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悲歌

第13章 【一石三鸟缺半只】(上)

    万人沟原名万尸沟。早些年,这里闹鬼,闹妖,闹野兽,附近村民进去的多,出来的少,且死相怪异,查尸体无疖无疤,怎么就死了呢?就是侥幸逃出万尸沟的人,不是傻了就是疯了,有人问及当事人怎回事,老是神智不清地乱说一通,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弄不清。

    后有一些不信邪的胆大村民结伴“考查”,二十几号人没回一个,待找到,尸体整整齐齐摆放沟底,无伤无血迹,衣衫整齐无损,面带笑容,看来至死都处于兴奋之中。

    这就奇了。

    有人说鬼要投胎索命,有人说一群女妖所为,再无人敢闯万尸沟。这是万尸沟的来由。

    好多年过去,多有谋财害命,犯有大案重案之人,为躲官府追捕,无奈闯了进去,竟结派成帮,形成匪窝。也许是时间的冲洗,鬼早已投胎,女妖早已成仙,土匪倒没遇上什么奇事,安下心来。

    土匪认为万尸沟不吉,人定胜鬼胜妖,所以改叫万人沟,渐渐形成口碑。

    万人沟两边是山,中间是沟,有宽有窄,进去约十里,沟发支,绊根错节,不熟悉地形的人,再进,休想出,不想让野兽吃了你,也得迷路饿死你。

    在万人沟深入三分之二的地方,有一大片平坦的山地,右拐进去数十丈远被山拦住,再往左拐有道山坡,还算平坦,山腰右边又有若大一块平地,后面靠大山,旁边就是万人沟。少年时钱义与师傅闯江湖犯了案,在这里躲过一年半载,地形很熟。

    这地方你不喜欢,可钱义特喜欢。这地势,进可攻,退可守,抵不住往后山一钻,眨眼不见。这是上天赐给他的一块“风水宝地”。原想劝镇八方转战此处,然镇八方一心只想做潺陵王,不听。镇八方兵败,他带着残匪吞并了另一伙强人,占山为王,总算如愿以偿。

    今天,钱义要会见一位“贵人”,谈得好,兄弟还是兄弟,也许更亲近,谈得不好,兄弟做不成,说不定会成敌人。平素他无事有点恋床,有事早起。

    “哥,多睡会儿,闲事让曾哥去安排,小事自有你干儿子去传唤,不要事事管着,身子骨是自已的,累。”小花拉着钱义的手,甜甜地盯着眼前男人,幸福满满。

    “你自己多睡会儿吧,今天山寨有贵客到,我得亲自安排,一会儿起床洗漱后,哥叫你干儿子将酒食端来,你陪儿子、爹一起吃。今天爹的生日,你们作陪,有事哥就不陪了。”钱义轻轻地拿下小花的手,又在她脸上“咬”了一口,这才穿好衣裤出门。

    尽管只三人小聚,生日宴还算丰盛,有肉有鱼有好酒。昌渔佬因贫,从末过过生日,女婿有心,令他倍感温暖。对这桩婚事,虽积极站在女儿一边,但也有后怕。他老是想着哪天官军杀来,怎能入祖墓?

    这种不踏实的心思,只能深藏心底,连对女儿都不敢说,整天郁郁寡欢。幸喜每天有干孙子伴陪,排遣了不少烦恼。

    干孙子叫云鹏,十二三岁。这孩子,可说是他自己找来强求入伙的,赶都赶不走。后来,当钱义知晓他为彭捕头亲生儿子后,正愁官府搭不上内线,喜出望外,又担心他什么时候跑了,反而管得很紧。

    无论是先前还是现在,云鹏从未把自已看作人质,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也不想爹娘,一心只想跟着钱义学“神功”。

    钱义问他想不想家,他说不想,还说这里比家里好,还说干爹威风,长大后要像干爹一样成大英雄。钱义喜之,尽心尽意告他武艺。云鹏从小随父习武,有底子,悟性高,又吃得苦,进步很快。

    小花与爹不同,她真心实意喜欢钱义,跟着他无论生死,她认。她觉得自己很幸福,比谁都幸福。不愁吃,不愁喝,目前的任务只是“造人”,她要给钱义生一群孩子。好些天没来例假了,大概是有了吧?想着想着脸上乐开了花……

    三人正吃着喝着,说些闲话,小花突然感到回胃,赶紧跑一边干呕……

    云鹏慌了,急忙放下碗筷跑过去给小花捶背:“娘,哪里不舒服?云儿给您捶捶。”

    昌渔佬毕竟是过来人,心里一惊,倒碗开水递给女儿,问道:“丫头,是不是有喜了?”

    小花脸上涌现出兴奋的红晕,羞涩地点点头:“好像是吧……”

    “什么喜呀?”云鹏似懂非懂地问道。

    昌渔佬刮了一下云鹏的鼻子,笑道:“你快要做哥哥啦--”

    祖孙仨正兴奋着,突然听见门外响起鞭炮喇叭声,推门一看,好不热闹啊,看傻眼了……

    寨子前,敲锣打鼓吹喇叭,鞭炮一阵盖过一阵,众兄弟全副武装,一个个雄纠纠气昂昂列阵两旁,高声吆喝欢呼,那气势,那派场,大有翻江倒海之威!昌渔佬心底“嘎吱”一下,暗想:不是官兵来了要开打吧?

