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神秘茶童砸场子
“‘五陆’者,中有中源大陆,南有丹穴大陆,东南有韩洲大陆,西南有天虞大陆,西北有西方大陆。‘七岛’者,北有鲜涂岛、极北月神岛,南有南海群岛,东南有夫夫岛、东海岛、南无岛,西南有石壶岛,另有泥岛、焦岛等浦屿。岛与陆四面皆海。”
——《山海部域录·总纲》
勾易顺着少年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侧的房顶上坐着一个抱着酒坛子豪饮的茶童,十五岁左右的年纪,看模样像是赤豹一族,剑眉星目,神情冷峻,在周围一群交头接耳、拍案而起的躁动客官之中,他的安静反倒显得十分突兀。
“你是在看那个茶童么?你认识啊?”勾易不解,“听见这种事情都纹丝不动啊,真是个冷血的家伙。”
“不认识。只是觉得他很奇怪。”
“哪里奇怪?”
“你看他,戴着茶童的帽子,喝的却是名贵的博州酒;身上的棉袄破旧不堪,可脚上穿的却是一双莲花锦的靴子,那是江北特色的织锦,我小时候在梅默江附近见到过,贵氏族才穿得起的。”
“哦,那也许是他偷来、捡来的呗?长得好看也未必就不是小偷嘛。”
“还有就是你说的。大家听闻这样的恶行都群情激愤,可他却毫无反应。”
“哼,冷血呗。”
“或许是吧。”
“哎呀管他是什么呀。继续听书吧。”勾易转过头去。少年兀自望着那茶童,和他那冷漠的眼神对上了。那一双赤瞳透着随意不羁的江湖气,甚至还颇有几分高傲。茶童似乎也对少年饶有兴趣,注视了片刻才移开目光。
“……争权路石,亡魂铺就,自古如此。风巅创苍澜之后,轻徭薄赋,励精图治,尤其注重让自己从太华带来的亲信,与苍澜当地的旧族势力联姻融合,短短十二年就让苍澜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海陆空军备都非常强劲,天下莫敢与之争锋。如今的苍澜,是十四部域中最为开放的部域,海纳百川,博采众长,号称‘来者皆是亲族’,会包容所有投奔它的贤士——也许,正是因为苍澜神族本就是外来的,风巅以此来美化自己原本是侵略者的形象。”
“好了。今儿的《创苍澜》就讲到这儿了。明儿同一时间咱们开讲一个系列长篇——《天虞角斗》。半世三求天虞榜,十年一届换风云。分七日结书,欢迎各位继续捧场。”
“非谣先生——”
一位拄着鳄头拐杖、身形岣嵝、双翼如钩的鳄族老妪喊道,“《创苍澜》这个老故事都讲了这么多回了,何时讲讲今年‘东海灭族’的新故事呢?”和周围不绝于耳的嗲声嗲气相比,这老妪的声音可谓是威武雄壮。
“哎呦,今儿个狄老也在,非谣荣幸。您可容我多活些时日吧,莫开玩笑。”花非谣哈哈大笑,看似是熟友。那老妪也笑了,叹口气又摇了摇头,转身出了茶馆。
一张桌子“咣当”一声被踢翻在地。
“久闻花非谣见识高深,没想到也和其他地方的说书先生一般信口胡诌!”原来是那赤目茶童突然下场挑事。“今日我便砸了你这茶馆,让你胡说!”说罢一张椅子又横着飞来,花非谣夫妇慌忙低头躲开。
客官四散而避,那茶童又举起一张矮桌,却扔它不动,抬头一睨,原来是少年按住了桌子的另一头。
“听书就是听故事。故事当然是真真假假,你又何必当真呢?”
周围纷纷帮腔:“对啊,再说你是谁呀,你怎么知道先生说的就不对了?”
茶童不语,似知理亏,猛地发力一掌推向桌子,直把少年撞倒在地,口吐鲜血。茶童正欲再加拳脚,却瞧见他身上血迹斑斑,应是多处负伤,终是垂下双拳,黯然道:“罢了。”随即飞身跃上屋顶,飘然而去。
“小黄毛!你还好吗?”
见那茶童离去,勾易赶忙近前扶起少年。来客也陆续散场,少年抬头,已然瞧不见那茶童的身影。
勾易拉着少年来到花非谣的面前:“非谣先生,他叫小黄毛,是我兄弟!他伤势紧要,您之前不是说茶馆的杂役房还有空,可以让我们暂住几天吗?”
花非谣眯着鼠眼打量少年,皱眉撇嘴:“我不喜欢猫族。”
“他不是猫族!他是……是豹族。”勾易讪笑,“先生,江湖救急呀!”
