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丝线的另一端，是一个紫铜的小水盆。

    这小水盆放在桌子上，上面还覆盖着紫布，数条紫色的丝线穿过紫布通进盆中，一股一股紫色的闪光顺着丝线从盆中流出，源源不断地侵蚀着少女。

    收回分身，卫沧思绪急转，斟酌着语言问道。

    “你们在屋子里……是在做什么？”

    “没什么，是王家的二姐和刘东家的大姐还有我找点乐子罢了……王家二姐说得了高人传授，只要虔诚叩拜，便可以得知心中所求问题的答案，甚至可以去天宫看一看。”

    你这个表述前一句听着没问题，但是后一句听着……跟溜大了似的。

    这要是放在我那个时代，高低给警察叔叔送个业绩。

    “占卜嘛，这个我懂，我就是干这个的。”

    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丢到脑后，卫沧笑了笑，接着说道。

    “而且现在装神弄鬼的家伙不少，说不定，你们还会因此粘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的东西？”

    听到卫沧这么说，张家四姐倒吸了一口冷气，向后退了几步，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先生，什么叫……不干净的东西？”

    “子不语怪力乱神，敬鬼神而远之，这鬼神便是不干净的东西。”

    见张家四姐有点上钩，卫沧接着忽悠。

    “你想想，这个王家二姐是不是最近变得怪怪的，而且神神叨叨，得到这个所谓的高人的指点后，非常喜欢和你们分享这些从高人那里拿到的好东西？”

    “这……好像是的。”

    张家四姐想了想，脸色忽然一变。

    “先生，听您的意思，她不会缠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或许吧，我说了，现在世上有太多装神弄鬼的家伙，也有太多不干净的东西，说不定就让你们碰上了呢。”

    卫沧伸手指了指屋子。

    “虽然王家二姐可能已经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但是刘家大姐应该还没有……这样，你先把刘家大姐叫出来，我要问问她。”

    张家四姐深深看了卫沧一眼，躬身施礼道。

    “奴家马上就去……这次恐怕就要拜托先生了。”

    卫沧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看着张家四姐推门进了屋子。

    约莫过了几分钟的功夫，一脸迷茫的刘家大姐就跟着张家四姐走了出来，疑惑地问道。

    “卫，卫先生，您究竟有什么事情？张家四姐说您有事找我……”

    还未等她说完，她的话语就被卫沧肃声打断了。

    “不是你，是王家二姐有问题。”

    听得卫沧的话，刘家大姐整个人身子一僵，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卫沧向着远离房间的方向走了几步，示意刘家大姐她们跟过来。

    两个女子被卫沧身上散发的凝重气氛所影响，不自觉就跟了上去。

    “你应该听张家人说过的，我，是一个算卦的。”

    卫沧停下步伐，将身体转向几人，直截了当地说道。

    “是的，我甚至听父亲说，您是神算。”

    刘家大姐轻轻颔首，低声回应道。

    “不，刘东家过誉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卦师罢了。”

    卫沧语气凝重地说道。

    “但我自信还是有两下子的，至少能发现你们的玩的东西有问题，有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的东西？”

    刘家大姐的嗓门顿时高了几分，但是还没等她说完，嘴就被聂纭捂住了。

    “毕如现在，现在的王家二姐未必是原来的王家二姐了，莫要惊扰了那个家伙”

    卫沧想了想，接着说道。

    “我知道，如果只是单纯的言语，恐怕很难取信于你……这样吧，你现在就返回屋子里内，趁王家二姐不注意，掀开那张紫布，看一眼那个盆子里面有什么——记住，不要让她发现。”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个盆子里应该有一条紫色的蛇，或者类似蛇的东西。”

    “你……您怎么知道她还有个盆子用紫布盖着？”

    听到卫沧的话，刘家大姐低声问道。

    我怎么知道，当然是我看见的……

    但是话不能这么说，卫沧还得维持自己的神秘感呢。

    “我自有手段，你去看便是。”

    等到带着疑惑和惶恐的刘家大姐重新进入房间，他又转头看向张家二姐。

    “张家二姐，你去庭院和张员外武都头他俩说一声，一会儿要是这里出了问题，立刻往镖局跑，在此之前，千万不要声张，不要引起恐慌……还有，不要在意我们，赶紧往镖局跑。”

