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别将我挽留

荆州,别将我挽留!(七十一 —— 七十二)

    很多天前,也是在饭桌上,紫琼告诉过外婆和安歌,她去深圳的计划;所以,现在她们俩听说紫琼明天下午离开荆州去深圳,也没觉得突然。

    晚饭后不久,紫琼、浩倡和外婆告别,一直叮嘱紫琼的外婆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说:

    “差点忘记正经事了!”,然后走进画室。

    外婆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把它塞到紫琼手里。

    “外婆,这是什么?”紫琼问。

    “路费……”

    “外婆,车票早买了。再说,哪里要那么多路费。”紫琼一边把钱往外婆手里塞,一边说。

    “不多不多,以后来来往往,路费花费不会少。这是外婆的一点心意,拿着!一人在外,不容易,不能亏待自己。钱,宽着点用。有事没事,多给家里打电话。记得有空回常回家看看。”外婆再次把钱塞到紫琼手里。

    “外婆!”紫琼抱住外婆,叫了一声就不知道再说什么了。对这个慈祥的老人,说再多感谢的话都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紫琼还在不停地向浩倡交代要注意的一些事。李浩倡忍不住了,说:

    “紫琼,你自己说,这些话这几天你向我说了多少遍?我早记住了。现在我们说点别的、做点别的不行吗?”

    紫琼一下子似乎明白了什么,捧着浩倡的脸说:

    “我现在要你抱紧我!”

    没等紫琼说完,李浩倡一把搂住紫琼。紫琼火热的嘴唇覆盖到浩倡的嘴唇上。

    这是个漫长又短暂的夜晚。在这个夜晚,浩倡和紫琼在缠绵中一次又一次狂热地表达着对对方的爱意和不舍!

    初秋的下午,阳光明亮、空气干燥。长途大巴驶出车站大门,浩倡、安歌和紫琼父母向车窗边的紫琼挥手。

    紫琼在车内向自己招手的的情景,让李浩倡想起了高中毕业后的那个八月,汽车开出车站大门一瞬间,紫琼的挥手和她眼里晶莹的泪光。

    两个画面是如此相似,一时间,李浩倡竟有点恍惚。

    那时候的分别,有的只是淡淡的忧伤和别离惆怅。今天,这个挥手的人已是自己的妻子,看着远去的大巴,李浩倡心里涌起强烈的不舍之感。

    到松滋将近一个月了,工作开展得很顺利,和同事们的关系也很融洽。那些年轻的同事看自己的眼神,满是钦佩和尊重。

    在新的工作环境里,北川感觉一切都好。

    到松滋的第一天,北川就想把自己调动的事告诉和田。不知道是工作忙,还是潜意识里不想把自己调动到下面县市任职的事告诉和田,到松滋一个月出头了,北川还没把自己调动到松滋的事告诉和田。

    又到周末。

    下班后的北川,看着窗外的满天晚霞,掏出了手机,拨通了和田的电话。他要告诉她,自己调到松滋的事。

    电话接通后,和田在那边电话里安静地听完北川的讲述,才说:

    “北川,你调到松滋的事,我早知道了。我一直在等你打电话告诉我。没想到,你调任的地方,离荆州的中心越来越远。更不用说武汉了……”

    “和田,”北川打断和田的话,说,“往武汉调动的事,我能联系的人都联系了。现在正等大家给我回复消息。”

    北川说的是那次挨个给大学学同学打电话、请他们帮忙找关系的事。至于自己在局长办公室、无法向老局长开口请他帮忙往上走关系的事,实在不知道怎么跟和田说。

    “北川,你是不是怕我责怪你调任的单位离武汉越来越远?你现在是不是很害怕和我说调动的事?没事的,只要我们努力了,到时候,事办不成,不后悔就行!”

