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部域录

第89章 赤焰深渊悬铁索

    说是“求法器”,其实只是谦卑的说法。谁都知道,扎魃法器“可遇而不可求”,不是靠“求”就能求来的。

    戎桥在中源大陆的最西南,而扎魃则紧挨着最东部的仰珖,此一去足足有两万多里,预估要飞到明天中午了。

    还好,原本为了照顾云萝,飞花和大师兄值符潘借来奇余百工后,就给它挂上了帐子。飞花把和喜雨要来的绿丝巾给百工闻了闻,令它追着味道寻去,自己和云萝则可以安心在帐中休息了。

    经过太华部域的穹州、柳州,飞越丹穴大陆与蒙斯汉之间的紫薇海,经博州海峡,再越过丹穴大陆与钩吾之间的金钱海,看见焦岛,就知道已经身处扎魃境内,前面不远就是陆地。

    “醒醒。到了。”飞花轻唤云萝。

    云萝睁开迷糊的双眼,帐帘外早已是艳阳高照。低头望去,全是混沌的青蓝色迷雾,看不到半点地面。

    百工也开始减速,一边徐徐下降,一边左摇右盼,似乎那绿丝巾的味道越来越弱了。不料这迷雾竟然一直弥漫到了地面,三颗丑陋的奇余脑袋忽然出现,百工“嗷”地惊叫了一声,已然刹不住脚。

    伴随着巨大的“扑通”一声,六只小眼睛翻出眼白瞪得老大,对面的那只奇余也是如此。百工的三颗头齐齐栽进了水里,水花溅起十丈高。

    飞花眼疾手快,揽着云萝从帐中飞出,方见此处是一汪碧绿的湖泊,于是双双跃到岸上。百工也很快便扑腾着飞到岸边来,抖抖六尾,冲着飞花弯腰鞠躬,似乎在表示抱歉。

    飞花被它逗得哈哈大笑,轻咳两声,拍拍它湿漉漉的脑袋道:“咱们三个长翅膀的,竟然差点飞到水里去,这事儿要是传出去,还真是有点糗。所以啊,没关系的,我不会和大师兄告你状的。你自己在附近找点吃的,吃饱了就回来这里等我。”

    百工似乎听懂了,嬉皮笑脸地点了点头,飞离而去。

    孟喜雨他们一定就在这附近。前方隐约飘来饭菜的香味,飞花和云萝早就饿了,便俯身寻去。地面蓝雾环伺,如果不低头,当真是什么都看不见的。

    顺着湖边小坡一直往上走,出现一间雅致的竹寮。

    竹寮之上,蓝雾较薄,隐约可见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桌椅都在外面,有三个脑袋大、脖子粗的彘族食客正在吃饭,却不见掌柜。吉敏正带着喜雨、雷煞、果子、吉英刚刚擦拭出一个大方竹桌坐下,桌上立即出现了七副盘筷,分别盛着不同的食物,就像变戏法一般。

    “诶呦呵,这么神奇!”小吉英不禁惊叹道。

    “有客来访,明太总会招待一下的。”

    吉敏所说的“明太”,指的就是扎魃召神谜窑掌管天下法器的大师,据说是一位高寿的鸦族老妪。谁也不知道她究竟多大岁数了,许多侠客都说她比扎魃部域神兀卓颜的年纪还要大。

    “那为什么这里有七副盘筷,多了两副?”花果子问道,话音刚落,便看到飞花和云萝寻了过来。

    “飞花哥哥、云萝姐姐,你们怎么也来啦?”喜雨惊喜非常,赶紧招呼飞花和云萝坐过来。

    “你们刚走,我们就突然想到,不如也来给云萝求个法器好了。于是便来了。”飞花柔声道。

    “笛仙真是仁善热忱,想必你是担心喜雨公子的安危才跟来的吧。”吉敏呵呵笑着,早在飞花和喜雨要那绿丝巾时,他便已然猜到了。

    “原来如此。谢谢飞花哥哥。”喜雨心下感动。

    云萝听了这话心里却有些酸涩。明明自己也冒着风险来了,孟喜雨却只对兄长道谢,自己真真是个小透明啊。

    吉敏张罗道:“远道而来,想必大家都饿了,我们先吃饭吧。”