    “你们越早到镖局，我们越安全。”

    虽然张府和殿前司离得挺近的，但是一个在城里，一个在城外，这路上一来一回，哪怕骑马也得两炷香的功夫。

    看紫光侵蚀的速度，说不定等袁文石他们过来，事情恐怕已经恶化到无法收拾的程度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玩鸠占鹊巢的把戏，但是自己不动用底牌，现在未必对付得了那些灵界的外邪啊。

    有没有办法，在不暴露钟山烛火和分身的情况下，暂时遏制一下灵界外邪？

    对了，聂纭作为求法子，应该会有什么办法，先让她试一试，实在不行再让自己兜底……

    就在卫沧竭力思考对策的时候，进屋的刘家大姐假装随意地坐到了王家二姐旁边。

    “我爹爹最近投了一笔生意，这次帮我占卜一下，我爹爹最近这笔生意怎么样？”

    “当然可以，请稍候。”

    听到刘家大姐的问题，穿着紫色罗裙的少女笑了笑，一本正经地跪在水盆前，闭着眼睛低声念道：

    “无尽妙法降，放荡……”

    抓住这个机会，刘家大姐无声无息地向桌子靠过去，猛地将水盆上的紫布掀开一角，侧身探头向着里面望了一眼。

    她不知道自己会看见什么，也对卫沧的话也是半信半疑。

    虽然卫沧看上去神秘又强大，但是按照她的估计，她觉得自己应该只会看见一盆水，或者借着水面的反光看见自己的半张脸。

    可是，映入她眼帘的，是一条舌头，蛇一样的舌头。

    那个不大的紫铜小盆里面中没有水，只有一条盘在一起的舌头，而且还是带着紫色鳞片和角质骨刺的，蛇一样的舌头！

    看见盆里的东西，刘家大姐身子发梗，连自己的双手都难以控制，手指一松，紫布从指缝间落下，重新盖住了紫铜小盆。

    莫名而来的恐惧爬上她的心头，让她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看来一眼依旧闭着眼睛的少女，她甚至顾不得找借口，跌跌撞撞地跑向了门边，不敢再回头看那位跪在地上的王家二姐。

    “……刘东家被一个有意思的家伙骗了，这笔钱是收不回来了。”

    在不似人声的嗓音里，刘家大姐夺门而出，一抬头便看见卫沧和聂纭站在不远处，正低声交流着什么。

    “卫，卫先生，我，她，我……”

    她结巴着，张嘴发出声音，却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小声点。”

    卫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镇定地笑了笑。

    “不要打扰到庭院里面的客人，以及……房间里面的客人。”

    似乎被他身上镇定的气质所感染，刘家大姐平静了不少，大口喘了几下，这才完全镇定下来。

    “我看见了，我看见那盆子里有一条舌头，紫色的，带鳞带角的舌头，蛇一样的舌头……”

    她伸手捂住胸口，似乎是想安抚在胸腔中狂跳的心脏，缓缓压低嗓音说道。

    听这描述……这玩意儿怎么这么熟悉呢？

    不会真是同一个东西吧？

    卫沧的脸色又凝重了几分，对着聂纭沉声问道。

    “我不太擅长这个……有没有驱邪的法子？没有咱俩可得硬上了，或者我留在这里，你去找袁指挥使。”

    “感觉到了吗，这院子里面越来越不对劲了，灵炁又浓郁了一些……现在去也恐怕未必来得及了，驱邪的法子我知道几个，不知道管不管用，只能试一试了”

    聂纭想了想，忽然对着刘家大姐问道。

    “你知道张家的祠堂在哪里吗？或者知道香烛香鼎在在哪里吗？”

    “那一间就是，平常的供奉用品也在那里放着。”

