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答你们第二个问题……”云鹏接着说道。

    “别说了，我知道了。”神仙妹妹抢过话头说道：“将食材煮熟后封坛，再往井底一沉，OK，搞定。”她没忘记用了句洋话，用以加重语气。

    “神仙妹妹说得很对，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敢保证，不出三天，这里的客人跑得一个不剩。”

    “你……”神仙妹妹盯着云鹏直翻白眼，一脸懵逼。

    “我原以为跟你说的一样。那次偷食后，整天想着吃冰饮，馋不过，自己动手煮了半锅绿豆粥，封好往自家井里一沉，第二天捞起来一尝，呸呸呸，一股酸馊味，吐了老半天才好受些，白白浪费我一块好冰糖……后来我问小飞，小飞问他爹才知晓其中奥妙。”

    “还真有玄机？”月花问道。

    “对！还是月花姐姐说的对。”云鹏又接着说道：“先将食材煮熟熬好，再摊开散热，待冷透后，用盛器漂浮在井水面，过段时间还须搅拌，使之冷热均匀，当食材与井水温度相差无几后，再封坛沉入井底，随吃随捞……至于水果保鲜，大同小异……”

    天啊！还真有学文。

    “第三个问题嘛，更简单，鱼有鱼路，鳖有鳖路，只要你与官府驿站联手，价钱贵点，别说荔枝，龙肝凤胆也给你送到。广东盛产茘枝，比较正宗，其实四川也有，甚至湖南也有，只是要的人不知，知的人不要而也……”

    一席话，说得众人瞠目结舌。这个小百事通，恐怕要超越他爹，成仙了。

    正在这时，只听一声锣响，众人一惊，不由东张西望起来。

    “别急别急。”云鹏安慰道：“一锣结帐，二锣上楼入场，三锣开戏。”

    果然，派单小妮子拿着帐单近前结帐。这小妮子表现的很斯文，说话总是面带甜甜的笑容：一共十五两现银。

    “十五两？没算错吧？”神仙妹妹冷盯着小妮子，没好气地嘟噜道：“一两一碗，六人不就六两么？”

    小妮子不怒不恼，仍旧一副楚楚动人的样子，耐心地解释着：小份一两，大份二两，客官吃的是大份，六碗十二两，每个座位包括茶水费、冷气费，应收三银，一共十五两，没错的。说完又找到桌上点单，指着背面下项一行小字让神仙妹妹看。

    大厅本来灯光昏暗，加上字太小，又另写背面老下方，一不引人注意，二字小墨迹淡，神仙妹妹凑近灯光看了老半天才看清括号里的内容：大份价翻倍。

    点单上的正文有指拇头大，括号内的字堪比蚂蚁，好一个消费陷阱！一股受愚弄后的怒火猛然窜上神仙妹妹脑门，“噌”地站起身。“你……你们……”

    后面的话未出口，却被丽儿的目光止住。同时拉了拉她衣角，示意她冷静。幺虎明白丽儿意思，也不想惹事，笑着掏银子埋单。

    神仙妹妹气呼呼地坐下，想来想去心里还是过不了坎，趁小妮子结算离出之际，突然伸出一腿，只听“哎呀”一声，小妮子就被重重绊倒在地，发出一声尖厉的哀叫……

    大厅顿时小有骚动，不少客官向这边张望，还有起身看热闹的向这边盯，早有三五个护院跑过来，急问何事？

    这可急坏了云鹏，刚刚只为助兴讲故事，却疏忽了介绍皮影院猫腻，正要上前圆场子，不料小妮子自己从地上爬起身，掩着流血的额头喃喃回道：“不小心，踢着椅子摔一跤。”

    一个中年人走过来，五短身材挺着个大肚子，正是皮影院院管坏水肚。“怎么啦--谁整的？看看流了多少血，让爷看看，没磕破头吧？”

    听坏水肚这一说，护院打手立即心领意会，捋袖搓掌，摆出一副随时出击吓人的样子。

    “无大碍，”小妮子死死地按住伤口，不让血流出来，不让自己哭出来，怯生生地将目光挪一边，声音小得像蜜蜂嗡：“管爷，自己没站稳。”

    刚刚还一脸关切的坏水肚，显得十分失望，顿了顿，突然拉下脸骂道：“没用的东西，赶场嫁人呀？还不快滚。”

    骂完用疑惑的眼神，扫了扫桌上人，气哼哼地说道：“来院捧场我欢迎，千万别搞事为好。”

    说完，带着护院打手们骂骂咧咧离去。

    一场祸端，终于平息在萌芽之中，众人总算松了口气。

    见坏水肚走远，丽儿忍不住说道：“神仙妹妹，出门时二哥怎说的，你呀你，打不到鱼了找渔篓出气。好在这妮子善良，没与你计较，自己顶缸。”

    在这群人中，神仙妹妹与丽儿感情最深，平素有分歧，总是以丽儿意志为转移。此刻见丽儿话中带有埋怨，心服口却不服，嘟噜道：

    “这就是家黑院，蛇鼠一窝，没一个好东西。”

