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风向标
“衡王是大皇子,背后的势力多是旧党,而你上头,也就是原先将作监的正监和少监,基本都是新党的人。”
“二皇子成王的背后的,就是新党。”
“原来这一次涉及到了两位王爷,那官家估计也很难做。”
难怪说这件事不好整,感情后面是两个王爷。
而且这俩王爷也是明争暗斗好些年了,为了什么呢?
自然是为了那个储君之位。
卫沧搜索了一下原身的记忆,发现这哥俩的事情还挺有意思。
这哥俩争储君的开端,其实是确定,他俩谁才是那个嫡长子。
而且这也不是什么鲜为人知的秘密,不仅可以说是人尽皆知,甚至更像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在现任皇帝还是王爷的时候,就有了大皇子,也就是现在的衡王,不过生下衡王的时候,第一任王妃却没有挺过来,死于难产。
王爷当时年轻力壮,总不能让王妃的位置老空着,所以第一任王妃逝世后不久,一群人就给王爷上门说媒。
结果正赶上老皇帝驾崩,又因为老皇帝没有儿子,所以得在旁支找一个继承者。
找到的这个继承者就是王爷,也就是现在的皇帝。
既然现在的皇帝不是老皇帝的血脉,为了让继承正统有合理性,新老皇帝之间得认个父子关系。
但是现任皇帝比较孝顺,不仅认老皇帝为爹,也打算将自己的亲爹也给请进太庙里。
本来这是个孝顺的行为,最多就是给灵牌包个邮的事情,但是被当时的宰执,以于理不合的理由,给联手否决了。
这就给皇帝气上了,跟亲爹有关系的事情能是小事?
现任皇帝就因为这件事,和三府台杠了三四年,直到把当时的宰执都干退休了,这才如愿以偿,给自己的亲爹请进了太庙。
在这三四年中,第一任的王妃追封为皇后的事情就被卡住了。
不过现任皇帝也没有闲着,继位一年之后,又立了一个皇后,她就是二、三这两位皇子的母亲。
按理说,衡王的母亲是第一任王妃,于情于理,嫡长子都应该是衡王。
但是又按照规矩,皇帝的第一任皇后,是二皇子成王的母亲,这下二皇子也可以是嫡长子了。
朝廷的程序出现了bug,因为一般这种情况都是先追封的王后为皇后之后,皇帝才会新册立一个皇后,现在正好拧巴着来,也难怪会出现bug。
对于谁是嫡长子,谁是继承人的问题,皇帝也一直没有对此发表自己的意见,底下大臣问的时候,也被他含糊过去。
再加上两位王爷的待遇都一样,皇帝也没有对谁进行特殊照顾,所以下面的大臣慢慢分别三派。
后面又兴起了新党旧党之争,三派之中的中间派被分割打压,就慢慢形成了以大皇子衡王为首的旧党和以二皇子为首的新党。
现在朝廷上能被党争搅成如此一团浆糊的局面,这两位王爷算是功不可没。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涉及到了官家的家事,做臣子的也不好开口,只能看官家自己的决断了。”
卫沧想了想,继续慢悠悠地说道。
“而且名单上面只写了……的东西,终究没有直接牵涉到王爷,我猜大概率是各打五十大板。”
“旧党这里,单子上的人,至少要下去一个有分量的,没分量的基本死定了”
“而新党这边,到底是将作监出的纰漏,所以将作监的人估计也要换一批,新党一手掌控将作监的情况肯定是不复存在了。”
“和本官猜的差不多,不过你还漏了一件事。”
荀漳笑了笑,看着卫沧。
“你猜猜你漏了什么?”
“漏了什么?”
被这么突如其来地一问,卫沧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银子找回来了,负责办事的喽啰也被按地上了,藏银子的凤鸣院虽然不让进,但是也同意几天之后给个交代。
就是刁元驹那个胖头蛤蟆的生命,也进入倒计时了,自己还能漏什么?