    能听得出来,和田的语气很平和。也就因为语气不强烈,北川听不到一丝鼓励。

    回味了一会和田说的话,北川再次拿起手机,挨个拨打那几个大学同学的电话。

    紫琼走后,李浩倡很少睡懒觉了,每天按时早起到“北岸”收货,然后在店里忙到午餐高峰结束。午餐高峰结束到晚餐高峰来临这段时间,比较清闲。李浩倡喜欢在这个时间段出店走走。而江边是他最喜欢去的地方。

    上一个月,江堤堤坡上的草还是绿的。现在,绿色草地上,这儿一丛那儿一丛露出枯败的草茎。

    季节,毕竟是十一月,深秋了。

    脚下的草厚实而绵软,每走一步都有很明显的回弹感。走到离万寿宝塔不远的地方,李浩倡停下来。

    阳光温暖,草地厚实。李浩倡忍不住躺倒在堤坡上。承受一天阳光照射的草地,此时就是一张温暖的大床,李浩倡随意在草地上翻滚了几下身子,把自己想象成一头吃饱喝足的猪,在阳光照射的大地上恣意撒欢打滚。

    不远处,一位母亲带着孩子在草地上玩耍。孩子看着李浩倡打滚,格格地笑了。李浩倡冲她眨眨眼,笑着坐起身来。

    头上是湛蓝深邃的天空、南边是空阔的江面和对岸江堤……“北岸”试营业的那天,也是在这个季节,大家坐在江堤草地上。那天,合影照片是李浩倡照的。现在,他还能回想起那天,大家穿什么衣服,在照片里的位置……一切历历在目。

    可现在,坐在这里的,只有自己!

    还好,北川还在荆州。可北川调任后,还没回来过一次。

    周末,李浩倡回“张居正街五号”,陪外婆吃晚饭。外婆问紫琼在深圳怎么样。李浩倡简单地说了说她的情况。外婆一听,说,这和她给我打电话说的一样,总之,一个字,忙。

    “北川也给我打过两个电话,说一切都好。只是刚到一个地方,许多东西要了解,很忙。看来,这两个伢工作都忙得很!嗯……北川过去快两个月了,也没回来一次。”

    “看来他是真忙。哪天我过去看看他。”李浩倡说。

    “哥哥,就明天吧。我和你一块去。你还别说,我还没去过松滋。”

    “真想去?”

    “真想去!”

    “不远,去看看吧!”外婆说。

    北川走出公安局大门,看到路边那辆熟悉的本田,才确信李浩倡是真来了。但是他没想到,安歌也来了!

    安歌头戴一顶浅咖啡色圆顶礼帽,帽子下那张清秀而小巧的脸含着笑意;她穿一件驼色薄呢大衣,站在车边。北川逆光看过去,毛呢大衣的绒毛,在阳光照射下,给安歌的身体轮廓勾勒一圈明亮的晕光。

    安歌熠熠生辉。

    迎着深秋明亮阳光走出公安局大门的北川,穿一套制服,高大健硕挺拔的身材把警服撑得饱满笔直。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在警帽下显得英俊而刚毅。

    多年后,安歌和北川回忆起两人在松滋市公安局门前第一次相见,依然激动。北川走在阳光里的高大形象和那张生动的脸、安歌那熠熠生辉的轮廓和那含蓄的笑意,都像电影胶片拷贝在对方的脑海里,令两人难以忘记!

    “安歌,你怎么也来了?”

    “怎么,不能来?”

    “好吧,我说错话了!你能来、你能来……我的意思是你是我请都请不到的客人,今天到了,我喜出望外!”

    “什么时候,你说话也像楚雄哥和南山哥了?”

    “哈哈哈……我们这些人这么多年在一起,总会相互影响吧。别站着了,先把车开进院子,到我宿舍里坐坐吧。我去请个假——今天我值班。”北川拉开车门说。

    看完北川的宿舍和办公室,李浩倡说出去走走。北川问安歌:

    “第一次来松滋是吧?这里有山有水,你今天是想看山呢还是看水?”

    “哥哥画过很多洈水水库的风景画,景色好漂亮!今天就去那里吧!”

    “还真会挑地方,那里有山有水,真是个好地方。我们现在就走吧!”北川说。

    李浩倡不想上船去湖里游玩,让北川带着安歌上了一条快艇。船启动后,在加速的一瞬间,安歌惊叫一声。在安歌的叫声里,快艇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划开水面,向湖心深处飞驰过去。

    李浩倡坐在车里,看着他们的快艇越走越远,直到它消失在浩渺的水面上。

    将近下午一点,在去湖边小镇西斋镇吃午饭的途中,安歌一直和北川说着刚刚的湖中之行。

    “安歌,明年夏天再来吧,游泳、划水比现在有意思多了。湖中小岛野营看星星,浪漫得很。”北川说。

    “好,一言为定!”安歌说。

    喝酒、斗嘴,北川和李浩倡两人和原来一样闹着,但无论如何,饭桌上没有了原来的热闹。

    在公安局大门口分手的时候,醉酒的李浩倡早在副驾位上睡着了。北川向安歌说:

    “回去问外婆好。告诉她老人家,等我回荆州,我一定去看她!”

