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部域录

第18章 吉太华遗言现世

    凤飞花轻摇扇子,眼神凌厉。

    “昨夜亥正刚过,你和朝歌公子是同时离开的太华府。左、右神卫吉善和吉盛可以作证。所以,根本没有‘聊了整夜’,也没有什么‘累极困极、心神耗尽’,这些全都是子虚乌有!”

    飞花说罢拉过吉善和吉盛,所有神族子弟的目光霎时间都聚焦在他俩身上。

    吉善点头确认:“确实如笛仙所说。储君和朝歌公子离开后,我们还曾去圣贤屋中问候,他那时一切安好,只说自己要休息了。”

    “虽然没有聊一整夜,但他们也聊了很久啊!我昨晚……就是因为怕他影响父君的身体,才专程来请他离开的。没想到啊,还是挽回不了……”

    吉简清嚎啕大哭,开始博取同情。

    吉盛闻之伤心,也跟着抹起眼泪来:“圣贤昨夜临睡前看着是显得疲惫一些,但以前有时候也是这样。我们也没觉得多么反常……”

    “是吧?你也察觉了……所以,罪魁祸首就是夏朝歌!”吉简清立刻见缝插针,重立矛头。

    “哈哈哈哈,你不就是想借圣贤之事引众怒杀我灭口么。”夏朝歌蓦地惨笑道,“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咱俩心知肚明。你再胡搅蛮缠,可就别怪我撕破脸了。”

    夏朝歌这么几句似有所指的话,立即引来了许多窃窃私语。

    吉简清感觉如芒在背,有些慌神,立即凑近按住夏朝歌的肩膀挑衅道:“你可是答应了我父君要保密的,难道你敢反悔?”

    “你要污我杀我,我还要为你保密?”

    第九,你杀父弑君!

    第十,你恩将仇报!

    夏朝歌怒目而视,在心中暗骂,恨不能立刻将这些话讲出来。

    忽然“啪”地一声,他左手的白蛟甲手套干脆地挣开了锁链。在场诸位皆是一惊,原来他并非真的被锁住。

    夏朝歌猛地掐住吉简清的脖子,一抹悲凉的邪笑在脸上荡漾开来。

    “我又没去扎魃发死誓,为什么不敢?”

    吉简清被这突如其来的变脸吓得呆住,吉同安见状急忙撩起手中的太华军刺袭向夏朝歌,嘴里喊着:“放开我二哥!”

    “铮”地一声,悬灵出鞘。

    风景持剑格挡在夏朝歌身前,赤瞳炯炯如火扫视诸将,厉声喝道:“我看今天谁敢动夏朝歌!”

    诸将一时被震慑,愣在当场。

    吉同安缓过神来,心下一横,朝风景连攻三招却被逐一消解,无法近前,心知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急道:“给我一起上啊!”

    一见军王发令,白轲、风河等多位军中将领立即群起而攻,情绪激动的吉伽俪也提剑加入。吉昱、风恋夫妇心中偏向风景,生怕双方有所损伤,在旁急喊“住手”,却也是无济于事。

    风景起手一掌“送君千里”,强劲的掌风登时将围上来的诸将横扫了回去。大家面面相觑,个个羞愤难当。

    “喂,你这样害得太华子弟也太没面子了吧!”凤飞花跳到风景身边,用扇子敲他肩膀耳语道。

    “活该。谁叫他们不思进取,习武不精。”

    “唉。待会儿你就知道,也不知是谁活该。”

    果然被飞花言中。

    攻向柱子的太华军士越来越多,个个都杀气满面,似乎使出了真本事。原本只是示威,这下真有几分你死我活的意思了。

    花果子被吉敏拉着往后躲,只能在心里干着急,去找孟喜雨,结果孟照也让孩子们躲去后面,远离刀兵。

    “风巅神君怎么还没赶来?”夏悉寿眼见局面混乱,担忧地问身旁的风雅。

    “早就差遣鹩哥去仙客居报信了,方才南栀神后又‘万里传音’了一次。不知为何还未到。”风雅心中也是焦急。

    “我亲自去一趟。”