花非谣颇有意味地凝视勾易:“是你今天刚认识的兄弟吧。”
勾易赖皮般嘿嘿笑着说:“确实如此。但我俩一见如故呀。”
“看在他方才维护茶馆的份上……罢了。跟我来吧。”
“多谢非谣先生!”勾易搀扶着少年,一齐道谢。
虽是一间简陋的杂役房,却窗明几净,整洁雅气。靠墙的木架上还放着几本书,少年随手拿起一本,名曰《山海部域录》,还是太华书局今年冬天最新梓行的。
“哇塞,太棒了呀。这简直是我住过的最好的地方了。”勾易开心地拍起手。
“你说了我想说的话。”少年也舒心地笑了。
“两位就暂住在此吧。稍后我请位大夫来给这位小公子看看。待到伤养好,你们便自行离去吧。”两个杂役把一些伤药纱布以及汤饭放到了桌上,花非谣摇着扇子,指了指少年手中的书继续道:“无聊的话可以看看书,前厅还有很多。不要去外面到处乱晃。你们没有立身之本,很容易被抓去做了奴隶,那时后悔就晚了。”
“是。多谢先生。”少年答得恭敬,勾易在旁附和。
花非谣走后,两个小伙伴立时放松起来。
“哎呀,非谣先生总是老多规矩,一板一眼的。”勾易往床上一躺,翘起二郎腿,“哎,虽说她只允许咱们‘暂住’,但咱们要想能长久地留下来的招儿呀。”
“为什么要长久留下来?”
“这里不好吗?有好地方,当然要想办法待住了呀。”
少年费解,没有答话。他从小流浪,从来没想过要在一个地方长久停留,也确实没碰到一个能让他久留的所在。
大夫很快就来了。
接好了少年的胳膊,勾易又求着给绑上几块杉树皮,看上去就像是骨折了的样子。晚上,他们躺在一张床上同塌而眠,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同为不知父母的流浪孤儿,很快便交心起来,彼此还讲了好多儿时打架的故事。
“我小时候呀,特别怂。只要碰到比我厉害的,我就跑。以跑为主,以打为辅。”
“哈哈哈,你现在还不是一样怂。眼看着那金狮和我打架,你也不露面啊。”少年笑道,跟着也陷入回忆,“我小时候有一次打架,被对方扔到了水里,差点淹死。所以后来我就苦练水性。”
“幸好啊,我们婴羊天生就会水。”勾易也哈哈大笑,突然又转了腔调,“自打我有记忆开始,就是在甜州一带混,那边有钱的老板多。我就捡着大家吃剩的吃、扔了的穿,心里就想着,等我长大以后,一定要赚好多好多的钱。吃好的,穿好的,也能体面地走在街上。”
“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理想远大的。”少年翻起了那本书。
“哎,你怎么还识字的呀?”
“怎么,甜州那边的大老板只扔吃的穿的,不扔些旧书破笔么?”
“哦。扔的倒是什么都有。但我才懒得捡。书能有什么用?吃穿才有用呀。”
聊着聊着,他们就都睡着了。
接下来的日子,勾易成天混迹厨房,贪吃揽喝,少年则喜欢跟着花非谣听书、读书,知道了很多江湖名角。
比如,南海有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鬼面夜叉”陆航,是个面目丑陋狰狞的老头,擅长偷盗,专干劫富济贫、行侠仗义的事儿。再比如,传说天山掌门无闻的贤妻,是个以虐杀取乐的女魅,但凡谁被她捉到了天山,就没有能活着下山的……
很快,少年的伤就好了。
架不住勾易的央求,少年也只好答应再瞒着花非谣几天,杉树皮还继续绑着,面儿上还得装作这儿疼那儿痛的,勾易也经常假装勤快地帮花非谣干点杂活儿。
不过背地里,他俩常常偷溜出去玩。若是碰见什么馋嘴的吃食,少年就负责打架,勾易就负责抢吃的,搭配作案。
有时候经过一些门脸精致、仅限贵氏族才能进入的酒楼门口,他们会不自觉地驻足观望。勾易虽是婴羊一族,但打扮寒酸,也只有被驱赶的份儿。他抻着脖子使劲往里瞧,满眼羡慕,身旁少年的神色却有些凝重悲凉。
这天晚上,勾易一回来便跳上床,一把抽掉少年手里的《朗玛秘史》,啃着串糖葫芦神秘兮兮地说:“哎,小黄毛。今天先生又讲《创苍澜》了。”
“我知道啊。所以我懒得去听了。”
“但是这次讲的完全不一样呀。这次啊,先生说:太华泰州的赤豹一族被杀光的事儿呀,既不是韩洲十一战神干的,也不是风巅干的,而是另有幕后黑手呀!”
“哦?那是谁呀。”少年又把书举起。
“先生没说。不过呀,她说这个幕后黑手就是为了挑起太华和韩洲的争端。哎,还有啊——夏犹呀,原来是病死的!而且她和风巅还有一个孩子呢。”
“哦。先生不是说过嘛,这个故事版本很多。”
“那觉得哪个版本是真的呀?”勾易再次把书按下来。
“操心多,死的早。”
“你——”勾易自觉没趣,背过了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