    安歌点点头,说:

    “北川哥,一个人在这边,要好好的啊!”

    “没事!小心开车!”

    安歌看了北川一眼。在这个坚毅男人的眼睛里,安歌看到了依依不舍。

    后视镜里,北川一直在挥手,目送着自己的车离去。看着孤单的北川,一阵心疼的感觉涌上安歌的心头。

    时间慢慢走进冬季。天黑得越来越早,亮得越来越迟。

    今天店里两个员工同时请假,李浩倡只好带上贝雷帽、系上围裙,当上了一个送餐的服务员。

    十二月中旬,天黑得比较早了。晚十点的时候,店里的客流高峰已过。主要负责卡座送餐的李浩倡从晚六点到现在,整整四个小时,没有吸一口烟。现在好不容易等到高峰过去,他连忙跑到卫生间去吸一支烟。

    刚从卫生间出来,吧台的小妹向他招手,递给他一张单子,原来八号卡座来了客人。

    八号卡座的餐具和水有人代替他送了,他只等厨房通知送餐。

    浩倡端着食物走进八号卡座,顾客是两个年轻的女孩子。李浩倡瞟了一眼,这不是胡艳萍和她的小姐妹吗?

    “胡艳萍,原来是你啊!”李浩倡指着女孩子笑了。

    “哈,你真的在这里工作啊!”华艳萍有点吃惊。

    “是啊,我在这里打杂,什么都干!今天第一次送餐,就遇见了你们。”李浩倡接着说,“来了怎么不联系我,我好请客啊。”

    两个女孩子笑了。胡艳萍说:

    “真请客啊,那多不好意思!”

    “感谢你砸了那个小流氓一瓶子,帮忙让我们脱身了啊,这顿饭一定我来请!”浩倡笑着说。

    浩倡摆完食物,正准备离去,胡艳萍说话了:

    “浩倡哥,我觉得你做这个不合适……”

    “为什么?”

    “这么高的个子,弯下腰去摆盘的样子,就像一只大虾米!”

    没想到胡艳萍回答居然是这个,李浩倡忍不住笑了!

    两个女孩子也笑了。

    这个女孩子有点幽默感。

    “那……用餐愉快。有事按铃,我走了!”李浩倡退出卡座。

    半个小时后,八号卡座按铃呼叫服务,李浩倡再次进入。他先撤走餐具,然后按他们的要求上了一壶水果茶。

    “那次以后,好像没看到你去糖果了啊?”胡艳萍问。

    “很少去,一年难得去一次。”李浩倡说。

    “再去的话,一定要联系哦……”胡艳萍说。

    “不联系!”浩倡说。

    “为什么?”胡艳萍满脸疑惑。

    “说好你来这里我请客的,你来了怎么不联系我?!”浩倡回答。

    “哈哈……”胡艳萍醒悟过来浩倡在逗她,笑了,说,“下次一定联系你!”

    “那以后多来!”李浩倡说。

    “好,以后多来!”

    李浩倡替胡艳萍两人买单后,开车回张居正五号。

    第二天晚上,正在一号卡座看书的李浩倡,裤子口袋里手机振动了一下,提示有一条短信进来。李浩倡掏出手机一看,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一条短信

    “服务生,忙吗?”

    李浩倡直觉这应该是胡艳萍发来的短信。他放下手里的书,回了一条短信:

    “我不忙,闲着。你呢,在干嘛?”

    “刚和同事分手,正路过你们店。”

    “没事的话,来店里坐坐,我请你喝茶。”

    “知道我是谁吗?”

    “你不是胡艳萍吗?”

    胡艳萍和昨天有点不同。可以明显看出来,她化了淡妆,唇膏颜色是浩倡喜欢看得那种粉色。

    李浩倡端来一壶蜂蜜柚子茶,放在酒精炉上。

    女孩捧着茶杯,对李浩倡说:

    “你怎么知道发短信的是我?我昨天刚买的新手机,刚开的户。”

    “直觉!”

    胡艳萍不说话了,低下头抿了一口茶。

    两人闲聊了几句话,胡艳萍又停下来,盯着李浩倡看了一会说:

    “不对啊,你今天怎么没戴帽子和系围裙?一个上班的员工,会在中途脱下工作服?还有,看你座位上打开的书,证明你刚刚在这里看书。你到底是个消费者还是个服务生?”

