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别将我挽留

荆州,别将我挽留!(四十八——四十九)

    沙市商场西边的大寨巷集中了沙市最多的特色小吃和小餐馆。这条沙市最著名的小吃街,不论食客什么时候想去吃点什么,总能找到他喜欢吃的食物。这是条几乎二十四小时的营业的餐饮街。

    西宁只想吃顿正儿八经的大米饭加炒菜的午饭,但是现在已是下午三半点左右,大部分小炒馆子营业高峰已过。要想找一家还在营业的,也不是没有,只是没中午那么多。

    西宁刚端起碗准备吃饭,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打开电话,原来是李浩倡打来的。

    “在学校?”电话里李浩倡问。

    “没有,外面吃饭呢。”

    “这个时间,吃的什么饭?中饭不是中饭晚饭不是晚饭的!外婆刚给我打电话,说今天我和紫琼回家吃晚饭,一定要带上你。结果你现在……”

    “现在吃饭和晚上吃饭又不矛盾!晚上我六点准时到达。”

    “在哪里,我过来坐坐。”李浩倡急切地问。

    “大寨巷,平安餐馆。”

    连走带跑,约摸七八分钟,李浩倡就到了平安餐馆。看着对面狼吞虎咽的西宁,李浩倡说:

    “脸色不怎么好啊,苍白得很。精神更不行,一副伤心又恍惚的样子。”

    “躺了三天三夜没吃饭,还感冒了,这脸色肯定不好看啊。这都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被人抛弃了,精神受到伤害,又陷在回忆里,所以一幅伤心又恍惚的样子。这滋味确实不好受,要时间消化嘛!”虽然看得出西宁自嘲很刻意,但那熟悉的语气又回来了,这让李浩倡松了一口气。

    其实,西宁也注意到了到李浩倡的脸色,问他:

    “脸色灰蒙蒙,眉头皱那么紧,是不是心情又不好了?”

    “哪里!这几天睡得不好。”李浩倡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真实情况。

    吃完饭,西宁跟着李浩倡一起回“北岸”。

    走到大寨巷口,李浩倡问:

    “接下来怎么搞?”

    “这些年,寒暑假一是要陪她,二是要开补习班挣点钱贴补她家,一直没出门写生了。现在……和她有关的计划都可以取消了;学生早参加专业考试了,我也没课了。我起床前在考虑,是不是马上出去写生。”

    “骑摩托车去LS?行啊!西宁,我和你一起去!边走边写生,沿途积累点素材,或许下半年份油画大赛的参赛作品用得着!这样,明天我就去找南山,要他找两辆排量大点的摩托车!”李浩倡一听说骑车就兴奋起来。停了一会,李浩倡接着说,“西宁,这些年,除了考研。你把几乎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她那边……不过,现在终于解脱了!是该安排下自己的生活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

    满天的阳光还是和前几天一样明艳,偶尔掠过城市天空的鸽群一如既往鸣着鸽哨,头顶的法国梧桐宽大的叶子还是那么碧绿,BJ路上来往的车辆和行人还是如往常一样稠密,街道北边的房子,在午后阳光照射下,各色墙壁尤为分明,如一幅艳俗城市建筑物的油画……还有那从童年一直走在自己身边的李浩倡!

    看到这一切,西宁心头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这滚滚红尘中小城的生活还是和原来一样,喧闹、忙碌又可爱。

    李浩倡、紫琼和西宁三人刚进大门,西宁就叫了一声“外婆!”

    “哎——”外婆在画室大声回答,“是西宁吧,进来!”

    李浩倡站在房门口,看到外婆坐在轮椅上向西宁张开双臂,西宁走过去,蹲到外婆面前。外婆一把抱住西宁,不停拍打着他的后背。嘴巴贴在西宁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西宁对骑车到出去写生是认真的。几天后,他到了长春店里,给长春说了骑车远行的计划,一是要他弄两辆排量大点的车,二是学习补轮胎和摩托修理。长春一看这哥们一副认真的架势,亲自给他列出一张表,表上是摩托车最常见的故障及其排除方法。

    毕竟是拿粉笔和画笔的手,拆卸安装轮胎对西宁来说,是件重体力活,头一天,手就受了伤。但是他没退缩,继续学习。

    长途骑行,自己学点修理技术,会给旅途减少很多麻烦,也提高了安全系数。因此长春对西宁的学习要求很严格,教技术更是细心、耐心得很。

    有天下午,紫琼来到长春的店里。李浩倡和西宁正蹲在一辆摩托车边,分析车子出现的故障和怎么排。两人太过投入,根本没注意进来的紫琼。

    长春看见她进来,向她招手,招呼她过去喝茶。

    “如果是李浩倡一人骑车到LS,我还真不担心。反而是他们两人去,我倒有点担心!”长春对紫琼说。

    “为什么?”