卫沧低下头思考着,突然看见了自己的脚。
这一刻,他明白自己漏什么了。
他漏了自己,具体说是漏了皇帝会怎么对待自己。
至于自己的功劳会不会如实报上去,卫沧倒是丝毫不担心,因为给皇帝报告的人是蔡公公。
而蔡公公,是个太监,他可以贪财,可以跋扈,甚至可以好色,唯独有一点他不敢。
那就是不忠。
蔡公公敢骗敢瞒任何人,偏偏有一个人他绝对不敢瞒。
那就是皇帝。
因为皇帝是主子,太监是奴才。
有臣子和皇帝叫板的,但是没有奴才和主子叫板的,皇帝杀一个九品官都要找个借口,杀他一个奴才,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并且从这个案子来讲,卫沧是绝对的MVP,无论怎么说,肯定都绕不过他。
是卫沧找到了罗武县赈灾银的问题,是卫沧找回了银子,也是卫沧发现了这张内鬼的名单。
尤其是内鬼的名单,除了皇帝和他身边的人,只有卫沧和荀漳看过。
荀漳身为殿前司三十直衙使之一,位高权重,轻易动不得,那么对卫沧的处理,其实就是朝廷的风向标。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卫沧不禁哑然失笑。
谁能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将作监司钥,竟然会成为万众瞩目的“大人物”?
“想明白了?”
荀漳的嘴角再次上扬,眼前这个年轻人,似乎比他想的还要聪明些。
“谢大人提点,小人忘了自己。”
卫沧躬身施礼,这个他一开始还真是没有想到。
“朝廷对小人的处理,其实就能看出对这件事的态度。”
“你能想明白这一点,就已经远远强过那些入仕的新人了,一般人,怎么也得做到临近京官的地位,才能明白这个道理。”
拍拍手,荀漳突然眼神炯炯地盯着卫沧。
“你是个聪明人,有没有兴趣来我们殿前司?”
不是,你们殿前司招揽人都这么直接的吗?
卫沧一愣,一时半刻竟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有这种反应,其实也跟自己未来的规划有关。
将作监的吏人出职,基本都是文官,但是如果自己去殿前司,那就成了毫无疑问的武官。
没有金刚钻,不揽那瓷器活,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吃几碗干饭的。
再考虑到自己的过往人生经历,卫沧实在是没有能力,也没有信心去当好一个武官。
文官只要肯熬资历,怎么也不会太差,但是武官要是手里没有兵,基本就是任人揉捏的货色。
当然,出来混是要讲势力的,武官之中自然也不是没有厉害的,边疆上执掌大军的那几位柱国,个个都是听调不听宣的狠人。
“殿前司也不是只有武官,也有文官,只不过会在进来的时候有所区别,至于是什么区别,你不是殿前司的人,我还不能说。”
见卫沧沉默了下去,荀虞候心里也知道了他在想什么。
“反正这一次官家肯定是要赏你的,不如等官家的旨意下来了再说?”
“谢大人通融赏识。”
这一下算是让卫沧暂时不再犯难,所以他赶紧施礼道谢。
两人说话间,又有一队禁军从门外走了进来,打头的又是一个太监。
看清那太监的样貌,荀漳赶紧施礼,卫沧也有样学样。
“见过田大官,没想到是田大官亲自来了。”
“不必多礼,亲自带人找回银子,荀虞候你这次可是立下了大功啊。”
田公公将荀虞候扶起来,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卫沧。
“这个小家伙就是卫沧吧,长得倒是俊俏。”
夸人帅就夸人帅,您能别老往我下三路瞄吗?
虽然有些恶寒,但这是大人物的夸奖,卫沧还是得道谢。
“谢大官夸奖。”
“这次官家对你们这次很满意,特意嘱咐咱家带着人过来看管这现场。”
田公公四下瞅了瞅,看见一口装着书本的箱子摆在旁边。
“这箱子里面的,就是那上面提到的账本?”