    “昨天不是就告诉你了嘛,我和老板关系好,很自由……”

    “不哄人哦!反正啊,我觉得你不像一个服务生。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你是个高中语文老师或者美术老师!”胡艳萍歪着头对李浩倡说。

    “我不是老师,只是一个端盘子的服务员。”

    胡艳萍有点尴尬了,她没想到这个高大俊朗的男孩子真是个服务生。

    “对不起啊,我不该这么觉得。”

    “没事啊,又不是第一次被别人高看。哎,我是不是长了一张特有文化的脸?这样看来,我不弄个大学读读,都对不起你们这些高看我的人……”李浩倡笑出声来。

    没想到李浩倡会这么回答,胡艳萍也跟着笑出声来。

    说话间,一阵手机话铃声从口袋里传出。李浩倡掏出手机,原来是西宁打来的电话。

    在电话里,西宁兴奋地告诉他,国庆五十周年绘画展,他和李浩倡各有一幅参赛作品获奖。他想邀请李浩倡一起去BJ看获奖作品展览会。

    李浩倡先前就计划好了去看获奖作品展览会。现在听西宁这么一说,又有了新想法。考虑到胡艳萍在面前,自己老讲电话显得不礼貌,李浩倡说:

    “我先到深圳看紫琼,然后到广州和你一起去BJ看展览,就这么定了。我这边有客人,不方便多讲。具体计划,我明天联系你!”

    放下手机,李浩倡给胡艳萍续上茶。

    “什么获奖了,看你挥拳头的样子,好开心!”胡艳萍喝了一口茶,问李浩倡。

    “我和一个高中同学一起参加一个绘画展,我们两人的作品都获奖了。真有点高兴。”

    “我就说嘛,你是个美术老师!”胡艳萍说。

    “作品获奖是真的,但我确实不是美术老师!我就是这个餐厅的服务员!”

    “好吧好吧,你是你就行、是那个三拳就把别人打得动不了的人就好!”

    午夜时分,李浩倡送胡艳萍打车离开。她紧盯着后视镜里的李浩倡,逐渐远去直到消失才转移视线。虽然来过“北岸”多次,但没有一次离开,像今晚这般让她意犹未尽!

    李浩倡到深圳,并没有告诉紫琼。

    李浩倡走进紫琼办公室的时候,她正背身和林夕子说话。

    林夕子看见李浩倡走进来,吃了一惊。李浩倡向她眨眨眼,摇着手指示意她别和自己说话。

    林夕子表情变化,很明显地显示自己背后有人在和她互动。紫琼转过头去。

    紫琼看见李浩倡后,停顿了那么一两秒钟没动,然后才快速站起身来。在站起来的时候,右手带倒笔筒摔在地上。

    笔筒里的圆珠笔、铅笔和记号笔散落一地。

    紫琼抓住李浩倡的胳膊,盯着他问:

    “你怎么来了?怎么也不打个招呼!”

