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秋

第三十三章 坠落

    “是你吗?……张易妨?”

    她感受到了他。

    所以她推开白渊渟的手。

    用尽全力的呼唤着他的名字。

    白渊渟知道这个名字不是自己,但却不忍心看着她向着死亡的边缘独自一人流浪。

    血液已经不再喷薄,而是从她的身体上向着地面流淌。

    在月光下铺成了路,晶莹又闪亮。

    “是你吗?……张易妨?”

    女子感受到了他,却在前方找不到他。

    她转过了身,终于看到了她的情人。

    白渊渟虽然不是张易妨,但对于她来说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什么两样。

    她最后所心念的一切,就是张易妨。

    白渊渟想要接受她的拥抱,让她最后的时光不要过于绝望。

    “张易妨……我好爱你。”女子紧紧抱着她的情人,声音在颤抖。

    白渊渟不知道如果张易妨是自己应该会说什么,所以自己只能继续扮演一个木桩。

    但是木桩并不安全。

    “你去死吧。”女子的眼光突然变冷。

    她的袖口竟然还有一柄匕首,白渊渟现在根本腾不出手。

    他想要逃走,却发现自己已经将这个女子紧紧抱住。

    “我猜您现在需要一点额外的帮助。”

    天上投下的白月光之中,突然多出来一个人头和属于这个人头的一只手——一只握住了女子握着匕首的手。

    “白爷,我应该没有耽误您的好事吧?”

    “应该是……没有。”

    还没死透的人已经被拖走。

    差点死透的人现在被吓的双腿发抖。

    他一直都不相信运气。

    但是运气已经宠幸他了两次。

    他不能要求再多,白渊渟现在必须要做些什么。

    崔平很穷,至少他的衣服看起来很破。

    “我为您做的这些事不是为了钱。但是您要是赏给我钱,我也一定收着。”

    崔平抖掉了吸附在银票上的丝丝灰尘。

    他将银票叠的四四方方,背着白渊渟藏在了衣服上的某个地方。

    “依小人看来,她说的话未必是真。”

    崔平腾出了手,转过头。

    “那……”

    “……也未必都是假。”

    “你把所有可能都已经说完,所以就跟没说一样。”

    “白爷,你有没有什么要嘱咐的?或者要我问出答案的?”

    白渊渟摸了摸脑袋。

    “我想不出……不过应该是没有。”

    “那就这样。”崔平的目光在寻找石头。

    “你要做什么?”

    “打听消息。”

    白渊渟听不太懂。

    “这事之前我们有专门的人做,但我看过几次,感觉自己也能上手。”崔平解释道。

    白渊渟又点了点头,头开始有点疼。

    “您先歇一会,我尽量不吵着您。”

    白渊渟正坐在另一块大石头上,等着声音消失。

    声音终于消失,只剩下一柄刀被风吹的沙沙响。

    “你说你不使刀。”

    “对,我是说过。”

    “但我看你还在拿着上次见面时的手里的那一把刀。”

    “您记性真好。”崔平举起手,审视着自己手里的刀。“这把钝刀,本来我昨天就想扔掉,但今天用起来却感觉非常绝妙。”

    真的是最后一次,这把刀真的已经没法再用。

    刀上已经有有血,有了筋,有了骨渣,还有了肉。

    “我原本以为她什么都不会说。”

    “你怎么知道?”

    “我做事一贯没有信心。”

    “那结果呢。”

    “比我想的要多。”

    “多了多少?”

    “多了很多。”

    现在正在说话的两个人,浑身上下都布满着血迹。

    但幸运的是,血都不是自己身体的。

    “不妨我们边走边说。”

    夜还足够长,最好话足够多。

    ……

    “她竟然是银香社的人?银香社竟然有这么大的势力?”

    话说到这里,白渊渟突然觉得腿有点酸痛。

    “是至少有这么大的势力。”

    白渊渟又勉强着自己继续的走。

    “有一个叫张易妨的人,你听说过吗?”

