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秋

第二十八章 天外有天

    树叶总是有的。

    无论是春夏秋冬,还是酷暑寒霜。

    前进中的冒牌货现在又夹住了一片叶子。

    可是天上没有匕首,这让后退的白渊渟后退的速度更快了一些。

    “没关系,地上还有树枝。”

    白渊渟此刻已无法再继续后退,他的肩膀正被一只手扶住。

    不用回头,也不需要回头,隔着衣服的肩膀也能够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

    看来他再也不用后退。

    “我才是真的白渊渟。”前进中的冒牌货停了下来。

    “还没有人说你是假的。”

    他摸了摸头。“看来我是不打自招了。”

    “你说的算。”

    “我是被大姐派来代替他的。不信你看,我跟他一模一样。”

    “既然是一模一样,就不用代替。”

    “我就是学不会你们这种说话的语气。”

    “所以并不是一模一样。”

    “好吧。”他又笑了。

    他的落叶又一次出手。

    这次他面对的不过是两具肉体,只是还没有变成尸体。

    不,还有一支树枝。

    白松渟在路上捡到的树枝,稀松平常的就像落叶一样随处可见。

    “一个。”

    白松渟用树枝穿过了落叶。

    “还有吗?”

    “还有什么?”

    话音刚落,他又一次出手。

    这次增多了一倍,变成了两枚。

    树枝又穿过了落叶。

    “三个。”

    刚刚还咄咄逼人的冒牌货现在也开始后退。

    看来见势不妙便会后退的功夫,每一个白渊渟都很精通。

    唯一的区别是在后退的间隙中,冒牌货还捡起了一颗石子。

    他没有俯下身子,而是凭借内力硬生生的将一颗石子吸入到手心之中。

    白松渟可没有他那么多的力气可以用来浪费。

    他选择最轻松的办法,低下身子,也捡了一块石子。

    “只有小孩子打架才会丢石子。”

    “只有小孩子打架输的一方才不会死。”

    白松渟点了点头,他不能说这是错的。

    两个人同时出手,两个人的袖子也同时被风吹的扬起。

    似乎是两个对立的镜像,互相在模仿着对方。

    区别是一个是顺着风,一个是逆着风,所以还不太一样。

    一枚石子击碎了另一枚石子。

    碎裂的石块在风中散尽后缓缓落下,化作一半的残片一半的烟。

    胜利的石子却消失不见。

    三个人都注视着,因为都没有看到它去向了何方。

    只有冒牌货的眉间在流血。

    他抬起手,摸了摸遮住左眼的血迹,放在舌尖上舔了舔。

    现在他能够确定,是他自己的血。

    “石子呢?难道在我脑袋里面。”他在询问白松渟。

    但在白松渟回答之前,他自己便已经摸索出了答案。

    “看来没有。”

    他的脑后也在流血。

    前方是一颗小小的伤口,可后方却是一个深深的大洞。

    他开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输给别人。

    可是他已经输了。

    他无法接受,所以他又笑了。

    “只有你知道朱笙笙的下落……”白松渟干脆替他说完了剩下的话。“所以你死了她也活不了是吗?”

    所以他只剩下一个字。

    “是。”

    “我就猜你会这么说。”

    否则还能怎么说?

    他已不再知道,他的大脑现在可以用来思考的脑浆已不是很多。

    “所以你放了我,我就告诉你们她在哪里。”

    “你怕死?”

    “没有人不怕死。”

    “看来你真的怕死。”

    “没有人真的不怕死。”

    “谁是大姐?”

    “她……她是……”

    头破血流的冒牌货突然停下了声音,露出了惨白的牙齿。

    他在哼笑,整个身体也随之抖动,他已经感受到她的降临。

    可惜他的脸已不再是一张能令女人着迷的脸,现在只能催吐。

    白渊渟咽了口唾沫,想要照猫画虎。

    “我笑起来有这么丑吗?”

    冒牌货似乎是已经死了,而还活着的白松渟却不愿意回答。

    “小心。”

    “小心什么?”

    “这个死人。”

    “我记得你说过死人是最安全的。”

    “前提是他死透了。”

    “他还没死透?”

