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两封书信
“敦本,方才殿上所言太过冒失了!稍有不慎,就会引来大祸,你可知晓!”
丁璿慢慢走在出宫的青石阶上,宽袍大袖,红底金绣的一品官袍在报春阳光的照射下高冷而鲜艳。
“大人教育的是,不过方才这番举措,实乃太子殿下与臣商议之后的决断。”
“原来如此,怪不得贤弟胸有成竹,难怪难怪。”左通政使丁璿一副了然的神色,“尚书大人腰伤可有好些?”
“回大人,略有好转,听尚书大人的意思,再修养半月,便可沐冠上朝了。”身后半步的郁新恭敬回话。
“嗯,送你一句劝,此次前往河南的清吏司主事,要好好选人。”丁璿似是意有所指,可又言尽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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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朱元璋也并不是每天都那么勤劳,但是作为开国皇帝,那份天生的使命感和责任感不断驱使着他多做一点。
按理说中书省这个政府建制存在的意义就是帮助皇帝减轻压力,辅助理政。
但朱元璋为了防止文管集团一家做大,在胡惟庸案之后,彻底下定决心裁撤这个延续了几百年的国家制度,几乎所有的政府决策和大小事项均需要皇帝来做最终决策。
说句实在话,如果没有朱标这样一个勤勉克己的替补皇帝,就以老朱如今的年纪,已经不适合每天连轴转一般高强度的连续作业了。
今早早朝之后,朱元璋领着六部的最高负责人将最近的几项重要决策确认完毕之后,难得有些许空闲,此刻正心事重重地走在御花园的步道上,大太监洪四痒和锦衣卫指挥使蒋瓛两人沉默跟随在身后三步远。
一直低头迈步的朱元璋似乎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抬首道:“蒋瓛,秦王、晋王和燕王那边有什么响动吗?”
“禀陛下,晋王殿下和燕王殿下自得知太子殿下病重后,即日便启程来京,秦王殿下见太子殿下归京之后病情并无好转,上月初从西安府重金邀请了数位老医仙来京,倒并非是因为前几日陛下公开太子殿下的病情之故。”
蒋瓛似乎知道面前这位老人想听什么,补充道:“两位王爷都只带了数十人随行,并未有异常之举,来之前亦有提报。”
朱元璋轻点了几下手指,敲打在御花园池塘边的青砖围廊边,发出“咚咚”的闷响。
“咱标儿如何了?”
“回禀陛下,这几天已经前后来了十几位久负盛名的各地明医,据太医院的说辞,病理解释各有千秋,但实际开出的药方却大差不差。太子殿下昨日呕吐不止,前夜至今都未曾进食。”蒋瓛面上仍是毫无情绪,言语间也不带丝毫起伏。
莫非老天当真有轮回之说?
时至今日,如果让朱元璋再次回到1352年的秋天,再借给他10个豹子胆,他也很难再做出当年那样决绝冲动的行为。
而后十几年间,这位泥腿子皇帝手刃的元兵、草莽、义军,不说上千,也足有数百之多。
如今,这中华沃土的皇帝,咱朱元璋是如愿当上了,可自己的亲人血肉却一个接一个地弃之而去。
可偏偏咱这命着实太硬,一转眼便到耳顺之年,尤记得当年伯温对咱说,说天命之数,人言之所谓不再心存偏见,此为圣君。而圣君必然超凡物外,解脱人伦。
呵,圣君,咱夜以继日,手不释卷,可不是为的什么所谓圣君!
当年你收了我老婆!后来收了我的好圣孙!如今,你还想收了我的亲儿子去!
我可不欠你的!
我所为的不是这江山!而是这江山里的百姓,那些跟当年的我一样,但凡有口饭吃,谁特娘的会选择造反的老实百姓。
我自问已经做到了我所能做的极限,我无愧于天下百姓!无愧于列祖列宗!
如果这样老天你还不满意!那就连我也一起收了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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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蒋瓛看着池塘边双目出神,沉默无语的高大背影,一时不知该不该上前奏报。
他知道,但凡身前这位天子遇事烦闷,心情躁动之时,便会来这御花园的秋池怔怔出神。
但他刚从属下提交的书信里看到的内容实在太过惊世骇俗,甚至有些儿戏!
如若不是结尾是皇家独有的印玺红戳,他甚至连一个标点都不会相信!
盏茶的功夫,皇帝总算回了回神,抹了把脸,将被春风吹得湿润的眼睛使劲儿揉了揉,这才回过头,见蒋瓛一副便秘的模样,倒是来了兴致:“说吧,什么事儿能让你蒋阎王变了色。”
“臣,不敢说,还请陛下亲启。”蒋瓛没敢主动读出来信中的内容,快步将刚刚收到的两封信同时呈上。
一封是宫内的宣纸,也没有书封。
一封明显是官驿急报,还是密函。
朱元璋抬头看了眼蒋瓛,又看了眼大太监洪四痒。
洪四痒心领神会,立刻屏退左右,自己也跟着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这两封信除了你,还有谁看过。”朱元璋没有抬头,淡淡地问了这么个问题。
“宫里的这封,只有属下一人看过,北边来的这封,截得密函的武定州锦衣卫指挥使看过。”蒋瓛笃定道。
朱元璋没有着急拆开北边来的信,转而将宫里的这封白宣慢慢打开:
“皇爷爷:
皇孙朱允熥已找到救治父亲病疾的良药,此刻就在诏狱之内,望皇爷爷尽快带太医前来。
皇孙朱允熥。”
蒋瓛看到朱元璋的表情,他表面虽无波澜,但内心此刻竟有一种看破天子内心所想的爽快,原来天子也是人。
朱元璋看到内容的一刹那,确实吃了一惊。
这是我的那个顽劣不堪的、不学无术的、不仁不孝的皇孙写的?
写信的口吻倒是跟自己很像,没了那些翰林学士的文绉浮华,倒是简练。
问题是,这句话你是怎么敢说出口的啊?
太医院上下几十号全大明最优秀的太医,乃至最近重金寻得的各省府州的所谓名医,都不如你个黄毛小子?
老朱随即莞尔一笑,罢了,先看看第二封信吧,如有时间,去一趟也就罢了,指定又是这个小王八蛋子找的理由让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