    不是开打,是有贵客拜山。

    钱义与曾五带着众头目,迎出寨门,一下子抱住刘老四,又是捶又是捏,粗声喜气地叫道:“四哥,愚弟以为今生今世再无缘相见,想死我也。”

    “打不死的程咬金,杀不死的穆桂英。”刘老四哈哈大笑:“阎王不收俺,这不活生生地站在这里?”

    寒暄问候一阵,刘老四介绍与肖海、杜宁相识,双方拱手问安道宁,客气一番后,携手入寨。穿过明为欢迎、实为示威的土匪队列,进入议事大厅。

    刚进门,杜宁一眼看见杜安正坐在里面独自饮茶,连忙迎其奔过去,颤声叫道:“哥……”

    杜安正在给茶杯添水,抬头见是杜宁,喜出望外,忙放下水壶,不慌不忙地问道:“你来啦?”转眼又看见肖海及刘老四,离坐拱手迎道:“辛苦辛苦,谢大帅之厚爱,记得兄弟。”

    众人又客气一番,分宾主坐定后,刘老四抢先挖苦说道:“大当家混得风声水起,兵强马壮,好威风啊!”

    “哪里哪里,还是仁兄知时务为俊杰,背靠大树好乘凉,哪能相提并论?”钱义一脚踢过去,算是报复。

    曾五连忙出手打和牌:“你俩啊,到一起就掐,三天不见又睡一床,小孩过家家呀?”

    众人哄堂一笑。钱义收住笑容,瞟了一眼杜安,正色说道:“四哥,事前还真以为你与兄弟们一并战死羊肠道,愚弟不知在梦中哭醒多少次,发誓一定要与兄弟们报仇,吩咐下去,撞见夹山寺人,绝不放过……后来阴差阳错,迎这位兄弟上山后才知晓,说你已投奔夹山寺,弟半信半疑,直到昨日接到你书信,才敢全信,今能相见,仿佛梦中……”

    “大当家义薄云天,江湖谁个不知,哪个不晓?”刘老四站起身拱手称谢:“谢大当家心中有我,有事必肝脑涂地,舍命相报。”

    “弟知这是你肺腑之言,尊朱大帅未必这样想吧?”顿了顿,接着说道:“你我,兄弟也,打断骨头连着筋,今天就当面锣,对面鼓,实话实说,是要剿我,还是要我交人交盐?”

    刘老四深深感觉到,数月不见的钱义不是原汁原味的钱义了,成熟多了,不好对付,只能慢慢来。调整思维后回道:“好,吾弟还是吾弟,没变,直来直去。但话说过头了,哪有兄剿弟手足相残之理的,说不过去,谁提剿,除非先从四哥我尸体上踏过去……大帅仰慕兄弟英雄,想与你联手干番事业,不知意下如何?至于二船盐,小事一桩,何足挂齿?不过,你得给四哥点薄面,人质我得带回交令……”

    钱义想了想,回答的也算真诚:

    “1.请四哥代为转达尊朱大帅,谢他大度,大人不计小人过,恰当时登门谢罪。

    2.四哥是知道的,愚弟自由散漫惯了,不愿受人约束,上夹山寺白吃白喝又无事干,枉费大帅钱粮。再说兄弟们大都德州人,未必乐意随行,暂不考虑。

    3.盐船之事,是个误会,先前如知为大帅之物,借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造次,实有得罪,择日送货谢罪。

    4.杜安兄弟在我寨本为自由之身,出留随意。”

    不等刘老四回话,接着又说道:“不过,你得留下,两船盐,搭个赚大钱的盐贩子,尊朱大帅不吃亏。”

    刘老四听后吃一惊:钱义啊钱义,反守为攻,怎么变得如此狡黠了?他大脑来的快,立马截住话头,大叫道:“不可,万万不可,虽做梦都愿与弟共事,但不想做魏严第二,让江湖留下骂名,遭世人唾弃……”

    “何意?”

    “你想,我先投军,背判朝廷,后叛赵将军跟随洋人,随后又跟镇八方,再回原主降夹山寺,又要降你,降来降去,江湖怎看我?一长一跌山溪水,一反一复小人心,不是魏严是谁?遗臭万年,死了背骂名进不了祖墓……”

    刘老四极善伪装,众人瞧见他那一副滑稽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

    钱义不免跟着笑,也不再坚持,又聊了一会镇八方,聊了一会羊肠道,看看已到晌午,茶灌饱了肚子饿,于是挥挥手说道:“鸡已煮熟,酒已烫好,咱们边吃边聊,开整吧?”

    这天晚上,钱义破天荒没进小花的房,与刘老四同床。在床上,刘老四与钱义说了很多不便当众说的话,说得钱义热血沸腾,特别是提到军火时,奋兴得睡不着,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只要不离德州,听调不听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