    “好呦!诶?这个是我爱吃的啊。”“那个,是我爱吃的。”更神奇的是,大家纷纷找到了自己爱吃的饭菜,于是对应坐下开始用餐。一顿风卷残云,每个盘子都已经精光不剩,看来明太连大家各自的食量都算得分毫不差。

    突然,空空如也的盘子里又出现了满满的金币,小吉英惊得眼睛睁得溜圆,一抹鼻涕就要伸手去拿:“诶呦呵,这么多钱啊!”

    “不要碰!”吉敏失色大叫。

    花果子赶紧拽回小吉英的手,还好他并未碰到那金币。

    “扎魃之诡险,亦明亦暗。所有会影响你情绪的事情都要格外小心。”吉敏提醒道,“好了,我们上山吧。”

    大家刚起身向坡上的竹林走去,忽闻背后一声惊呼。

    原来是旁边一桌的其中一个食客已经惨死当场。他的怀中揣满了金币,满到衣服都已经塞不下,流了出来,手里还捧着一些,面上却七窍流血,似是中毒而死。

    另外两个伙伴吓得跌坐地上,看到吉敏一众毫发无伤,赶紧起身尾随上来。

    “诸位大侠可也是来求法器的?在下西岐江一泉,这位是我兄弟江二石。”其中一个年长点的彘族男子恭敬道,“我看诸位似乎对此处颇为熟悉,不知我们可否与各位同行。”

    “原来是享誉西岐的‘荒野三雄’。两位大侠,幸会。”吉敏客气道,“那便一起走吧。”

    若说这“荒野三雄”,也算是最近两年来江湖上有名有号的剑客,没想到老三江三金就这么死在了召神谜窑的山脚下,“三雄”成了“两雄”,另外两位心中也是惧怕得很。

    “多谢大侠。不知几位是……?”江一泉抱拳问道。

    “哦,在下太华吉敏。这几位都是我的朋友。”吉敏顾忌飞花喜雨他们的身份,只言三分。

    “原来是敏老啊!久仰大名,幸会幸会。”江一泉哈哈大笑,也不再追问。敏老的大名,他自然早有耳闻,吉敏不会武功,身边带几个会功夫的年轻朋友也很正常。

    越往竹林深处上行,越觉炙热难耐,仿佛正在靠近一个大火炉。

    “诶呦呵。我们鸬族最怕热了,我要变成烤鸭了。”小吉英嘟嘟囔囔个不停,花果子怕弟弟累着,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脚下的路越来越窄,大家不得不并成两排、四排……最后并成了一列。走在最后的是江二石,不留神突然就撞在了前面江一泉的后背上。

    “哎呦——”

    原来是领头的吉敏停了下来。

    吉敏的面前是一片赤焰深渊,熊熊火光照得脸颊生疼。想过这赤焰,只有一条狭窄的铁索桥。

    疏密相间的网格状铁索就算是桥面,两侧还各有一条悬空铁索,算是栏杆。这桥也不知有多长,始终迷雾遮眼,根本看不见对面的情况。

    “大家注意了!我们现在要过桥,谁也不要去抓两侧的铁索,否则桥身就会晃动起来。”吉敏回头喊道,“只要你不害怕,铁索就是冷的;但如果你害怕的话,铁索就会非常烫脚,你将很容易不慎跌落。大家记住了吗?”

