真实下落,是不是真在镇八方手里。

    这两者是有关联的,如人质不在镇八方手里,就无任何顾忌了,就可提前进攻一举剿灭。要是果真在镇八方手里,事情就复杂得多,不能不顾及师母与师妹性命。

    据各方信息反馈,人质在镇八方手里,又不在镇八方手里,说在别人手里,其实又掌握在他自己手里。久久又不提条件,拖着,他想干什么?

    正当苦思冥想无法破局时,子熊带着多斯找上门来了。

    子熊这几天明显消瘦,像丢了魂似的,有时喃喃自语,有时无故冒火,甚至丢三落四,仿佛变了一个人。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爱情可让你每天容光焕发,爱情也会让你每时失魂落魄。丽儿啊,丽儿,你在哪里?

    目睹子熊每天痛苦不能自拔的样子,多斯顾不得对尊朱先生的承诺了,把玉佛换人质的消息泄露给了神仙妹妹。听说此事,神仙妹妹哪敢半点怠慢,立即转告了她三哥,并嚷着叫道:“不要脸!谁要,给他就是了,我丽儿姐姐可不能丟。”

    子熊何尝不是这么想,但事关重大,于是带着多斯找捕头大哥商量。

    黄捕头似乎明白过来,千等万等,原来镇八方又在打他家玉佛主意?恐怕事情没有如此简单。不管怎样,师娘师妹不能有事。

    千留万留,万千护宝,还是留不住玉佛。自荆州兵祸,尊朱沐大闹神仙妹妹百日宴那天起,黄二爷就隐隐感到,宝贝虽好,但也是个惹祸根。思来想去,心生一计,从省城请来一名匠,照葫芦画瓢,仿制出一副足以以假乱真的赝品,偶尔出席光鲜场所,夫人也只能戴赝品,当然,宝贝藏在只有他知道的地方。

    好在防患未然,兵祸去了又来了帮看“红光”的人,有了赝品,总算保住了真品,但失去的赝品,还是让镇八方嚣张了好一段,传话给他大儿子黄捕头,要与他做笔交易,用玉佛交换黄捕头手中的黑老大,黄捕头本想借交易之际活捉镇八方,哪知后来不知为何就没了回音。

    也许镇八方发现玉佛是赝品,去换黑老大没等价份量,也许走漏消息,不敢交易,居间人也哑了口,好像从没发生这回事一样。

    宝贝消失,一晃好些年,同样也安静了好些年。世上没有不穿帮的事,现在又找上门了,而且赤裸裸势在必得,怎么办?本想故伎重演,做个假的再哄镇八方一次?细细想来,使不得,若被视破,弄巧成拙,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救人要紧。

    除了二娘有点不乐意外,全家一致通过,救人如救火,拖不得。

    在黄氏祠堂,黄二爷供上玉佛,点燃香烛,齐齐跪下拜三拜,乞求老祖宗原谅不孝子孙,然后带上货真价实的宝贝急急赶往尊朱先生家。

    尊朱先生身体并无大恙,而是心病。何大爷神医也,哪有不知之理,又给他吃了几剂安神补气药汤,加上大女儿与龙儿母亲精心照料,精神好多了。

    这几天,他一直在想一个关联问题,镇八方给王渔头灌了什么迷魂汤,七里洲怎么连妇女小孩都发动起来,拼着性命一致对外?人质如藏在七里洲,王渔头不可不知,他愿意配合吗?如能争取王渔头,分离他们的联盟,事情就好办了,比派支小分队登洲救人安全得多。

    现在救人难就难在里外不通,无具体关押地信息,弄不好惹恼镇八方,恶人可什么事都做的出。

    他的思维停留在王渔头身上,怎么去争取他呢?但首先应该弄明白,王渔头在顾忌什么?这事少不了让二虎去勾通,恰当时避开镇八方,亲自与其谈谈才踏实。

    正当想得入神,黄二爷领着家人及多斯出现在门前,一下子打断了他的思维,慌忙起身迎客。

    不等他开言,黄二爷就扯着大嗓门嚷道:“听说仁弟精神多了,大喜大喜……能喝酒吗?酒食都带来了,老哥今天携全家与你痛饮一醉。”

    尊朱先生见多斯跟在后面,心底有所明白,目光直逼多斯。多斯不敢对视,将头扭向一边。黄二爷见况赶紧解围:“老兄弟,老盯着他看干嘛?来来来,坐下,喝酒喝酒。”

    酒过三巡,黄二爷突然推开酒杯,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嗡声嗡气地问道:“兄弟,你说,我俩算不算难兄难弟?”

    “老哥怎说话呀?”尊朱先生回道:“多年照顾,不是兄弟,胜似一家亲,惭愧,汗颜。”

    “言不由衷吧?”

    “何解?”

