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部域录

第175章 海神花烛会红颜

    是夜亥时,丹穴部域招摇境,漫茶客栈。

    谁也不知道漫茶客栈究竟有多大。

    只知道,它是包括天虞、丹穴、赤海、苍澜、东海在内,整个南方最大的客栈。当然,也是全山海最贵的客栈。

    来仪客栈的贵是“尊贵”的贵,漫茶客栈的贵却是‘金贵’的贵。

    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这里永远灯火通明。从高空俯瞰,它就像一只巨大的发光蜂巢,不规则的楼宇又像数条缠绕在一起的长蛇。

    光是地面上的入口就有八十一处,楼高三十六层,内里雕栏玉砌,笙歌鼎沸,楼梯与广场错综复杂,乐坊、赌坊、戏楼、剧馆一应俱全,简直就是一座小城。就是经常来的熟客,也未必曾逛全过整个客栈。

    据说漫茶客栈的老板叫花羞,绰号“羞官”,蓝狐一族,年纪轻轻就继承了这偌大的家产,但是男是女,却是个谜。因为见过花羞的贵客当中,有的说他是男,有的却说她是女,大家为此争执不休,都笃信自己说的才是真的。

    在这里喝茶聚会、饮宴留宿的,自然都是山海各部有头有脸的神贵富贾,许多神贵在这里都有长租的固定房间。

    比如最好吃喝玩乐的财神勾越,比如最好浪荡留情的女神黄央。

    比如……冉烛阴。

    冉烛阴的这间房间在一处“蛇尾”尽头右后转弯的死角里,门墙一色,极其隐秘,即便走进了巷子也不易被留意。灰色的石墙上刻着门牌,是“花烛”二字。

    浴池里蒸腾的热气熏得头沉犯困,冉烛阴从水中起身,懒洋洋地趴在榻上,四个浓妆艳抹的蛇族女子围在旁边为他按摩。

    开门的声音响起,冉烛阴既不回头也不睁眼,嘴角升起甜蜜的笑意。

    “这次可是你迟到了。”

    伴随着一阵花香袭来,一个温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过来的时候碰到了几个相熟的小生、小姐,总得说几句话吧。”女子伸出一根手指,轻抚着冉烛阴后背的肌肉。蛇女们向那女子揖礼,识趣退下。“再说了,每次晚到的都是你,我只迟到一次,你就找上别的小姐啦?”

    冉烛阴翻身过来,将那女子搂在怀中,含情脉脉地看着她。难得从他的这张冷颜上看到这种表情,此刻仿佛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少年。

    “我的香雪小姐,那些庸脂俗粉怎么能和你相比?我只说了一句,却被你说了好几句。”

    花香雪低头浅笑,凝视着冉烛阴的眸子:“这次这么着急找我,是有什么事吧?”

    赤红的发梢一荡一荡,来回扫在冉烛阴的脖子上。他抬眸微笑,目光在花香雪的身上不停地游走。

    “确实有事。不过,先办完咱们的正事再说。”说罢便急不可耐地吻上了那张令他朝思暮想的红唇……

    一阵翻云覆雨过后,花香雪披起件银绸衣裳,给冉烛阴倒了杯梧桐茶。

    冉烛阴揽过花香雪的肩膀:“在天虞时,凤家那几个小子整天色眯眯地盯着你,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嫉妒。”

    “真的吗?那怎么不见你来找我。”

    “你呀,就敢在嘴上逞能。”冉烛阴用手指刮了一下花香雪的鼻尖,“我当时要是去找你,你敢给我开门吗?”

    “我啊,非但不会给你开门,还会喊那几个凤家公子来,把你这个登徒子给打跑。”

    “哼,就凭他们几个?加在一起也不是我的对手。”

    花香雪不禁失笑:“海神得了《熊祝兵藏》,说起话来可是更加猖狂了。”

    冉烛阴面色一变,松开手坐了起来。

    “《熊祝兵藏》,可能是假的。”

    “什么?”

    “我们虏了月如火,逼他译书。他说那书是假的。”

    “那……会不会是他撒谎,骗你们的呢?”

    “不排除这个可能。”冉烛阴从桌上的衣服中翻出一本蓝皮书卷。“我这次来找你,就是想让你出面,帮我查清楚。”

    “怎么查?”花香雪接过书来,随手翻看着。

    “整个山海古陆,谁懂得极北文?”

    “嗯……颜翁、兀卓哈儿,还有孟极堂主?但是找他们不太方便吧。”花香雪抿着嘴唇,“对了,听说月千树就要与黄央女神完婚了,那他就算了叛离了月神岛,不再是极北的月神使了,是不是找他也可以?”