    “骑摩托车走那么远的地方,真是个体力活,我担心西宁这个白面书生扛不住;还有,长途骑行,不仅需要好的体力,更要有好的精神状态。西宁最近的精神状态……”长春摇了摇头,没说下去。

    “那我们劝劝他俩,等过段时间再出发……”紫琼说。

    “早劝过了!他们俩正在兴头上,谁的话也不会听!有李浩倡照应他,应该没事的。”

    明天就要踏上去LS的行程。出发前,李浩倡想回家陪外婆吃个晚饭。

    下午,李浩倡和紫琼从“北岸”早早回到家里。

    两辆摩托车,被擦得干干净净,停靠在客厅的东墙边。整理好的行装,被装在两个大包里,紧紧地捆绑在摩托车的后座上。车和行装,昨天就收拾好了。

    中午,南山在电话里说,走之前,大家一起聚聚,预祝旅途顺利,被李浩倡拒绝了:

    “等我和西宁回来,再聚!那时候听我和西宁讲一路骑行到LS的故事。”

    浩倡先到书房陪外婆聊了会天,然后到厨房做饭。外婆兴致很高,也帮着洗菜。

    洗完菜,外婆离开水池,想到餐桌边去坐下休息。老人家迈脚第一步,脚下一滑,重重摔倒在地砖上!

    李浩倡大叫一声“外婆!”,冲过去把她抱在怀里。一边的紫琼,连忙跑到餐桌边,从餐桌上的提包里掏出手机,拨打中心医院的急救电话。

    在抱起外婆的时候,李浩倡发现了外婆摔倒的原因。水池下面的地砖上有些水,她正好踏在这些水里;最主要的是,外婆旧布鞋的泡沫鞋底早已磨得溜光。

    这是外婆第一次被别人送进医院。在李浩倡的记忆里,在此之前,外婆自己从未因伤病进过医院。

    进院后的头二十四小时,外婆一直在急救室里抢救。不论谁来劝说,李浩倡一步也不离开急救室大门。

    第二天,外婆转到重症监护室。第三天,外婆还是没有醒过来。

    第三天夜晚,李浩倡坐在重症监护室门外的走廊上,看着走廊顶上的灯光,想起了小时候在医院,外婆照看自己的往事。外婆常常把自己抱在怀里,一边摇晃着身子,一边轻轻哼着儿歌,拍打着自己后背,安抚着自己。那时候,病房头顶的灯,也像现在一般在头顶晃啊晃……

    李浩倡身子一歪,摔倒在地上——原来不是头顶的灯在晃动,而是自己在打瞌睡,身子在晃动。

    第五天,浩倡进ICU看外婆。他听到外婆嘴巴里丝丝拉拉作响,贴近一听,是外婆在艰难地问话:

    “是……浩倡吗,是浩倡吗……”

    “是我,外婆!”浩倡回答。

    这是外婆进医院后,第一次睁眼、第一次说话。从这声询问开始,外婆的病情慢慢稳定,开始缓慢好转。

    两个星期后,七月上旬,外婆的病情大为好转,转到普通病房。

    可是,西宁却发现,这段时间,李浩倡的精神却一天比一天差。他的状态简直和高中复读退学前的那段时间几乎一样。不想说话,不想动。他几次对西宁说,要他先走,自己现在对去XZ没有了兴趣。

    长春和北川看到李浩倡这种情况,劝西宁一个人去XZ算了,说李浩倡现在这状态,不能安全驾车。

    两人一路写生一路拍照一路欣赏美景的计划看来是破灭了。在七月上旬的某个清晨,西宁身驾着摩托,从古城西门出发,上三一八国道,一路向西而去。出西门的时候,太阳正从地平线上升起,橘红色的霞光,洒满天地。

    其实,最先发现李浩倡精神状态不好的人,是外婆进医院第二天,来探望外婆病情的曹佩璐。

    她告诉安歌,李浩倡的精神状态不好,有最近一段时间熬夜照看外婆睡眠不足的原因,也有其他原因。他高中时,不是患过严重的神经衰弱吗?估计这病现在又犯了。最后,曹佩璐告诉安歌说,受医疗水平的限制,先前关于李浩倡神经衰弱和神经官能症的诊断或许并不准确;从他的症状看,应该是抑郁症。这个病,在国外早有诊断标准和系统的治疗方法。