    “如此,多谢悉寿法师。”风雅感激地行了一礼,握紧手中的鸳鸯短钺,目光又回到风景身上。

    穹州的武法师白睿出身太华虎族,一身蛮劲,攻势刚猛,功夫更在参加过天虞角斗的吉同安、吉伽俪之上,倒是令风景有些意外。飞花每招出手都客气有加,意在拦架,飞花扇本来也是以守为主的法器。然而太华诸将毫发无伤,非但不领情,反而越攻越猛。

    此时夏朝歌忽然松手反推一掌,吉简清的身子横飞出去。风景和飞花只顾着乱战,察觉到身后异样,飞花下意识地侧身躲开,风景则下意识随手挥剑自护。

    伴随着吉简清的一声惊呼,悬灵剑的剑尖已经冲着他的脖子削去。

    “当啷”一声,一柄通体墨绿的长钺打掉了悬灵剑,同时孟照身形一闪拉住吉简清,助他站稳脚跟。

    风景和飞花同时长舒一口气。若是太华储君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这事儿可就真没法善了了。

    远远旁观的几个月神使却同时露出了难以名状的表情。霜儿抬头问道:“悬灵剑……这么不堪一击吗?”问得大家一阵沉默。

    停顿半晌,月妙发出一声感叹:“亲眼见到创世神的佩剑居然被如此轻易地打掉,我真是心碎。”

    月如火:“影姐姐,你后不后悔答应他三年之约?”

    月影皱着眉头:“还真是有点后悔。”

    “多谢叔父……”吉简清惊魂未定。

    “简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孟照问道。

    “叔父……”

    面对孟照,吉简清不知该如何回答。

    “大家都别打啦!太华圣贤确实是寿终正寝。而且,他早就预感到自己将去了。”

    一个偏中性的女声传来。

    大家抬头,只见黄樱捧着一只朱红手鼎从暖阁内走出,身旁跟着文王吉满,以及兀卓颜、云游生、云蜜。

    “你怎么知道?”吉同安大口喘息着,拿军刺指着黄樱。

    “这只放在暖阁中的手鼎,乃是太华圣贤两个月前和我爹爹要走的一只四海同游鼎。”黄樱将鼎高高举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太华圣贤将自己的遗言封存在了这里面。”

    “什么?遗言?”

    “太华圣贤留了遗言……”

    “难道太华圣贤真的有预感……”

    院中一片哗然。

    诚然,对于太华子弟来说,圣贤安然逝去自然比被谋害更令他们容易接受一些。大家的目光聚焦在这只鼎上,无不期盼黄樱所说是真。

    黄樱照着爹爹曾教的法子,闭目凝神,调匀气息,一手执鼎,一手运气于胸腔内的虬龙甲中,感受到它隐隐的颤动之后,抬手一招“拔甲传息”,甲中真气竟冲体而出,缓缓注入那四海同游鼎中。

    好痛。黄樱眉头紧皱,捂着胸口。

    爹爹说得果然不错,真的好痛。

    所谓“拔甲”,当然不是真的把虬龙甲拔出来,否则她的小命早就玩完了。但那一瞬间的疼痛,当真如开胸拔甲一般。

    “开了!”吉同安叫道。

    四海同游鼎升到半空,由中心向四周打开,一缕青白相间的发丝在其中飘动升腾,之后忽然燃烧起来,吉太华那熟悉的声音响起。

    “盛极必衰,否极泰来。始预示终,终即是始。”

    逝者的声音连响三遍,声如洪钟。待到青丝燃尽,也就消失停止了。

    “太华圣贤!”

    院中一片哭喊,大家纷纷跪拜。只有吉简清有些疯癫地咬牙切齿道:“不!我不信!父君明明就是夏朝歌害死的!”

    “简清公子,你怎么还不明白。太华圣贤昨日已是将去之态,撑着一口气为你做完立储典仪罢了。”兀卓颜忍不住发言相劝,又看向云游生,“死神也早就看出来了吧?”

    “是。”云游生点点头,“圣贤邀我时,特意叮嘱请我多留几日。那时我便猜到啦。”

    “简清,不要闹了。有颜翁和无涯仙君做判断,又有兄长的遗言现世,我相信朝歌公子是无辜的。松绑。”吉满终于不再作壁上观。这话既是对吉简清说,似乎也是在说服他自己。

    “是。”

    吉昱和吉友两个儿子上前,去给夏朝歌解开右手的锁链和脚镣。

    “朝歌公子,之前误会,多有得罪。还望见谅。”吉满的语气着实太过冰冷,听不出是因为太过悲伤,还是毫无诚意。

    “无妨。”夏朝歌淡淡回应。

    如今圣贤已去,太华其他的这些神族对于他来说,丝毫不放在心上。他再不是太华风氏,而是萨高夏氏。

    “喏。止疼的。”云蜜偷偷绕到黄樱身边,塞给她一颗药丸。

    “你怎么知道?哎呦,简直疼死小爷了。”黄樱赶紧吞了下去。

    “哈。我可是换过朱雀丹的。换丹那么疼,拔甲能不疼么?”