    听见聂纭的问题，刘家大姐毫不犹豫地抬起手，指向院子里的另一间房屋。

    三人一起走了过去，走在前面的卫沧伸手推开没有反锁的木门，站在门口向着里面看去。

    屋子里的香案上点着好几只蜡烛，并不是完全的黑暗，在烛火昏黄的光芒中，聂纭先走了进去。

    她先扫了一眼香案上的东西，随后就将视线从上面移开，转向其他的位置了。

    那是祠堂后面的一个小房间，聂纭直接走过去，一把将门拉开。

    卫沧跟在后面，看见了大量的祭祀用品堆放在房间里，不过虽然这些物品或摆放在书桌上，或一堆一股地排列于架子内，放得到处都是，但是都贴着标签，给出了名称。

    聂纭走了进去，将各种祭祀用品拿起来一一过目，时不时还挑出几件放在一旁。

    挑好了东西之后，聂纭转过头，对着站在房间外的刘家大姐问道：

    “你想救下王家二姐吗？”

    “想！”

    听到聂纭的问话，刘家大姐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突然反应过来，又愣愣问了一句。

    “这会有危险吗？”

    “危险肯定是有危险，要是没有危险，也就不用这么紧张了。”

    聂纭倒是颇为坦然地回答道。

    “有危险……”

    刘家大姐的嘴唇紧紧抿着，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大概过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她似乎是想通了，这才开口道。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不用这么紧张，事情现在应该还没有到那种无可挽回的地步。”

    见到刘家大姐答应了，聂纭的语气也柔和了不少，伸手点起一根短香。

    “你也不需要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只需要装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再次回到那个屋子里，回到王家二姐旁边看着她。”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记住，只需要看住她一炷香的功夫。”

    “你找个借口将她带出屋子，带着她来到这祠堂里，之后敲房门三下，一长一短一长，接下来就交给我们，你什么都不要管，离得越远越好。”

    听完聂纭的吩咐，刘家大姐默默在心中默背了一遍，重重颔首道：

    “好，一炷香的功夫后，我就带着她过来。”

    目送着刘家大姐脚步发僵地走回去，聂纭伸手将门关上了。

    “别看着了，赶紧过来帮忙——先把这条香案收拾出来。”

    卫沧手脚麻利地将书桌清理了出来，并帮着聂纭将拿出来的东西一一分类摆好，放在聂纭手旁。

    拿起三根有赤红如血的蜡烛，在香案正中间摆出一个等边三角形。

    “这是什么意思？”

    “两根在前，代表天地，一根在后，位于天地之间，象征人——人居于天地之间，象征世间，是请神用的。”

    摆好蜡烛，确定位置正确之后，聂纭伸手将蜡烛点上。

    “现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上了那王家二姐的身，但是从蛇来看，应该和怿忭天主脱不了关系。”

    “如果单靠咱们两个，未必能收拾得了它，至少必须借助星君级别的力量来把这个家伙从她的身子里面赶出来！”

    说到这里，聂纭叹了一口气。

    “也是咱们两个太弱，星君之途也不合适，对付对付普通人还可以，但是对付这些灵界，甚至是涉及到魔天之主的家伙，远远比不上羲和之途的那些家伙。”

    “我掌握的驱魔仪轨还不够厉害，要想顺利解决它，就得多做一些准备。”

    “而且怿忭天主麾下的外邪妖魔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货色，你也要出一把力，去做点危险的事情。”

    说到这里，聂纭抬头看向卫沧。

    “那条蛇应该就是这妖魔的锚点，用来连接灵界和人间，一会儿我把它从王家二姐身上驱逐出来的时候，你必须想办法毁掉那条蛇……否则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听到自己也要帮一把手，而且要面对灵界的另一个外邪妖魔，卫沧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快了几分。

    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他努力让自己保持住镇定。

    紧张确实是紧张，但卫沧也不是一点经验没有的菜鸡，至少面对过同属于灵界外邪妖魔的诸怀。

    不过那次比较看运气，卫沧也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复刻一次。

    让钟山烛火滑进手中握好，卫沧站在一旁看着聂纭准备仪式用品。

    摆好三根蜡烛聂纭拿起第四根蜡烛，将它雕刻成一个女子的样子，摆放在了书桌正中央。

    紧接着，聂纭摆放的动作加快了不少，香炉贡品之类的东西一件件被放在香案上，隐隐体现出一定的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