    “那怎么治疗,在哪里治疗?”安歌问。

    “等我先联系我同学,弄清楚后再来与你和紫琼商量。”曹佩璐说。

    八月头,外婆基本康复,回到张居正街自己的家。浩倡请了个保姆张妈,随外婆回家,照看她老人家。

    李浩倡在医院一直看护外婆,人累得不行。外婆出院回家后,紫琼要他休息几天再上班,可他没有同意。

    虽然李浩倡每天坚持和紫琼到“北岸”上班,可紫琼看得出,他是强打精神!每天下午,顾客少,生意清淡的时候,李浩倡坐在卡座一号,既不看书也不说话沉默不语的样子,让紫琼很心疼。在心疼的同时,又有一丝害怕,她怕李浩倡长时间陷入到这个状态,这不是她要的那个李浩倡。她喜欢她爱的李浩倡是个聪明、热情和很会照顾人的男孩子。

    外婆回家以后,曹佩璐隔三差五地来看看她,怕她的病情有反复。

    晚上,曹佩璐又一次来到张居正街五号。外婆看到额头冒汗的曹佩璐,连忙要安歌给她端来冰西瓜和葡萄,还要她坐到电风扇正对面。

    三人正聊着,紫琼也从“北岸”回到屋里。

    李浩倡这些天精神状态不好,紫琼每天都提前下班来这边看看。

    四人闲聊一会后,外婆借口要读书,“赶走”了三个女孩子。其实,大家知道,外婆是心疼她们,要她们去早点休息。

    三人没有和李浩倡打招呼,直接走到了安歌的房间。坐定后,三人聊到了李浩倡最近的状态。紫琼说,从五月底,听说南山的事开始,他精神状态开始变坏;然后是西宁的事,弄得他好长一段时间情绪低落。好不容易,和西宁商量好去XZ,情绪刚刚好转没几天,碰上外婆摔倒,一下子又让他的情绪跌落到谷底。

    她今天来,一是看看外婆身体情况;另一个目的是找安歌和紫琼,给他们说说李浩倡精神状态最近很差这件事。

    曹佩璐说,李浩倡这些天的精神状态,肯定和前面的诱因有关,但是,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完完全全呈现的是一种病态,在她看来是抑郁症发作!

    然后,她仔仔细细地向安歌和紫琼讲解了什么是抑郁症以及它的危害;并告诉她们,在国外,这种病早有了成熟的诊断标准和治疗方法。

    而在国内,对这类病关注得不够,研究也少。目前在小城市和广大农村医院,这种病几乎都被诊断为神经衰落和神经官能症,这样,患者就会在错误的诊断下进行错误的治疗。

    “那我哥是抑郁症吗?”安歌问。

    “所以啊,你哥要做一个确诊!”曹佩璐说,“我有个高中同学唐博士,她从事这方面的研究,是这方面的专家。前几天我把你哥的情况描述给她听了一下,她基本判断你哥患上的就是抑郁症。为了让你哥早日摆脱病魔的折磨,她和我都建议你哥去上海一趟,让她确诊浩倡的病到底是不是抑郁症。”

    “曹姐,能遇到你真是李浩倡运气好!这样吧,我来陪李浩倡去上海检查吧。”紫琼说。

    “如果确诊为抑郁症,我和唐博士商量过,先在那里住院,唐博士会一边用药一边观察效果。等病情稳定后,出院回家,然后唐博士会给李浩倡把药邮寄过来,继续治疗。如果不是抑郁症,仅仅是神经衰弱,那就没什么大问题,也不会影响你们十·一的婚礼。”

    “我们的婚期早改了,到现在也没拿证。西宁的事,对李浩倡刺激很大,他说他想把婚期往后推推。”

    “什么?哥哥这个傻子,这么做多伤害你啊,紫琼姐……”

    “李浩倡怎么能这样!?”曹佩璐也有点气恼。

    “好了,都别说这个了!”紫琼说,“曹姐,真的蛮谢谢你!李浩倡的事让你操心,还安排得这么细致。”

    曹佩璐说:

    “客气话都别说了。紫琼,推迟婚期、和李浩倡出去这么多天,都得想出理由来,到时候好回复你爸妈和外婆。”