“回大官话,里面的账本大部分和本案无关,那上面说的账本应该是这个。”
卫沧招招手,一个差役从一旁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账本。
“这个账本上记载的是府库中被偷换的银子,另一个罗武县赈灾银有关的条子和账本都在中都府胡大尹那里。”
“干活倒是利索,按照官家的吩咐,这些禁军会代替你们守好这个院子。”
伸手指了指带来的禁军,田公公接过账本,翻看了几眼,便转头向外走去。
“咱家还有事,就不在这里久留了。”
“恭送田大官。”
荀漳和卫沧再次施礼,目送这个大太监出去了。
“荀大人,这位是……”
看见田公公转弯之后,卫沧这才开口向荀虞候问道。
“田芹田大官,现任节度观察留后……差不多是官家最信任的人,蔡大官见面都得称他一句老祖宗。”
我去,正四品的节度观察留后,还不是遥郡,能蹲这位爷上面的,都是二品节度使了吧
卫沧心中正这样想着,就看见荀虞候转身挥挥手。
“这里由禁军接管,都回去吧。”
众人应了一声是,卫沧也被跟着送回了将作监。
接下来的几天,中都城就不那么太平了。
按照传统,从快过年的时候开始,到正月十五,一般的官府衙门就不抓人了,这也是为了能过个好年。
但这一次是上头要求下来的,别说抓人了,就是让杀人那也不能有二话。
所以这几天中都府和殿前司忙的连轴转,镇狱偌大的一个监狱,画风逐渐往菜市场的方向偏移。
将作监受到的影响比较小,只有刁元驹和他的一众狗腿子被带走了。
毕竟之前因为府库失窃案已经抓过去了一批,现在还没有放出来。
殿前司的差役过来抓人的时候,卫沧还假装震惊了一下子,不过下面的人都比较直接,看见这小子被殿前司抓走,纷纷拍手称快,可见这小子平时多么招人恨。
要不是皇帝心善,下诏今年正月十五之前不杀人,这小子的人头早就落地了。
不过现在也就是苟延残喘,顶多活到看完正月十五的花灯。
哦,这小子在镇狱里面关着呢,也没有什么联谊活动,花灯更是想都不要想,只能出来杀头的时候看第二天剩下的。
中都城各种意义上热热闹闹的,时间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九,离着过年也就一天了。
一队人带着圣旨来到了将作监,指明要找卫沧。
卫沧走出来一看,发现是蔡公公和荀虞候,赶紧迎了上去。
“二位大人亲至,小人有失远迎,望大人赎罪。”
“客气了,还称什么小人,卫沧,你以后的自称可要改为下官了。”
蔡公公哈哈一笑,伸手拿过一旁的圣旨展开。
“卫沧听旨。”
众人肃身而立,卫沧站在蔡公公正对面,躬身听旨。
“三府台承陛下旨意:将作监司钥卫沧,多谋善虑,巧能成事,于将作监失窃走水一案中居功甚伟,特允吏人出职,授令录阶,从八品下承务郎,擢为试衔知新邺录事参军。”
这下好啊,特允吏人出职,卫沧连熬都不用熬,直接脱下吏服换上官袍了。
而且不是九品的县簿县尉,是从八品下的试衔知录事参军。
这个位置也不算低,近乎于知县,略高于县丞,如果去掉试衔知这个前缀,完全可以和正经知县平起平坐,约等于县处级干部。
当然,这么换算不严谨,正牌县令一般都是朝官之下的京官,如果再加了试衔知这三个字,那就是京官之下的选人。
但是这个位置给的确实不能算低。
恭恭敬敬地接过诏书,卫沧仔细看了两眼,便卷起来贴身放好。
又从怀里拿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子递给蔡公公,卫沧脸上肉疼的表情一闪而过,恰好能让蔡公公和荀虞候看见。
这段时间,卫沧早处理了那块二十斤的金锭,让分身从上面割了一些下来,一部分换成银子,一部分打成金珠,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给宣旨的太监送钱,也算是一套不成文的潜规则,刚开始是为了防止太监回去复命的时候使坏,给点钱买个平安,后来又成了一种信息交流的方式。
这太监要是收了,说明这旨意确实是好事,没有问题。
要是没收,那问题就大了,轻的也是罢官免职,吃上一年半载的苦头也是司空见惯的。
卫沧现在倒是不缺钱,只不过按照身份来讲,他得肉疼。
毕竟一个小吏能攒出多少钱,大家心里都有数,他要是表现的太异常,人家得怀疑里面有鬼。
“卫沧,不,卫令录,咱家和荀虞候还有些事情需要和你单独谈谈,可有歇脚喝茶的地方清静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