    李浩倡没说话,笑了笑,然后蹲下身去捡笔筒和笔。紫琼不好意思一笑,也跟着蹲下身去。

    林夕子第一次看到,一直那么沉稳的紫琼姐居然也有失态的时候。

    晚上吃饭,李浩倡说起“建国五十周年画展”,林夕子说,这个事,前几天西宁告诉过她,接着说了他和李浩倡一起去BJ看画展的计划。

    “你浩倡哥前几天只告诉我他和西宁的作品获奖了,没说去BJ看画展的计划。我说呢,他怎么会专程来看我。”紫琼对林夕子说。

    “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

    晚饭后,回到紫琼的住处。进门后,李浩倡一把抱住紫琼,紫琼嘴里说着“先去洗澡先去洗澡”,可双臂抱紧了李浩倡。

    本来林夕子的爸爸给了紫琼一个星期的假,让她用这个假期好好休息陪陪李浩倡,但紫琼第二天还是按时上班了。

    上午快十点李浩倡才起床,开始给紫琼的屋子做大扫除。到中午差不多十二点的时候才结束。看着亮晶晶的地板和整洁的房间,李浩倡满意地走进卫生间洗了个澡,下楼去找吃的。

    在楼下的一个茶餐厅,李浩倡特地点了一个最有广州特色的腊味煲仔饭,但是吃完,觉得还没“北岸”做得好吃。吃完饭,李浩倡买了许多菜和副食,上楼把屋里的冰箱装满。

    下午四点的时候,李浩倡开始煲汤。这个淮山猪骨汤,还是一九九七年紫琼在“张居正街五号”教自己做会的。汤里面的嫩玉米两人都爱吃。

    快六点的时候,紫琼打来电话,说不能回家吃饭,有应酬,然后匆匆挂了电话。

    李浩倡见汤也煲得差不多了,盛了半碗,一个人了无兴趣地喝了。他没胃口吃饭,躺在客厅沙发上看书。

    半夜,紫琼回来后,看到整洁的屋子就知道,强迫症的李浩倡今天肯定累得不轻。揭开餐桌上的砂锅盖子,汤里嫩嫩的玉米,那是她和李浩倡都爱吃的!

    看到这一切,紫琼感到很愧疚。自己的老公那么远跑来,不顾劳累收拾屋子做了自己最爱吃的菜,半夜等来的却是满口酒气酒足饭饱的妻子。

    第二天下午五点的时候,紫琼打电话说,还有一小时,她就下班了,等着她回来一起吃晚饭,

    可等到六点的时候,又来电话,说董事长(林夕子爸爸)晚上有饭局,作为总经理的自己,必须参加。没等紫琼继续往下说,李浩倡说你忙吧,就挂了手机。

    李浩倡把手机扔到沙发上,打开CCTV-5,心不在焉地看里面的节目。

    晚上紫琼回来的时候,李浩倡偷偷看了下手表,已经凌晨一点了。洗漱进卧室后,紫琼没有和李浩倡说话,轻轻上床,从背后紧紧抱住他。虽然有点不高兴,李浩倡还是回身抱住紫琼。

    紫琼上班去后,李浩倡也立即起床。他想出去逛逛。可这个年轻得如婴儿一般的城市,有什么值得去逛呢。略一思索,李浩倡想起了大芬村。

    下午四点的时候,李浩倡叫了一辆出租车,离开大芬村往回走。在回去的车上,李浩倡仔细回想了白天在大芬村的活动。那些卖西洋画的店面,自己匆匆而过。自己绝大部分时间都花在那些卖书法、国画和篆刻印章的店里。

    为什么一个画西洋画的人,流连在书法、国画店里?

    李浩倡自己知道,他还是希望在那些店里碰到一个低头刻章的人。自己轻轻“嗨”一声,那人抬头回身,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原来是南山!

    潜意识里,自己一直想在深圳的街头遇见南山!

    刚坐上出租车,紫琼的电话打来了,问李浩倡在哪里,什么时候到家。李浩倡说刚离开大芬村,在回来的路上。紫琼只说了句知道了就匆匆挂了电话。

    李浩倡坐的出租车,完美的避开晚高峰,到了紫琼租住的楼下。中午没怎么吃东西,李浩倡径直走进到前天吃午饭的小店里,点了一份豆豉排骨饭,很快吃完。

    进屋,李浩倡看见紫琼坐在餐桌边,捧着一个文件夹在看着什么,满桌子的菜中间,是一个砂锅。

    看见李浩倡进屋,紫琼放下手里的文件夹,揭开了砂锅的盖子:

    “玉米排骨汤!”

    李浩倡真没想到紫琼今天会没有应酬,还这么早下班,做了一桌子菜等着自己回来吃晚饭!

    不论怎么装,毕竟刚刚吃完了一份煲仔饭,李浩倡对面前的食物完全没有热情。看着李浩倡兴趣索然的样子,紫琼问李浩倡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李浩倡说好得很,没什么不舒服。直到紫琼吃完,李浩倡也只喝了半碗汤。紫琼又问是不是味道不对,李浩倡也说不是。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呢?紫琼也不想问了!

    其实今天紫琼也有应酬,是林夕子逼着她提前下班回家陪李浩倡的。她以为回家后,会和李浩倡在厨房里做一顿甜蜜晚餐。没想到,李浩倡出去了。那自己做一顿晚餐等他回来一起吃,给他一个小小的惊喜吧。

    可结果居然是这样!

    吃完饭,紫琼到厨房收拾,李浩倡在一旁看着。李浩倡看出了紫琼掩饰不住的失望。但是他觉得,今晚这种情况,几乎都是紫琼自己造成的。

    你打电话问我在哪里做什么,就不能多说一句“早点回家吃饭”?那不就没这事了。浩倡心里说。

    晚上,紫琼看完手头的文件,上床睡觉。李浩倡靠在床头,忍不住把晚饭没怎么吃的原因讲给她听。

    “你当时直接讲给我听不就行了,害我问东问西!”紫琼有点恼了。

    “你早点告诉我在家做饭,我也不至于在楼下吃了嘛!”