    紫琼点点头,说,“这次陪李浩倡到上海检查,就说原来深圳的同事结婚,要我去做伴娘,顺便和李浩倡过去玩了几天。推迟婚期更好说,就说店里忙,到十·一难得准备好。”

    说完李浩倡的事,曹佩璐要回医院。在楼下分别的时候,她对紫琼说:

    “紫琼,定好了什么时候过去,通知我,我先给你们联系,然后再把唐博士的联系方式给你们。”

    很多年后,安歌回想起这个夜晚,想到曹佩璐额头的汗水、想到她为哥哥病情做确诊检查计划的神情……

    哥哥遇见曹佩璐后,每一次遇到重大事情,曹佩璐都及时出现在他面前。后来,安歌相信缘分一说,就是从他们两人身上开始的!

    没过几天,李浩倡和紫琼去了上海。走的那天,曹佩璐正好休息,打车送他们两人去了机场。

    从荆州出发两个星期后,西宁进入XZ地界!随着行程的增加,路口,河边的玛尼堆越来越多。这些玛尼堆,大小不一,有的边上还栽上了柱子,拉上五彩缤纷的经幡和哈达!

    这是个晴朗的日子,快到中午的时候,远远地,西宁看到前方路边一个高大玛尼堆。

    骑到玛尼堆边,西宁停下车。

    玛尼堆周围矗立着高杆,高杆间扯着绳索,绳索上系着层层叠叠数不清色彩缤纷的丝绸哈达。在藏族文化里,彩绸的色彩分别象征不同地意义:蓝色象征天空、白色象征祥云、红色象征火焰、黄色象征大地、绿色象征水。

    这些哈达在高原的风中猎猎作响,招扬着挚诚挚真的祈祷和祝福。

    西宁下车,离开道路,向远处走了将近一百多米,才找到一块石头,带回来放到玛尼堆上,然后按藏民风俗,绕“玛尼堆”顺时针走三圈。

    在这个转圈的过程中,西宁虽然是个无神论者,但他还是双手合十,祈求上天保佑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灵。

    自从进入XZ,这一路走来,西宁看到了太多的玛尼堆。国道三一八的那些玛尼堆,成了很多旅行者发表感言和联络他人的地方。

    他们的话要么写在哈达上,要么写在纸上用石头压在玛尼堆上。那些写在纸上的话——因为一阵风、一阵雨雪,就会把留言的那张纸撕破、吹走或打湿——只是写的人想写,至于其他人看到与否,全看天意。又或者他们根本不在乎!

    孤单的旅途,看玛尼堆上的感言和留言成了西宁在玛尼堆边停下来最主要的原因。

    有几张纸被石头压着,上面密密麻麻满了字。西宁看到其中一张的感言比较有趣。

    “我从成都出发,骑自行车前往LS。来到这雪域高原,既不是为了净化心灵也不是为了祈求神灵保佑,仅仅只是告诉那些骑行一次到LS吹牛一辈子的人:这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并不是一件多牛逼的事。

    “今天,路过这个玛尼堆,休整一下。长时间骑车腰弓背驼的身体不适,只能用平躺来缓解。

    “把自己平摊在大地上,听风掠过地面单调的声音。没有一张床比身体下的大地更牢固、更宽广、更古老!

    “阳光照耀天空,有点刺眼。目之所及,满眼蓝色。这里的蓝天格外宽广厚实。

    “广袤的蓝天,高远而宁静;辽阔的高原,无垠而肃穆。在蓝天和高原之间,一切都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我们曾经执着的,其实很多毫无意义。

    “在这躺着的一刻,我不喜不悲,心头只有无法形容的轻松和自在。

    “我没有缺氧,也没有过度劳累,这不是幻觉,是我的真实感受!

    “陡然发现,我现在的这种感受,就是心无杂念。虽然不是为了心灵净化而来XZ,但是我确实被雪域高原给净化了!

    “……

    “该出发了!

    “LS,我来了!