    云鹏听得明白，赶忙打圆场说道：

    “这事怪我，只顾讲故事，忘了先讲这院的猫腻……”

    “这院有啥猫腻，先说说看。”幺虎接过话头问道。

    针对影院猫腻，云鹏似乎又有了新的话题：

    “这皮影院呀，明是坏水肚开的，实是国舅爷他姐开的，说白了，就是知州开的。这是德州城的公开秘密。每天来这里撒钱的客官，几乎一半是来走后门办事的，小到族氏纷争，大到杀人越货，活人可买死，死人可买活，只要案子管辖在德州，只要银子到位，没有摆不平的事。坏水肚是知州的族侄，叔侄狼狈为奸，一个拉皮条，一个办实事，吃了原告吃被告，赚得盆满钵满。你们说，一个来求人办事的人，在乎影院收费贵吗？应该说，这里收费是没标准的，看坏水肚心情而定……”

    “哦--原如此，虎狼之窝也！”众人愤愤不平地叹口气。

    “其实，除了来此办事的人，还有很大一部分达官富人的确是来看戏享受的，就是要坏水肚记住他的脸，无事拉拉家常，有事也不会临时抱佛脚……跑多了，相互脸都混熟了，什么老哥呀贤弟呀，连成一片，吹知州，捧知州，成为知州的地方势力，也成了影院的基本客源……有了这二批看客占主导，剩下的不就成了生面孔？德州人虽尔虞我诈，互不买帐，但对外还是一致的，特欺生排外。刚刚一幕大家是瞧见的，还没闹起来，群情就激动了，要是真闹起来，就是护院不动，只要坏水肚使个眼色，吃亏的是我们……”

    “打就打，谁怕谁？”神仙妹妹抢白道。

    众人倒抽一口，幸喜没冒失出手。

    “你看你看，又来了……”丽儿白神仙妹妹一眼，转向云鹏催促道：“别理她，你说你的。”

    “杀生，杀生客也！你们以为今天我们中套是碰巧为之？错！他们门外有眼线，肯定是进场时看见虎哥出手阔绰，十块银钱要买独腿老人十支糖人，神仙妹妹又施舍黑泥鳅，穿戴又不一般，面孔又生，不像本地人，怎不下手？”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与抢何异，王法何在？”龙儿情绪上来。

    “龙哥英明，这黑院，连根拔掉甚好！”神仙妹妹推波助澜，冷哼道。“据我看，那小妮子未必是好人，肯定是帮凶，只是见我们不好惹，怕了。”

    “神仙妹妹所言差也，其实这里面最苦的就算这群跑堂的小妮子了。别看她们穿戴光鲜，全是给皮影院撑面子的，一旦下了堂，穿得比花子强不了多少，吃就更不用说，能饱，今天就算混上头了……”

    云鹏长长叹口气，继续说道：

    “她们全是买来的卖身契丫头，没有自由，没有人格，一直圈养在皮影院，仅是他们赚钱工具。你们说这里生意怎么特好，全靠她们吸引客官……”

    说到此处，脸部表情阴沉下来，四方张望一阵，然后闷哼一声，压低声音接着说道：

    “一些有钱的大爷大叔为何老往这里钻？都是来揩油的。有事没事，捏捏她们的大腿，揪揪她们的胳膊，甚至摸摸她们的胸，摸摸她们的腰，是没事的，还得陪笑脸。碰到些变态，一把掐下去就是一块青疤，还要忍住泪水千万别流出来，只有晚上睡进被窝，揉着身上的青疤紫疤，才敢哭出声……”

    “岂有此理！”龙儿有些激动起来：“大厅广众，成了欢场？”

    “如有哪家老爷看上中间哪位妞，就与坏水肚谈价，娶回去跟爷爷或大叔当小妾，家有狮吼的，就当外室。这里的妮子走了一批又来一批，人贩子窝啊……”

    “这哪是影院，匪窝啊！”神仙妹妹拳头捏得咕咕叫，只差一点就要掀桌椅了。好在被丽儿止住，悄声说道：“让云鹏说完。”

    “刚才那个小妮子，可能是新来的，还没入行，理会不到坏水肚意思。人心本善，大概是怕神仙妹妹吃苦遭祸吧……可她自己呢，算是犯了错，坏水肚岂肯放过？又不知她会挨多少鞭子，饿多少餐饭，谁又知晓她们的苦？”

    众人随着云鹏的讲述，不由心潮起伏，时而愤怒，时而悲凄，心在滴血。

    一股清澈的泪水，终于从神仙妹妹眼角滴落……她突然想起多斯老师曾给他讲过的耶稣故事，不知不觉双掌合一，心底默默唠叨着：你……你不是救世主吗？怎不现身救救你的孩子？

    只听锣声再响，看官纷纷离桌上楼。同时，也将众人心情拉回现实……

    去看皮影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