翦商

第十六章 老狐狸

    辛甲大夫真是老油条,诡得很,出其不意掩其不备抛出了这个带有断层的跳跃性问题。

    这就好像你要想知道某人有没有结婚,就不要直接问他,你结婚了吗?如果这样问的话,大概率得不到你想要的答案。而要向前跨越一个甚至几个层级,要问他孩子几岁啦?甚至是孩子上幼儿园了吗?由此一来,很有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种更深层次的问题是沟通的一个重要手段,大量运用到商务谈判、刑侦办案过程中,往往收到超出预期的良好效果,周原在现代毕竟也是象牙塔下走过一遭的天之骄子,自然不陌生。

    辛甲大夫直接跳过了“你是谁?来自哪里?”这样的不过脑子就能对答如流的问题,说明他已经直接认定了周原根本就不是商朝人。

    不得不说,辛甲大夫的眼光如炬!

    或许是因为作为现代人的周原的气质和状态明显与众不同,又或许是周原的大逆不道的言论太过于超前,毕竟几千年的时代发展的不可跨越的鸿沟显而易见地摆在这里,对人类的塑造不可谓不巨大。

    这辛甲大夫果然是个高手高高手,不按套路出牌啊!

    嗯,很对脾气,周原对这位商朝大夫的兴趣大增,他嘿嘿一笑,道:“我嘛,穿越国人!”

    嗯?穿越国人?

    辛甲大夫一头雾水,思绪微微一滞,商朝邦国成百上千,只听说过越国,但穿越国委实闻所未闻,辛甲大夫在一时之间自然不好判断。

    周原轻笑道;“在下只是路过……路过而已,难道辛甲大夫不是路过?”

    辛甲大夫没想到,周原竟然没有中招,思路清晰地只是给出了一个似答非答似是而非的答案,很显然对于这样的反馈,他特别不满意,脸色一沉略显严肃道:“既然是路过,看你年纪轻轻,已然是一副周国肱骨重臣的派头,否则岂能与周国国主、太保召祖一同非议商朝政事啊?”

    辛甲大夫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这又是在给周原下套,努力往非议僭越商朝政事的罪名上扯,并把周原冠以周国肱股之臣的名头。

    非议朝廷!

    这可是株连整个周族的大罪,姬昌闻言,冷汗涔涔而下。

    这个套子可谓是更狠更毒更结实。周原对于这顶大逆不道罪名的帽子,也颇有无力感。好一个个修炼成精的千年老狐狸,果然心思缜密狡猾得无以复加,看来还得见招拆招,还得把话题扯远了说。

    周原毫不在意笑道:“久闻周国国主热情厚道,喜欢交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嘛,实不相瞒,我与大夫一样,也是凄凄惨惨戚戚的俘虏而已,过不了几日,或许小命不保呜呼哀哉了……但是,自己口舌还算利索,能给国主信口开河讲个段子逗他开开心,否则他岂不是闷死了?俗话说,大水冲了龙王庙,不打不相识,我和大夫这不拘一格的清奇性情竟然也出奇地一致,真乃是天大的缘分呐……我这性情就是有点狂傲,不过呢,辛甲大夫是商朝的王族贵胄,我只是一介草民,身份云泥之别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辛甲大夫是阳春白雪,我是下里巴人,中间相隔无数个档次,但都不影响我们成为周国国主的朋友,不是吗?哈哈……”

    周原动作夸张洋洋得意地胡诌乱扯信口拈来,辛甲大夫不明所以,这是哪跟哪啊,但貌似这小子说得句句都在理上,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况且自己还抛出了无往不利的彩虹屁,大肆吹捧。

    周原观察辛甲大夫的反应,很明显收到了良好的预期效果,于是继续道:“朋友来了有好酒,敌人来了有猎枪!大家都是好朋友,辛甲大夫既然我们相见恨晚,今日就一醉方休,如何?”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去,就要和辛甲勾肩搭背。

    辛甲大夫更加云里雾里起来,来到这周国的议事厅,还没说几句话,自己的才能才将将发挥出来一两成的光景,就要喝酒吃席?这到底是什么骚操作?难道商朝边陲邦国的民风竟然淳朴至厮吗?今天算是见识了,见识了!

    其实,周原的目的性特别明确,这辛甲大夫浸淫商朝朝廷多年,毋庸置疑,恐怕坏心眼子比他们四个人加起来都多,岂能那么轻易对付,最好的办法,先稳住他再说。辛甲大夫尽管身居朝堂高位,但现在的身份只是周国的战俘而已,虎落平阳被犬欺,落草的凤凰不如鸡,至于事情的发展到何种境地,终究周原心里也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底气可言,只得从长计议,慢慢想辙。

    辛甲大夫的身份何等尊贵?在狭窄的囚车里憋憋屈屈地待了几天,每日也就吃些仅能维持生命延续的黍米而已,早就饥渴难耐,作为商朝的重臣养尊处优惯了,哪里能遭受如此大罪?说来也巧,辛甲本就嗜酒,一听周原说有肉吃有酒喝,对酒肉的渴望早就超越了一切,首当其冲摆在了第一位,于是就坡下驴道:“这就开席?不好吧?”

    姬昌哪里不懂题中之意,可算找到了台阶,立即吩咐:“杀羊、备酒、开席!”

    有了上次酩酊大醉的经历,周原这次喝得分外仔细,他在现代的商务酒桌上修炼的逃酒的经验已经炉火纯青,能躲就躲,能洒就洒,能跑就跑,能推就推,能装就装,“躲洒跑推装”五字真言运用的驾轻就熟。

    为了能够灌醉辛甲大夫,姬昌把五大三粗酒量惊人的任烈也找来了,依照任烈这体型,就算是渗酒也要比普通人多几倍。

    看着众人胡扯敬酒理由左一杯右一杯地与辛甲大夫车轮战,推杯换盏,杯杯见底,丁点小鱼都养不住,周原看得是心惊肉跳胆战心惊。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可是姬昌、召祖、任烈的拙劣演出真是一言难尽,中间压根不掺杂一丁点的演戏天赋,仅凭一腔热血和战死疆场的精神疯狂战斗,凭着只要喝不死就往死里喝的架势努力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