    湖北荆州曲俊

    1997.7.22”

    这真是个有趣的老乡!看来,三天前他曾经躺在玛尼堆旁边的地上休息过。

    西宁把曲俊的那张纸,放在玛尼堆上,再次用石头压上。然后,走到玛尼堆远离公路的那边,把自己摊在地上。

    阳光、微风,和曲俊路过此地那天一模一样的天气。

    由于平躺在地上,只要不闭眼,眼里全都是蓝天。西宁也看到了曲俊看到的,只是还没有他那种轻松自在的感觉。

    这一路走来,几乎每一天的所见到的和所遇到的,都超过了西宁的想象。

    从进入宜昌地界开始,特别是从宜昌到重庆一路的山水,让人目不暇接。那些在中国山水画里出现过的美景,原来在大自然里比比皆是。

    公路边树丛里时隐时现的耕牛和牵牛人,告诉路人,这里有隐藏的村落。不远处树丛里露出的民居一角,和从民居那里传来的犬吠鸡鸣仿佛告诉路人,这就是传说中的桃花源。

    为了追寻美景,西宁常常骑车偏离三一八国道,拍照、速写。

    深山里河流和堰塘里的水,清澈得无法想象。有次,西宁骑车从山里回归三一八国道,在两山之间发现了一个小水库。水库里的水太清澈了,能见度极深,水下之物历历可见。那些停在水面上的小船,如悬浮在空中一样!

    西宁完全被震撼到了!打开照相机,又是一通狂拍!

    每天都有新发现,每天都有惊喜。这些发现和惊喜让西宁每天都应接不暇,甚至在睡前都还要回味一番。

    原来西宁以为自己一个人出来会很无聊寂寞,但是没想到,每一天都很充实。

    一路走来,爆胎、扎胎的次数,也没设想的多。

    离开四川进去XZ境内后,道路比以前难走。就走过的路来看,绝大部分也没想象的那么烂!但是,还是很耗费体力,毕竟进入了世界上最高的高原。

    庆幸的是,西宁的高原反应很轻微,几天以后就消失了。每到住宿地方,吃完东西,倒头就睡!

    雪山,荒原,蓝天和多变的天气,把这个高原的苍凉、浑厚和雄伟展现得淋漓尽致!

    进藏后,手机信号不好,西宁和李浩倡的联系断了好几天。以前,只要信号好,几乎每天联系。

    想到这里,他掏出手机,看看信号,还是只有一格,就这一格,也是时有时无。看来还是到LS再联系他们。

    外婆的病痊愈了没?南山最近在深圳过得怎样?这些都是西宁现在惦记的事。

    家里又到了最热的时候,长江里应该又泡满了享受江水清凉的市民。武汉应该比荆州更热,在武汉的桑泓……

    脑海里一冒出桑泓,西宁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划拉一下。他以为会心痛,还好,只是被什么划拉了一下,再无其他感觉。

    西宁很满意自己现在想到桑泓的表现——不激动。他一直希望自己早点忘记她,但是到现在,他还是会常常想到她。想到就想到吧,毕竟在一起这么多年!就算是一个物件陪伴自己这么多年,也不能说忘就忘吧。

    这是离开荆州以来,西宁第一次用这么长时间回想关于荆州的人和事。

    “滴——滴——”有汽车的喇叭声从公路那边传来,一声接着一声。西宁爬起来,看到玛尼堆边,停着一辆墨绿色的三菱车。估计车里的人看到西宁爬起来了,停止了鸣笛。

    西宁慢慢向汽车走过去。

    车门打开,跳下来一个女孩子。她摘下棒球帽,一甩头,一头褐色的头发,如一股瀑布,从她头顶倾泻而下,在七月青藏高原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不论过去多少年,西宁回忆起和夕子的头一次见面,头脑里最先出现的,永远是她一头如瀑布般的褐色长发!

    褐色瀑布里露出的是一张年轻女性的脸。看样子和紫琼、和田差不多年纪。

    在西宁打量女孩子的时候,女孩子也在仔细观察西宁。

    柔软飘逸的头发、清秀的的五官和颀长的身材,这个男孩子真像某些偶像电视剧里男主角。

    “嗨,你没事吧!”

    “谢谢,没事。”西宁回答。

    “听见喇叭声还能爬起来,估计你也没什么事!怎么躺在地上呢?”

    “累了,躺下休息会,晒晒太阳。”

    “去LS?”女孩继续问。

    “LS。”

    “一个人?”