    “好怪的名字。”

    “这句话应该是代表你没有听说过他的意思。”

    崔平的目光突然变为狡黠。“我只是每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都要这么评价一次。”

    白渊渟不想再反着说一遍自己刚才的话,所以干脆就等着他继续回答。

    “他有一个坏师父,却教出了一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好徒弟。”

    “那这是好还是坏?”

    “欧自白,你听说过吗?”

    白渊渟想了想,觉得没有。

    “他是个小偷,确切地说是个大偷。”

    “大偷是只偷值钱东西的意思?”

    “是没失败过的意思,据我所知世上还没有几个人亲眼见过他的真面目。”

    “也包括你?”

    “我有幸在崔爷和李谨那里与他有过几面之缘,但是没见过他面罩下的脸。”

    “一个能在你手下逃脱的人,我想肯定不是泛泛之辈。”

    “他偷的不是我的钱,也不是我的家财,我为什么不能放他一马。”

    “看来你不是一个合格的护卫。”

    “完全合格。”崔平挂着笑意,对此提出异议。“对于他们付给我的工钱来说,我已经是经常在做超额的工作了。”

    一分价钱出一分力,这很公平合理。

    “但我记得我们谈到的是张易妨。”

    “欧自白有一个有趣的地方,他只偷,但张易妨不同,他喜欢坑蒙拐骗。”

    “那他就不是小偷。”

    “您要这么说也可以。”

    这一夜似乎走过了无数多的路,也说了无数多的话。

    东方依旧是黑色的,不见发白。

    山路崎岖难行,身上又因风而寒冷。

    白渊渟显然并不轻松,但现在却在强行要装出一副轻松的模样。

    “我们是在夜中散步?”

    “我带您见一个朋友。”

    “谁?”

    “朱笙笙。”

    白渊渟赶到诡异。

    “你为什么会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因为是我把她藏起来的。”

    “你又如何能够认识了她?”

    “这事是遵照您之前的命令做的。”

    “我的命令?”

    “您不能怪我,过了好久我才知道世上竟会有跟您长相一模一样的冒牌货。”

    白渊渟确实不能怪他,也不能怪自己。

    他只怪肩旁树梢上的蛛网,黏在了他的衣袖之上。

    他抖了抖衣袖。

    “你还为他做了什么事情?”

    “怕您难过,如果您要不问,我干脆就打算不说。”

    “那我现在问了。”

    “我把给您的解药给他了。”

    白渊渟突然感到胸中有些气短,连忙打开油纸包,再吞下了一颗糖丸。

    “还剩下最后一颗了。”

    “这么说,您只能再活十四天了。”

    “我猜你应该是有必要再告诉我一遍的。”

    “我马上就要离开,或许十四天之内能够再回来。”

    “你想要钱?”

    “不不不。”崔平慌忙摆了摆手,他似乎很怕别人对他产生误会。“虽然被冒牌货欺骗不是我的错,但是我依旧愿意尝试去将功补过。”

    “你想要什么报答?”

    “我只希望您到时候能为我美言几句。”

    白渊渟越来越听不懂。

    “对谁美言?”

    “到时候你就会知道。”

    夜的黑在前方被阻断,灰蒙蒙的泥土已经到了尽头。

    前方已是无路,崔平却没有停下。

    “难道我们要跳下悬崖?”

    “只有您一人。”

    白渊渟凝视着深渊,似乎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回答。

    “纠正您一句话,这下面是河。”崔平对此做了解释。

    “看来你不是让我跳崖而是让我跳河?”

    “您跳下之后在半空之中回头,就会看到有一个山洞,然后走进去就能找到她。”

    “你把她藏在山洞里?”

    “只有藏在这里,别人才会找不到她。这样我才能抽空离开,去帮您解决一些麻烦。”

    “她不会自己离开?”

    “我给她绑起来了……您不会怪我吧?这些都是之前冒牌货吩咐的话。”

    “应该不会。”

    “那祝您好运,千万别被河水冲走。”

    崔平开始后退,在黑暗的迷雾之中渐渐隐退。

    留下白渊渟站在这里,在黑暗中只剩下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