    “记住了!”大家纷纷回答。

    于是吉敏一手抱起花果子,一手抱起小吉英,步履蹒跚地踏上铁索。

    “小铃铛,哥背你走吧?”雷煞回头问。

    喜雨倔强地摇摇头:“我才不怕。我要自己走。”

    “好吧。那你来前面。”雷煞让喜雨先走,自己在后面盯着。

    飞花也把云萝换到了自己前面:“不要低头看脚下,不要急,慢慢走。我在后面看着你。”云萝迟钝地点点头,尽量克服着心中恐惧。

    突然,几个浑身脏兮兮的鹿族小孩跑了上来,分别去抓他们的衣裤裙摆,嘴里叽哩咕噜地说着扎魃语。

    “敏老,他们在说什么?”喜雨问道。

    “他们说害怕,叫我们带他们过桥。”

    吉敏回头向大家喊道:“咱们把这些孩子们都带上!”又转过头来,慈祥地对拽着他的小孩说,“别怕,跟着爷爷走。”

    孟喜雨好逞强,握紧她身边那小孩的脏手道:“姐姐和你一起走。”

    雷煞则一声不吭,跟着他的小孩拽着他的白衣不停地揉搓,搓得皱皱巴巴。云萝的情况也是如此,裙子被小孩脸上的鼻涕蹭脏了,她心里恼得很,却也不敢不听敏老的。

    飞花紧跟其后,自然听到了她的心声,耳语道:“云萝,专心。”

    “是,兄长。”

    突然,最后面传来吵闹声,原来是江二石冲着一个孩子发飙了。

    “哪儿来的小乞丐,这么恶心,把我衣服都弄脏了!滚开!”说着他随手一推,那孩子没站稳当,竟然从一侧的悬索下滑了出去,直接摔进了万丈火焰中。

    还没等大家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紧接着江二石就像中邪一般哈哈狂笑,然后自顾自地跳进了火场……

    “老二!”

    江一泉伸手去拦,却没能碰到他,趴在铁索上大放悲声。

    云萝见了惊出一身虚汗,看了眼旁边的小孩,心道幸亏刚才没推开他。心神动摇之间,云萝脚下的铁索突然升温,这下她心中更慌,而铁索也变得更加烫了!

    旁边的孩子似乎也察觉到了,撒开了拽着她裙摆的小脏手,还往前让了几步,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似乎在等着看她坠落似的。

    “啊!”云萝被烫得双脚直跳,尖叫了一声。

    飞花眼见不妙,一把将云萝横抱起来:“搂紧我的脖子,闭上眼睛,什么也不要想。”云萝抓紧飞花肩头的衣襟,可心中还是忍不住地害怕。

    “孩子,抓着我的袖子走吧。”飞花柔声对原本跟着云萝的那个鹿族小孩说。

    那小孩歪头眨眼,见飞花面色平和,便跑到他身后,抓紧了他的袖子。等大家全部安全过了桥,个个都被火焰的热气烤得汗流浃背,浑身的衣服全都湿透了。

    几个小脏孩儿的手中不知何时突然都多了条黑色斗篷,他们把斗篷塞给大家道:“请务必要在下山时把斗篷送还到山脚的竹寮哦!”然后聚拢到一块儿挥了挥手,就嬉笑着消失在蓝雾中了。

    “哼,这里又闷又热,到处都是大火炉。要这么厚的斗篷干什么呢,真是有病。”江一泉抱怨着,随手就把斗篷丢到了火焰中。

    “哎——”吉敏没来得及阻止,只转头对飞花他们道:“斗篷必有用处,大家先留好吧。”

    穿过蓝雾继续向前走,一艘巨船挡住了前路,左右两边各有一条曲径。只是这船却怪得很。怪就怪在,它没有帆,没有桨,没有船夫,甚至也没有船舱,就像是巨大的半只空椰壳。

    “师父,我们该往左呢,还是往右呢?”花果子问道。

    吉敏也没见过这个岔路口,以前本是没有的。他凝神片刻,突然看向这船。

    “我们坐船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