    “我的香雪小姐就是聪明。”冉烛阴笑着牵起花香雪的手,“等他们婚仪之后,你去趟仰珖。你把这本书顺序完全打乱,再拆成上中下三册,就说是招摇境的一本上古史书,请他给译一译。”

    “明白,放心吧。”

    “你办事,我最放心了。”冉烛阴在花香雪额头轻轻一吻。

    “唉。什么时候才能盼来咱们两个的婚仪啊。”纤细的手指抚过冉烛阴左臂上畸形的疤痕,花香雪的声音忽然有些哀怨。

    “怎么,不愿意等我了?”冉烛阴的怀抱收拢得更紧了些。

    “没有……我知道,你心中装着称霸山海的宏图伟业,顾不上儿女私情。”

    “称霸山海,谈何容易。”冉烛阴停顿许久,忽然道,“我小时候就经常想一个问题。几千年来,海水逐年增高,鲜涂岛的面积在不断地缩小。你说,未来会不会有一天,它将会被淹没在茫茫北海之下呢?”

    花香雪闻言轻笑:“那得是多么遥远的未来呀,是子孙后代该担忧的事情。我们呢,早就归于尘土了。”

    “说的也是。可谁让我是蛇神之子呢。我肩负的责任就是所有鲜涂岛的子民。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为他们谋一方福地。”

    “我相信你,你一定能做到的。”花香雪轻轻吻了一下冉烛阴的薄唇。

    “你得陪着我,我才有动力。”冉烛阴扶着花香雪的脖颈,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深深吻了回去。

    此时此刻,在东海岛。

    冉巴伍忙了一天,忽然想起一件小事。

    叁邪神府东北方有一处冉氏新建的大型牢狱,名叫青囹,起初是为了关押不服管教的本地海氏子民而建的,投降的出狱,不降的处死,到现在已经没多少在押囚犯了。

    一个喀咕族的女子被牢房外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惊醒,警惕地睁开眼。

    “达克哈拉,大安泰。”狱卒向冉巴伍问安。

    “这丫头都招了些什么?”冉巴伍瞥了那女子一眼,用鲜涂语道。

    “回大安泰,她说她是丹穴都政云幕遮家中的侍女,在天虞角斗期间得罪了自己的主子,所以偷偷逃了出来,躲在青蓝港的货箱里,是想蹭船出海。”

    “那她和月如火是什么关系?”

    “她说自己不认识月如火。”

    “哦?难道不是月如火将她带到港口的?”冉巴伍心中依旧充满怀疑,“那月如火为什么会从广卜的蛇矛下把她救下呢?”

    “公子……”一个虚弱的女声传来。

    冉巴伍转头看去,只见那喀咕族女子向前走了几步,踉跄跌坐,扶着栏杆望着自己道:“公子,我们见过面的。来仪客栈,擂台战的第一夜,我和另一个侍女去苍澜客居找飞花少主……”

    冉巴伍从狱卒手中拿过灯笼,离得更近些观瞧。

    那女子喘了喘气,继续道:“我差点摔倒,是你扶住了我,还问我额头上怎么会有一大块淤青……你和我们说飞花少主不在,让我们去找经年公子……”

    “哦,原来是你。”冉巴伍认出了眼前的女子,“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会自己出海?”

    “我叫云布儿。都政让我看顾云萝公子的,可是那夜云萝公子不见了,所以我们才着急找飞花少主帮忙。后来发现她的时候,她……一丝不挂,身上血淋淋的,都医忙了好半天才救回来,但是说她再也不能生育了……我怕都政一怒之下会杀了我,于是就逃出来了。”

    云布儿想着反正自己回不去丹穴了,也顾不得云萝的声誉了,还不如实话实说,尽全力争取信任。

    “这样啊。云萝公子也真是命苦。”冉巴伍有点意外,没想到那晚还发生了这么一件事,随即用鲜涂语对狱卒说:“放了这个丫头吧。”

    “是。”狱卒应声打开牢门。

    “姑娘,是我们的军士误会你了。你走吧。”冉巴伍对云布儿道。

    云布儿看了看打开的牢门,又看了看冉巴伍,忽然跪下哭道:“公子,我现在无处可去,求你收留我吧,我很有用的!我会洗衣做饭、打扫房间……”

    “这样的侍女太多了。”冉巴伍摆手道,“你还会点别的什么吗?比如,你会武功吗?”

    “不会……”云布儿垂下了头,又忽然抬起头,“但是,但凡是公子所愿,我一定会尽全力帮公子达成的!”

    “哦?口气不小啊。你到底有没有用,我还不知道。不过,倒是很有趣。”冉巴伍露出微笑,“那么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是,公子。多谢公子!”云布儿激动地连连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