    “一个人。”

    “你呢?”西宁问。

    “去LS,一个人。”女孩子回答道。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大笑起来。——他们被自己超简短的对话逗笑了。

    女孩回到车上,再下来时,手里多了两瓶水。女孩递给西宁一瓶,然后拧开自己手里的,喝了一大口。

    “好多人都说,徒步、骑车去XZ的人要么是疯子,要么是傻子。你觉得你是疯子还是傻子?”女孩问。

    “我是第三种人,病人!”西宁回答道。

    “哈,第三种人!我想想我是什么人……我也是第三种人,但不是病人。”女孩说。

    两人都是独自旅行,没有人陪伴,一路上除了住宿和偶尔问路外,就没和人说过话。现在在路上能碰上一个人说上话,实属不易。

    站在汽车旁边,两人就这样聊了起来。

    女孩从谈话中了解到,对面这个男孩子是一个高中美术老师——怪不得看起来有一股文青范——从湖北荆州一路写生、拍照去LS。

    西宁没想到,女孩居然是自己的同行,原来她是个高中语文老师。女孩的家在深圳,现在是暑假,自驾游到LS看看。

    分别的时候,女孩握着方向盘,对西宁说:

    “以后别睡地上了!要是睡着了,感冒了可不是开玩笑的!”

    “好的,记住了!”

    “那……就此别过?”女孩直视着西宁询问道。

    “就此别过吧……”

    其实,女孩觉得和对方聊天聊得很有趣,意犹未尽,只是碍于初次相识,不好意思久聊。

    “你看看我们两个人,聊了这半天,都没问对方姓名,也没说起联系方式……”女老师看着西宁说。

    “你相信缘分吗?”西宁没等女孩说完,问道。

    “我信!”

    “如果我们有缘,应该还会相见。再次见到你,我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你姓名和联系方式,然后告诉你我的姓名和联系方式!”西宁说。

    “你觉得我们会在LS的八廓街相遇吗?”女老师特意提到八廓街。

    “有缘自会相见!”

    女孩发动汽车,把车开到公路上,又停了下来,从车窗里探出身子,冲西宁喊道:

    “LS见!”

    “有缘再见!”西宁向女孩挥手喊道。

    三菱车长鸣一声喇叭,卷起一股灰尘离开。

    早晨,从MZGK县城出发的时候,天空飘着小雨。

    从地图上看,MZGK县到LS,只有八十公里。

    LS近在咫尺。

    虽然LS只是这次西宁骑行的一个终点,而不是朝圣的目的地,但是自从进入雪域高原被它多姿多彩的壮美吸引后,作为传说中高原明珠的LS,也成了西宁心中向往的地方。

    行驶一会后,天空的雨点似乎比出发时更密集更大。西宁把车速降到时速四十公里内,小心驾驶。

    雨中,LS城市的轮廓在前方慢慢显现。那就是这次远行的终点。和所有的远行一样,终点也是起点,是回家的起点。

    从湖北一路风餐露宿而来,被一路风格迥异的风景所吸引、陶醉和震撼。每天都是新起点、每天都有新期盼。到前面这个隐约可见的城市,这一切就结束了。一想到这里,西宁突然觉怅然若失——这些天来,他从心里已经习惯了这种在路上的日子!

    前方有大货车过来,为了更加安全,西宁把把手稍微向右打了点,没想到的是,前方路上是一大摊积水。在车进积水的一瞬间,西宁感觉到后轮失去了抓地力,他心里喊“糟糕”的同时,摩托车重重倒在公路上。

    好在后面没车,西宁避免了二次伤害!他爬起来检查了一下,除了左腿牛仔裤磨破以外,其他好像都没事。

    进入市区,摩托车要频繁变换档位,每挑或者踩一次档位,左脚就剧痛一次。西宁靠边停车,脱下袜子才发现拇趾和附近脚背淤青一大块,用手轻轻一按,疼得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西宁直接骑到医院。拍照检查,确诊为拇趾趾骨骨折。医生给出治疗方案:保守治疗,石膏固定。医生说,大概一个月左右,石膏能拆除。

    西宁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来到LS。

    在病房熬了一周后,等医生查完房,他背上挎包,拄着拐杖,打车到了八廓街。

    “你觉得我们会在LS的八廓街相遇吗?”西宁并没有忘记深圳女孩的话,他觉得这是她委婉的邀约。现在十多天过去了,这希望恐怕渺茫。

    街道两边白色的藏式房子,五光十色的商品让西宁目不暇接。他打开相机,不时拍上一张。

    在街上,西宁看到许多磕等身长头的人。其中一个穿蓝色藏袍,面色黑红、扎独角长辫的老阿妈,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手掌上套着护手木板,而是光着手,虔诚地磕着长头,向前而行。这些在八廓街磕头的人,是用这种方式,对供奉在大昭寺内释迦牟尼佛像进行朝拜。

    西宁被深深打动了,时而拄着双拐站着、时而放下双拐坐在地上,用不同的角度给老妈妈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