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部域录

第40章 孟璞之鼎惹杀机

    “原来冉氏手里的那篇讲的是魔油。”

    孟照冰蓝色的眸子在黑暗中如同萤火。“起初我只听闻勾越令暗狱禁了魔油,后来又听闻市面上有魔油交易,但也只当是江湖仇杀经常出现的毒药买卖一般,没觉得它能成什么气候。可是,冉氏既然知道魔油的厉害,为何不用呢?”

    风景苦笑:“怎么没用?”

    孟照脸色一白:“你是说……叁邪婚变?”

    海哥不自觉地攥紧拳头,将手背在身后。

    “当然了。否则,蒙斯汉神君以为那晚所有的青龙神族和八千宾客哪儿去了?‘青龙墓园空无一尸,鲜涂冉氏偷养战骑’,还记得去年夏天,青龙墓园起火的事么?”

    “叔父。”飞花见风景说得情绪高涨,怕他口无遮拦,立即打断道,“鲜涂与蒙斯汉隔海相望,冉氏迟早会向南用兵。这些年来冉氏手中肯定积攒了不少魔油,叔父千万要小心。”

    “多谢贤侄提醒。”孟照望着飞花点了点头,半晌又抬头道:“好吧,那我也来简单说说。白虎一族的这篇,名为《毒妖》。毒妖……就是一种传说中的上古海兽,体型巨大,血液有剧毒。”

    半晌沉默。

    “没啦?”风景歪头问道。

    “没啦。”

    “蒙斯汉神君好没诚意。”

    孟照赖道:“那巡翁也没把药灵种族有哪些都说出来啊。你们这些孩子,总喜欢打听那么多!知之少,才长久,懂吗?”

    一阵鸮啼鬼啸般的声音响起。

    居然是笑声。凤巡的笑声,比他说话的声音更加难听。

    “贤侄确实好没诚意。莫要戏耍这些晚辈了,你不妨详细说说,这毒妖,可还活在世上?”

    “叫巡翁见笑了。”凤巡一发话,孟照立刻语气恭谨,“相传毒妖早已灭绝,这六千万年来,从未现世。”

    “也就是说,在六千万年前,它曾现世。”巡翁慢悠悠地道,“或者说,祸世。”

    “呃……传说是这样。”

    风景灵光一闪:“如此说来,熊祝时代后期的种族大灭绝,不会就和这毒妖有关吧?它有那么厉害吗?”

    孟照阴沉着脸不答话,凤巡却道:“樱公子,可以开鼎了吗?老朽年纪大了,已经等得很是疲惫了。”

    黄樱摸了摸自己的红鼻子。

    那股杀气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浓郁了。

    罢了。总归今日若是不开这鼎,恐怕更难活着离开。

    “好。我这就来开鼎。我的郎,快拉我起来。”

    黄樱的嘴角扬起甜美的微笑。

    飞花伸手扶住黄樱的胳膊,她起身时趁机与飞花耳语道:“叫大家小心。”飞花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黄樱一手执鼎,一手运气至虬龙甲内,拔甲传息,将真气缓缓注入鼎中。第二次开鼎比第一次要熟练许多,可痛感却丝毫不减。

    这绿鼎旋至半空,“啪”地一下由中心向四周打开,一缕白虎神族的银发在其中飞舞,随即窜起火苗,越烧越旺。

    孟璞圣贤浑厚的声音再现,在封闭的山洞中显得响动极大,震天撼地。

    “欲长生者,死于长生。主天下者,亦亡天下。”

    黄樱小声嘟囔道:“这说的是谁啊?前半句是在说孟璞圣贤他自己吗?”

    “难道孟璞圣贤也追求长生吗?”英招歪头道。

    “天下的神君哪个不想长生?否则各家神府月月买那么多延年丹都是给谁吃的?”风景说着回头瞟了一眼风雅。

    英招又道:“那死于长生又是什么意思?吃延年丹吃死的?”

    黄樱抬头笑道:“巡翁,话说你这么高寿是怎么做到的啊。是吃延年丹吃得么?”

    凤巡的脸色难看至极。

    “谁称得上是‘主天下者’?那岂非只有熊祝了。亡天下……难道熊祝时代后期的种族大灭绝事件是由熊祝而起?还是说,未来的山海之主也会灭亡山海……”

    风景话未说完,忽觉脚下一空,身体猛地向下坠去。

    “啊——”英招的惊叫在山洞内大声回荡。

    风景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拉住身边的英招,同时自己的左手也被拉住。

    回头一看,是风雅。

    自从飞花提醒大家小心,风雅便紧贴着风景,时刻保持警惕。

    然而没有明枪,也没有暗箭,谁也没想到原来这卦盘之下另有机括,打开后竟是个无底深潭。淙淙积水从一圈边缘飞流直下,宛若一个圆形瀑布。

    海哥、风雅、风景、英招、飞花、黄樱六个相互拉扯着成一条弧线急速下坠。海哥甩出诛邪索扎进山石中,同时黄樱那头似乎也用什么东西挂住了山壁。

    大家的下坠之势急止,全都退到水帘后面,贴紧山壁。风景、英招和风雅也拔出刀剑寻找石缝扎入,垫在脚下轻踩着。

    恰此时,头顶风声呼呼,砸下一块比卦盘稍小一圈的圆底巨石,擦着大家的身子落下。紧接着,是铁索绷直的拉拽声。半晌,巨石又缓缓升起,离开水潭。

    周围漆黑一片,只听身下遥遥传来水声滔涌。

    “好险。”危机暂解,风景转头忽然好奇道,“欸,女流氓,你是拿什么玩意挂住山石的?”

    黄樱那头没有回答。

    风景正欲再问,飞花温柔的声音传了来:“是我的扇子。”

    “哦?你那扇子这么结实啊。以前我倒是小瞧它了。”

    一阵咕噜咕噜的怪叫冲破水声,大家立刻止息以待。

    是凤巡饲养的那些佝偻怪鸟。它们围着水帘一圈圈盘飞下来,好似是在查探。有一只飞到风景面前就不动了,一对大眼在黑暗中射出幽幽绿光,也不知是不是看到了他。

    风景无暇多思,正准备翻手一掌直拍怪鸟的脑袋,却听到一声极锐极轻的金属声。一串温热的红血溅到了他的脸上。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

    这是飞花扇划破那怪鸟脖子的声音。

    风景将手伸进水帘扑了扑脸道:“小石头,你的扇子不是在墙上插着呢嘛!”

    海哥:“嘘——”

    头顶传来车轮响动,凤巡的黑木轮椅轧过山泉漫流的石面,来到深潭边缘。

    “兄长,那可是花娃儿啊!”凤远的声音带着哭腔。

    “是啊巡翁,您何至于此啊!孟璞圣贤的遗言中又没有提及你和我父君的名字,甚至都没有提及他是怎么死的……”是孟照万分惊怒的声音。

    “哼。孟璞咒我死于长生,咒蒙斯汉亡于其主,还不够明显么?怎能叫这几个晚辈出去混说!贤侄总是这般仁善心软,容易轻信,以后可要当心吃大亏啊。”

    “可是……风景、飞花毕竟是我二哥、四哥的儿子啊!”

    “那又如何?反正他们已经死了。你管好自己的嘴就行了,谁会知道呢?”

    怪鸟们尖叫着从深潭飞了上去,各自回到原来的石窟山壁上扒着。

    凤远的哭声痛断肝肠,仍未停止。

    孟照不语,只望着深不见底的潭水,不断重重地长叹。

    “别看了,走吧。潭底是一群毒鼍,早把他们啃得骨头都不剩了。”木轮滚动,凤巡的声音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