    “既是一家亲,遇事大家一起面对,把老哥当成家人了吗?”见尊朱先生默不作答,缓和语气埋怨道:“又不是颗星星,一个月亮,不就是个玉佛吗?镇八方想要,拿去就是了……老哥还等着弟媳侄女早回陪老夫喝酒呢。”边说边从怀中取出一赤金盒,隔过桌子递过去。

    “这……”尊朱先生浑身颤抖着,这份义,这份情,这份豪气,令他如坐针毡,动情地回道:“老哥,祖宗之根,镇祠之物,传家之宝,使不得,唯恐有去无回……”

    “什么宝不宝的,比起俺弟媳侄女,它就是一只臭虫。”说完哈哈大笑:“来,喝酒,喝完去赎票……”

    尊朱先生跟着苦笑,恨恨地盯了多斯一眼,丢过一句话:“多事内奸!”

    多斯似懂非懂,问道:“什么是多事内奸?”

    神仙妹妹笑得前仰后倒,调侃道:“先生夸你是个大大好人呢。”

    事不易迟,剩下的事,又得依靠多斯拉线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多斯的确很辛苦,不停地来往七里洲与潺陵镇之间,双方始终达不成共识。彼方要求,先交宝物再放人,此方要求先放人后交宝物。镇八方“转告”绑匪原话解释道,先交赎金后放人,是道上千古不变的惯例,赎金未付先放人没道理。谈到最后镇八方又自编自演卖好说,他给绑匪做了大量工作,不惜翻脸威逼绑匪同意他的建议,先放一个,后交赎金,恰当时再放另一个。

    众人同意前半部方案,不同意“恰当时”再放另一个,坚持面对面,人、物两清,并质疑对方什么是“恰当时”?镇八方给出的理由是:道上有人上过黄二爷的当,偷了个假玉佛,他们不想要假的,他们想要货真价实的。玉佛到手后需找人鉴定真伪,如无假,即时放人,少则三天五天,多者七八天,尽量推前。

    绑匪并保证,盗有盗义,匪有匪规,决不会亏待人质,天天酒肉侍候,少一根头发天打五雷轰。

    镇八方还一再讨好说,绑匪砍倒树了捉八哥,甚是顽固,好话歹话说了一大筐,嘴巴磨破了皮,没法,这是最后底线,如再讨价还价,他这个居间人就不好当了,希望双方都给他点面子,各退一步。

    磨来磨去,主动权在对方,只得迁就。

    尊朱夫人被多斯领回后,何、黄两族不少人前来探望,还好,身体并无大碍,只是牵挂女儿,伤心啼哭不止。黄二爷安慰道:“今已送上玉佛,不出两三天,丽儿定会平安归家,放心,绑匪赌咒发了血誓,想必不会食言。”

    听说黄二爷动用传家宝赎人质,尊朱夫人大惊,慌忙起身施礼,大恸哭道:“老哥义薄云天,今生难报……弟媳已是黄土齐腰人,早晚一死,不值,实不值……”

    黄二爷一边安抚一边回道:“贤弟媳不必自责,人没了,要钱财何用?弟媳能安全回归,皆大欢喜也!”

    尊朱夫人感慨万千,丈夫火眼金睛,晚年不枉交了个生死过命的老兄弟。哭毕,目光转向丈夫,埋怨道:“既如此,何不先赎回丽儿?”

    尊朱先生默然,少许说道:“夫人,你也好,丽儿也好,都是我生命中的执爱,没有第一第二……其一,人逼到两难之地选其自然,如她回你没回,丽儿找父索母,叫我如何回复是好?其二,从孝道上讲,把母亲丢在匪窝自己脱身,这不是把丽儿置身于不孝之地?其三,从客观上讲,丽儿年轻,武艺不俗,如逮住机会,你脱身的机遇大还是丽儿脱身机遇大?”

    众人不由从心底升起一股敬意,这先生,总比常人想得深,看得远,实乃一代圣人也!

    大伙劝慰一阵,问及尊朱夫人如何落入匪手,告知说,那夜镇上很紧张,母女不敢入睡,时刻警惕小心着,后来嗅到一股浓香,正要叫“不好”,只觉浑身酥麻麻,软绵绵,渐渐失去知觉……

    待天明苏醒过来,早已置身于一厢房中。室内也还干净,不过前后窗户钉得严严实实,窗口裱糊得几乎密不见光。有人侍候,有人看管,一日三餐有鱼有肉,也算周全,就是不准出门,大小解也只准在室内马桶上解决,说话无人搭理,一问三不知。她们这才知道,自己落进了匪窝。

    丽儿聪明,往往装出一副逆来顺受胆小怕事的模样,总是哭个没停,闹着要回家。心想丽儿应该不是这个性格,后来母亲才悟到,她在示弱,她在演戏,把自己实力尽力掩盖起来,等待时机脱身。

    软禁这段日子,置身何处不得而知,虽看不见,但耳朵并不聋,后来从绑匪的对话及不寻常的响动声中,多少听出了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1.此处无山。

    2.此处有水。

    3.此处空旷。

    4.此处走动的人不少。

    5.此处有兵器撞击声。

    6.此处做饭时有芦苇爆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