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来越大。

    伴随着雨势，风也大了起来。

    小云锦趴在韩无恙怀里，看着头顶的油纸伞被风吹着歪到一旁，又被韩无恙扶正，稳稳地替她挡住袭来的风雨。

    婴儿的无力感令她十分沮丧。

    她真的好想帮他们。

    可她啥也做不了。

    本以为手指上隔一段时间才会凝出的灵露有啥奇效，结果屁用没有。

    她就是个累赘。

    “唔~”

    小云锦乌黑澄净的大眼睛凝着一层迷蒙水雾，就那么望着韩无恙，无恙哥哥，你放我下来，不用管我，你们自己走吧，我一个人能活，真的，把我放下吧，没有我，你们还能走得轻松些……

    “妹妹，你怎么了？”

    韩无恙手忙脚乱把她往怀里搂了搂：“是冷着了吗？”

    韩无执连忙上前几步。

    “云锦妹妹怎么了？”

    “可能是冷着了。”

    “我来撑伞，你把她抱紧些，别让风吹着她。”

    “好。”

    两个哥哥就这么护着她，往前面走去。

    云锦小嘴瘪了瘪，有点想哭。

    但她还是冲哥哥们露出一个软萌治愈的微笑。

    韩无恙和韩无执的心都快被萌化了。

    阴雨天黑得早。

    黄解长指了指左前方的山神庙：“咱们今晚就在这里将就一晚，明天一早继续赶路。”

    山神庙在半山腰。

    上山需要力气。

    韩远道支撑不住，没过多久便晕了过去。

    韩无恙，韩无用，姬南子，孔甲，四个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韩远道轮流着背进山神庙。

    山神庙早就没了香火。

    蜘蛛网结满横梁。

    供桌上灰尘足有一指厚。

    云锦被韩无执抱着，站在一旁，看解差们破坏力十足的砸佛像，砸供桌，砸门匾，砸一切能砸的东西。

    蒲团被解差们粗暴扯开，用来做生火的引子。

    他们还找来一个瓦罐，围在一起煮汤饼吃。

    黄解长过来看了看韩远道。

    叹息。

    “韩远道，你这身子怎么还不如几个孩子？这荒郊野岭的，我也没法给你找郎中，你自己好好休息吧。”

    “……”

    韩远道发着高烧，意识已经有些迷糊。

    他躺在几个孩子找来的一张草席上，嘴唇蠕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黄解长摇了摇头，转身要走。

    韩无恙拦住他。

    “黄大人，我父亲病重，我能向你们讨半碗热汤给他喝吗？”

    “这……”

    黄解长想起京中那位贵人，刚要点头答应。

    火堆旁。

    一名黑黑胖胖的解差站了起来。

    “黄大哥，这一路你对他们多有关照，出的是你自个儿的钱，我们兄弟也不好说什么，可这锅里的吃食是咱们几个出钱筹的，你可不能用咱们的东西去讨好几个罪奴。”

    “我哪有讨好？”

    ‘讨好’这个词刺激到了黄解长。

    他是有俸禄的衙役，怎么可能去讨好手底下的犯人？

    这一路上他仁至义尽，对得起京中那位贵人，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以后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黄解长冷下脸对韩无恙道：“听见了吧？我帮不了你。”

    韩无恙无奈转身，对弟弟妹妹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半个时辰后。

    解差们吃饱喝足，给他们每人发了半个发黑的干馒头。

    这是他们一天的口粮。

    一般都是晚上才发。

    若是有谁白天不听话，惹怒了解差，或者是挑衅滋事，到了晚上就连半个霉馒头都没有了。

    韩无恙找了个破碗，就着点冷水把霉馒头泡软，喂给韩远道。

    “爹爹，你吃点。”

    “不……”

    韩远道摇摇头，浑浊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小云锦：“给，给囡囡吃……”

    小云锦感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但她不能哭。

    她要笑。

    她爬到韩远道身边。

    软乎乎的小手摸了摸韩远道的额头。

    好烫。

    若是不退烧，怕是撑不过今晚。

    他若是死了，这些哥哥姐姐可怎么办？

    云锦心里着急，小脸上却依旧是奶萌奶萌的微笑，趴到韩远道身边，小手指往韩远道嘴里伸：“呀……”

    你倒是吸一口呀。

    灵露可以让无执哥哥活过来，一定也可以让你好起来的。

    你吸呀。

    小云锦急得快哭了。

    可惜她的手指还没挨着韩远道，就被抱走了。

    赶了一天的路，孩子们都累坏了。

    吃了半个霉馒头，喝了几口冷水，就都蜷缩着睡了过去。

    小云锦被韩无执护在一个靠墙的角落。

    有那些解差在旁边守着，她也不敢让云百岁帮忙搬运食物。

    就害怕解差发现异样，一巴掌把云百岁拍死。

    就这样睡吧。

    明天的烦恼，留给明天解决。

    云锦调整了一个睡姿，很快便进入了沉沉梦乡。

    韩无恙侧躺在父亲身边。

    “爹爹，我没用，我不认识草药，何郎中药方上的草药，我一种也不认识。”

    “爹，对不起。”

    “都怪我，如果我能找来草药，你就不用这么难受了。”

    韩无恙一面自责，一面牵着父亲的一只手慢慢摩挲。

    在他的记忆里，父亲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衣袖间常年萦绕着一股淡淡墨香。

    可如今，父亲的手枯瘦开裂，手臂上伤痕累累。

    韩无恙依偎过去，用泪湿的脸贴了贴父亲粗糙的掌心。

    声音微哽。

    “爹，你是不是也觉得孩儿没用？孩儿想找到那些草药，可孩儿太笨了，在孩儿眼里，那些草都几乎没什么区别……”

    似梦非梦。

    韩无恙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今天找草药的场景。

    花草树木，灌木藤蔓。

    每一样都清晰无比，像是被放大了好几倍。

    他不仅能分辨出每一种植物的细微不同，还能脱口叫出它们的名字，并熟知它们的药效与用药禁忌。

    荜茇原来长这样。

    原来这就是巴地黄。

    太好了，父亲的病有救了。

    韩无恙一激动，睁开了眼睛。

    是梦？

    可脑海里关于草药的信息那么清楚，根本不像是做梦。

    倒像是受到某种点化，突然开窍。

    又像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突然进化。

    白天看到过的场景，不止花草树木，还包括路旁看见过的每一样东西，每一个人，都被放大无数倍在他脑海里清晰浮现。

    更让他感到惊奇的是，当他想看清其中的某个东西时，画面会自动定格，然后放大，再放大，直至他看清为止。

    当他想看看全景，画面又会缩小，再缩小。

    太神奇了。

    韩无恙翻身坐起，恨不得现在就去把何郎中开的那些草药找回来。

    刚要起身，手突然被韩远道抓住。

    “爹，你醒了？可有好些？”

    “恙儿。”

    韩远道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一封信：“这事儿压在我这心里有一段时日了，本不想给你说的，可为父思前想后，你明年就十三岁了，这事儿应该让你知道。”

    韩无恙接过那封信：“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