    白松渟摇了摇头。“现在还没有。”

    他果然还没死透。

    他的笑声还在喉咙之中颤抖,发出着最微弱的声音,就像一只被扼住脖子的小猫。

    还好风声并不小,让这里显得没有那么单调。

    “十分抱歉,他是我们一次失败的创作。”

    一个声音从远方飘来,人影却快过声音。

    所以话音还在很远,第三个人就已经站到了他们的面前。

    这个人是一个女人。

    曼妙的身体没有一丝一毫的遮盖,让一切都自然而然地显露出来。

    除了她的脸,黑纱遮住的脸。

    白松渟在仔细目睹,她是如何在眨眼之间从天边降临到了自己面前。

    可到最后留在瞳孔里面的,只有几条曲线。

    “天气很热?”

    “不算热。”

    “长得很丑?”

    “不算丑。”

    “你就是大姐?”

    “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遮住脸?”

    “因为我不想遮住身子。”

    “看来这两个只能选一个?”

    “我只是在路上怕被不认识的人认出来。”

    “为什么是不认识的人?”

    “因为认识我的人现在已经认出来了。”

    白松渟回过头看着白渊渟。“你认识她?”

    白渊渟摇了摇头。

    白松渟又转过头。

    “这里没有人认识你,你想要做什么?”

    “杀人灭口。”

    “杀谁?”

    “你们两个人。”

    “你认识我们?”

    “刚刚认识的。”

    “你跟我们有仇?”

    “刚刚结下的。”

    “这么说,你要为这个死人报仇?”

    这个死人还没死。

    他还在微笑着吸气,却不见出气。

    女子的手轻轻拂过他破损的头颅,让他脑中的粘稠液体都染在了她的纤纤玉指上。

    黑纱遮掩了她的表情,只能留给活蹦乱跳的两个人去猜测。

    “这种废物就不该活着。”

    她用手指捏碎了他头骨剩下的四分之三,让血液与脑浆崩裂到她的身上。

    现在他确实是死了,死得很彻底。

    所以女子抬起了头,回答了之前的问题。

    “是的。”

    这段时间白松渟一言不发,甚至连眼睛都不眨。

    “你快走,之后我会去追你。朱笙笙很安全,我知道她在哪里。”

    “留下来吧,死在我的手里不会特别的痛。”

    女子的声音很轻佻,仿佛是在恳求白渊渟留下。

    “快走。”

    白松渟的背影遮住了女子的脸,又重复了一遍。

    离去便是逃兵,留下又可能会拖累白松渟。

    究竟该走还是不走?

    这一瞬之间的犹豫,让他失去了唯一能够全身而退的机会。

    女子用指尖托起了白松渟的脸颊,让他闭嘴的同时,也帮助他去集中精神。

    “告诉我,你在看哪里?”

    “我在看你。”

    “看我哪里?”

    “看你最恐怖的地方。”

    女子笑了。“能看到吗?”

    “看不到。”

    “那么你应该离我再近一点。”

    “为什么不是你离我再近一点?”

    女子觉得可以满足白松渟的请求,一个小小的要求并不会改变这里的一切。

    所以她骄傲的身体又轻盈地往前迈了一步,更加贴近了他。

    “如果再近一些就可以去做另一件事情了。”

    “现在就已经够了。”

    女子颇有些意外地点了点头。“我不信。”

    白松渟没有骗他。

    即使站在这里,半截树枝的长度也足以贯穿她的咽喉。

    她说不信就只能证明给她看。

    没有张扬,没有浮躁,没有风,甚至也没有表情。

    只有凝重的瞳孔映着枯萎的花。

    “是它吗?”

    女子没有回头,却在刹那之间伸出了手指,夹住了白松渟眼中片刻恍惚而映出的花。

    花瓣停在她的指尖婉转,最终剥离成几瓣后散落。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能透过你的目光看透你的内心,你没有任何机会。”

    白松渟的手指和树枝已经分开,他以为再次紧握的时候,会是枝干刺穿她喉咙。

    可树枝却落到了地上,落在泥土之中。

    带着三枚曾穿心而过的落叶,无声无息之间,不声不响。

    “可惜你不相信。”

    女子很得意。

    她的眼波在流转,带着一种美丽又致命的优美。

    “我还有一个愿望。”白松渟道。

    “是什么?”

    “能否让我看看你的样子。”

    女子揭开了弥漫在脸上的黑雾,露出了双颊。

    “满意吗?”

    “满意。”

    “那你去死吧。”

    白松渟听话的应声倒了下来,没有任何犹豫。

    没有人看到女子出手的方式。

    但白松渟确实是倒了下来。

    在这里的只剩下白渊渟睁大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