    “唔,好多了。”黄樱捋了捋胸口,转头与飞花的目光相对,见他神情关切,许是也察觉了自己的痛楚,于是偷偷做了个鬼脸。

    “你们说,太华圣贤的遗言是什么意思啊?是在说太华的未来吗?”孟喜雨看看身旁的喜施和花果子,又抬头看着雷煞。

    大家都摇头不言,反而是小吉英擦着鼻涕忽然来了一句:“为何是未来,不能是过去吗?过去和未来有什么区别?”

    “小不点,你知道什么呀。”花果子笑着按了按吉英的头。

    风景扶着夏朝歌从柱边缓缓走下台阶,迎头却见疾奔过来的风巅和湘沅。后面跟着风初破、风火等从太华出来的那几个故旧。

    “圣贤啊,您怎么突然就离我们而去了!”

    风巅步履踉跄,泪流满面,还得在湘沅的搀扶下,才勉强跨进了暖阁的门槛。

    “您一生劳苦功高,爱民如子,造福山海。而今溘然长辞,山河失色,日月无光。晚辈真是肝肠痛断,悲痛欲绝……”

    “父君,风巅神君说的话好像比渡神祭的悼词还要华丽。”孟喜雨抬头道。

    “没规矩。怎么不叫四伯。”孟照轻叱。

    “哦。四伯不去主持渡神祭真是可惜了。”

    “嘘——别瞎说。”孟冬儿揽过喜雨的肩膀。

    暖阁中不断传出风巅的哭喊声,吉满、吉简清等太华子弟无不深受触动,暗自垂泪。

    “呵,虚情假意。”

    风景和夏朝歌不约而同地小声哼道,随后又同时一愣,彼此相视良久,然后轻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惹得吉满怒瞪,飞花和风雅赶忙在旁敲打,他俩才意识到收敛。

    吉满长叹一声,不再计较,转向大家道:“短短一日,太华经历大喜大悲。简清年少,处事难免偏颇。如有礼数不周,还望众宾谅解。后日渡神祭,还请诸位送别太华圣贤最后一程。今日,就请各自回客居休息吧。”

    于是众宾渐渐散去,只剩下神族子弟和军中将士还在院中长跪,等候吉满吩咐丧仪前的守灵和护卫安排。

    “蒙斯汉神君请留步。”黄樱跑到门口拦道。

    “樱公子。”孟照回头,“有何贵干?”

    “孟璞圣贤曾经和我曾祖父要走过一只四海同游鼎。后来没过多久,孟璞圣贤就过世了。据说,他也曾将自己的遗言封存在鼎中。您可知道此事?”

    “哦?竟有这样的事?”孟照大感意外,“为何我的长辈们从未提过……”

    蒙斯汉神君果然不知,怪不得这么多年来都不曾来仰珖询问。黄樱心道。

    “据说……他把鼎交给了自己的一位好友保管。”

    “若说孟璞圣贤的好友,当属丹穴的那位‘姑奶奶’凤远。以及前任凤皇神巡翁,据说他们也交情匪浅。”

    “哦?”黄樱看向飞花。

    “如果孟璞圣贤当真有遗言留世,我作为其孙,自然责无旁贷要开启它。”

    “如此甚好,我也想找到我曾祖父的鼎。”

    “那么,我派几位将士随樱公子同去丹穴,一查究竟。”

    黄樱连连摆手:“别别别,我只喜欢独行!不过一旦找到那只鼎,我定会立即传信给神君。那鼎自然要当着您的面打开。”

    “好吧。那么辛苦樱公子了。不如……我给你一份蒙斯汉的路引吧,在丹穴进出非常方便。”

    “不必。我请笛仙带我去就好了。”黄樱回头,冲着凤飞花莞尔一笑,露出两颊可爱的梨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