    “我还不是想弥补前两次的愧疚,给你一个人惊喜!”紫琼的口气里明显有了委屈的成分。

    李浩倡不再说话,伸手把紫琼抱在怀里。他知道,久不见面的两人,都想把更浓烈的爱意用相对特别一点的方式表达出来。

    这个表达就如同我们在这个世界里的呼喊一样,总有回声。只是,有时候回声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

    晚上,李浩倡接到夕子爸爸林董事长的电话,说请浩倡明天到他家做客。

    “你来了这么多天,我一直忙,没机会接待你。明天有空,我们一起喝茶,聊聊天!”夕子爸爸说。

    次日,两人在林总家里见面。林夕子爸爸是个性情中人,大半天的时间里,他在浩倡面前展现的更多的是一个乡村中学校长的脾性,两人相谈甚欢。

    李浩倡和西宁在BJ花了两天时间,看完获奖作品。第四天,两人乘同一班次的火车返回。

    在武昌火车站,西宁下车到站台上透气。北风不大,却很凌冽。李浩倡拿出香烟,递给西宁一支。在西北风中,香烟烧得比平常要快。第二支烟吸到一半的时候,站台上的铃声响了,火车要开了。西宁往车门走,到车门口,回身向浩倡挥手。

    李浩倡看见,回到座位的西宁,隔着窗户玻璃看着自己。李浩倡不由自主地向车窗里的西宁摆了摆手。

    火车启动,逐渐加速,很快消失灰暗天空下的远方。

    李浩倡紧了紧大衣腰带,在寒风中向站外走去。

    转眼间,二零零零年的春节快到了。

    最早回来的是西宁。他常常跑到“北岸”和李浩倡聊天,有时候,李浩倡也陪他在外婆的画室,一起画画。在西宁看来,李浩倡没怎么把“北岸”放在心里。想在那里呆着就呆着,想出去就出去。

    腊月二十六早上,紫琼打来电话,说春节是难得的公关机会,一直找不到机会和理由接触、拜访的人,春节可以去拜访了。原因是春节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理由和机会。所以,她要和董事长、林夕子一起去拜访很多人,春节就不回来了。

    “……他们在外面叫我上车,不多说了。等会我给外婆、爸爸妈妈打电话解释过年不回来的原因。老公,你多辛苦点,家里就靠你了!春节过了,我回来看你!”

    说完,紫琼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李浩倡有点失望。春节和紫琼的团聚,成泡影了。

    腊月二十九的晚上,长春来到“北岸”,李浩倡高兴地把他拉进“一号卡座”。

    聊了将近半小时,长春起身告辞。

    “等哪天北川回来了,我们几个人聚一聚,好久没见了!”长春说。

    “我这里是联络站和大本营,哪个回来都会来报道。等他回来了,我通知你们!”

    按往年的规矩,“北岸”只在大年初一休息一天,就这个规矩,还是李浩倡坚持的结果。

    初二一大早,北川打来电话,要李浩倡把一号卡座留着。

    “什么时候我们的一号卡座用来营业了?!你尽管来!”李浩倡忙着收货,对着手机大声说。

    快到中午的时候,和田来到“北岸”,过了将近十分钟左右,北川才大步走进“北岸”的大门。

    北川走进卡座一号,站在沙发前,冲着和田微笑!和田坐在对面,微微仰着头,看着北川,微笑着点了点头。

    北川站在沙发前,先取下围巾,然后解开大衣扣子。

    穿大衣,还是个高的人穿起来好看一点。北川骨架大、肌肉多,不论穿什么衣服都撑得起来。特别是大衣,北川穿起来,整个人显得更加高大魁梧。

    无论是从外形、能力还是学历,这个男孩子都几近完美!

    北川脱掉大衣,把它放到沙发边上。

    “来了很久了吧?”北川问,“吃了没?我们吃点什么?”

    “没多久,十几分钟吧。我不饿,你想吃点什么我来点。”和田把菜单拿在手里问。

    “我也不饿,不想吃,还是喝点你爱喝的水果茶吧!”李浩倡说完,向外面的服务生招了招手。

    两人喝着茶,都没说话。一号卡座的气氛有点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