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齐了。咱们抓紧时间谈正事吧。”

    大家围坐石桌，孟极捋了捋胡子。

    “老夫先来说说意见。万柳和韩秦呢，都是军中战将，经验丰富。臭小子与海哥配合默契，脑子也灵活。所以我觉得这次探东海，就由臭小子、万柳和韩秦你们三个陪海哥去。至于飞花和英招，就留在岸上接应。”

    “师父，我也要去。”飞花急道，“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好歹我们还有件能用的法器啊。”

    飞花这话有理。虽然海哥有诛邪索，风景有悬灵剑，可它们现在就相当于是普通的兵刃，尚且不能发挥法器的威力。孟极碍于身份又不能亲去，他若现身很难不被认出来。

    “可你身体有恙，之前在扎魃就险些……”孟极顿了顿，“别说这次潜入东海，就是今秋的天虞角斗，你也不要上场为好。”

    “是啊，小石头。”风景也跟着劝道，“再说你既不会水，夜视也不好，你就听孟老二的，留在岸上策应我们吧。”

    “孟极堂主所言极是，我完全同意这个安排。”海哥拍了拍飞花的肩膀。飞花拗不过大家，只得沉默，算是答应了。

    “那我们来讨论登岛方案。”海哥铺开一张自己绘制的东海岛舆图。

    “我有一个初步想法，如果哪里欠妥，请各位补充。首先，看一下路线。我们出发的地点，适宜定在韩洲大陆东南岸的值符园。值符园内无非就是果树花木和茶园，临海住着一些护工，附近并无驻兵，方便我们低调行事。从那里乘飞骑先向东八百里，再北飞三百里，就会抵达东海岛东岸的空域防线。”

    “这条路线绕得这么远啊。”英招在舆图上比划着，“相当于沿着东海岛整个空域防线的外围飞了半圈啊！”

    “因为这条路线可以从东岸登岛。”风景和飞花立即就明白了海哥的意图，“东海岛的东边是茫茫大海，所以东岸一定是冉氏防备最松懈的方位。”

    “不错。”海哥点点头，“我知道东海岸祁郡辖地有一处礁石滩，叫鲈鱼礁。那里有许多高大的红褐色礁石，还有一片陡峭的礁崖，非常利于登岛时隐蔽。只是，从逼近东岸空域防线，到鲈鱼礁的这一段还有二百多里，就只能潜水过去了。”

    “哎呀，妙啊。”韩秦听了忍不住赞拍手称绝，“我当初登岛时要是知道海哥公子这条路线，何至于九死一生的。我是生生从天目海峡游过去的，西海岸全是白沙滩，上岸的时候我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海哥闻言内心微动，扶了一下韩秦的胳膊：“秦大哥曾冒险上岛的恩情，我心里一直记得。”

    风景却嘻笑道：“秦大哥这是变相在夸自己呢。从西岸登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可你却做到了。你说你厉不厉害？”

    “哈哈，没错。他就是这个意思。”万柳摸着自己的秃头道。

    “哎，我可没那意思啊——”韩秦被逗得慌里慌张地辩解，孟极拦住他道：“这俩坏小子，跟你开玩笑呢。行啦，咱们言归正传吧。”

    “是。”海哥对孟极恭敬回应，“如果用这个方案，我担心对于铁石头来说，潜水这么远会不会有危险？”

    “对哦！”风景一拍脑门，“你们仨都是蓝血鳞族，一个青龙，一个水蛇，还有一个是蛇雕混血，到了海里游得比在陆上跑得还快呢，就欺负我一个赤豹啊。”

    “无妨。我叫潘工定制一些装备给你们。”孟极似乎早有打算，“不仅是铁石头潜水所需，还要有一些机巧的暗器和工具。再让经年准备些急用药。你们也许都会用得到。”

    “如此甚好，多谢孟极堂主。”海哥欣喜道谢，又看向万柳继续说道，“那么飞骑的话，万柳将军的精灵是苍澜军配的红柯战骑，你和秦大哥可以同乘精灵。至于我和铁石头……”

    “咱俩当然是同乘容易了，容易好歹是只奇余，总比你那鲲鹏思东要强吧？”风景抢话道，又看向孟极，“你说是不是，孟老二？”

    “嗯，不错。”孟极认真地点头赞同，“容易虽不是战骑，但很聪明。到时候让精灵飞在前面，它在后面跟着学就好了。”

    风景一听这话愣了一下：“哎呦，孟老二，这可是头一次你听说我要借容易而表示支持的，我还真有点不太习惯，哈哈。”

    海哥：“那就这么定了。届时小石头和英招就留在值符园。我们在东海岛附近入海时，会令飞骑返回值符园找你们待命。”

    飞花：“那什么时候放出飞骑去接你们呢？”

    海哥：“烟火为号如何？”

    飞花摇头：“值符园离东海岛太远了，恐怕看不到你的火弹。”

    海哥想了想道：“那你们就去北面的木氏港盯着，那里肯定可以看到了吧。到时候让飞骑还是先往值符园的方向绕飞。”

    “这样似乎可行。只是……飞骑赶过去，至少需要两个时辰。再加上还得从木氏港绕飞到值符园再出海，又要耽搁些时间。”飞花思忖着，“你们一旦点燃火弹，难免会惊动到岛上的兵将，撤离的处境就危险了。”

    “唉，说的是呀。”风景烦躁地站起身来，眼神不住地瞟向孟极，语调古怪，“还有啊，木氏港可是军事重地，日夜岗哨警戒，就凭你们两个搞不搞得定啊？”

    “臭小子。放心吧，我会把木氏港安排妥当。万一遇到什么冲突，不管是苍澜军士还是木氏私家的黑衣，都会给我这个战神一点面子。”孟极开了口。

    “这……怎敢劳烦孟极堂主……”海哥面色犹疑，风景却拍手叫好：“不错不错，有孟老二在那儿，咱们可以放心啦。”

    孟极白了风景一眼，又对海哥笑道，“海哥，你不必多虑。你们都出去玩命了，老夫总不好自己独自偷闲，躲在小院子里喝酒吧？”

    “那就多谢孟极堂主了。”

    日光渐渐西移，英招燃起烛火，经年斋的侍女橘儿也送来了酒菜晚餐。

    在闲云堂的侍从侍女当中，海哥的身份只有橘儿知道，所以孟极一早就嘱咐橘儿去安排。当然，橘儿自是求之不得。哪怕她只能在送餐的时候看海哥几眼，也知足了。

    花了数个时辰，大家将每一个细节、每一种可能都尽数筹谋，可孟极心中还是惴惴不安。他冲着云雾几声耳语，那秃头鹩哥应声飞向拾遗斋。不一会儿又返回，口中衔着一只薄薄的红盒，盒盖上雕刻着孪蛇图案。

    “孟极堂主，这是什么？”英招好奇地问。

    “这是神囷卦盘，是我的一个法器。”

    孟极在红盒盖子上方顺着图案轻抚几下，盖子从四方伸展开启，露出里面刻着二十四方位、山海五陆七岛地形以及十四部域图灵的卦盘。一条细如线绳、红头绿尾的小白蛇“嗖”地挺了起来，万柳身上的白蛇们一见到它，就跟耗子见了猫一般，全都逃窜到他的衣服里面去了。

    英招打趣道：“万柳将军，这条小白蛇可比你那些小蛇妹厉害多了昂？”

    “那当然了，这可是活了万年之久的神囷白蛇。”可能是源于血脉里的敬畏，万柳和韩秦都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我为你们此行占一卦。”

    孟极说罢便拽过海哥的手，让那小蛇在指尖上啜了一口，一滴青龙神族的蓝血被它吞入腹中，它随即头尾盈光，开始在卦盘上雕刻着图案的细缝里舞蹈，如同喝醉一般。大家目不转睛地盯着它游走的路线，直到最后它游向北方，在大咸山的位置上一圈一圈地盘旋卧下，不动弹了。

    “喂，孟老二，你怎么不说话啊？它究竟是什么意思嘛。”

    风景见孟极良久闭目不言，忍不住催促。石桌上的氛围突然紧张起来，大家都在等待孟极解答。

    “哈哈，没事儿！你们此行虽然凶险，但好在最后都能够化险为夷呀。”孟极突然朗笑两声。听到这话，大家也跟着放松起来。

    “哎呦，真是的。那你还卖关子，害我白紧张半天。”风景气恼道。

    “孟极堂主请宽心。我和万柳都是老韩洲，不管是念着咱们两岸祖先几千年的情谊，还是我自己这十几年与东海神族的交情，我都会拼尽全力，保护海哥公子周全。”韩秦一双棕瞳熠熠闪光，这番话说得语挚心诚，豪气干云。

    “就是，卦盘不都说我们会化险为夷嘛。”风景开心地搂住海哥，“来来来，喝酒，预祝我们行动成功！”万柳、韩秦和英招纷纷跟着举杯应和，一片欢腾。

    只有飞花沉默不语，面色比寻常还要惨白。

    因为只有他知道孟极在撒谎。他听见了师父的心声：

    海哥他们此行，恐有去无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