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秋

第四十一章 第二个装神弄鬼的人

    没有人知道是因为太阳落下,还是因为被乌云遮住。

    ——或者这两件事情是同时发生。

    天反正是变黑了,夜色已经露出了一些端倪。

    在雨滴还没有落下之前,白渊渟终于腾出了时间。

    距离半个时辰之约,还有足够的空闲。

    他现在还可以慢慢的走,走向破落的屋檐之下见面。

    这是一个废弃了多年的宅院,尘埃已经布满了任何它能够塞入的缝隙之间,再没有落下任何可以容身的地方。

    这里有凳子,铺上了一层浮尘做的垫子。

    白渊渟看了一眼,决定还是在这里站着。

    门楣上的蛛网,正在风中飘摇,随时都会因一阵风而断落。

    白渊渟看着摇晃的蛛丝,觉得像极了自己的目前的处境。

    可垂挂在蛛网末端的蜘蛛却对此不以为然,依旧在悠闲地摆荡。

    直到屋檐之上的砖瓦突然传出了异响,不觉半个时辰之约早已经过。

    而现在白渊渟又等了快要半个时辰。

    这是朱笙笙搞出来捉弄自己的把戏吗?白渊渟带着怀疑,用耳朵跟踪着脚步的方向。

    绝不是她,时而近时而遥远的脚步声让白渊渟感觉到了一丝诧异。

    如果一个人能够做到这样的身法,那么这个人完全可以做到不留下任何声音。

    除非他是故意的。

    或许他就是故意的。

    但白渊渟却甘愿继续受捉弄,并不完全是因为无聊。

    他继续分析着屋檐上那个人脚步的位置,直到他感觉到这上面可能不是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

    是两个人?还是一只怪物?

    随后从房椽上跃下的两只老鼠打破了猜疑的凝重。

    这是一个合理的结果,但白渊渟选择不相信这个解释。

    或许是因为时间溜走的太慢,而这个答案又太过简单了。

    天在继续变黑,四周没有火焰与蜡烛。

    星辰的光芒不足以点亮屋檐之下,这里不是一个久留的好地方。

    脚步声停止了,可是朱笙笙依旧没有出现。

    白渊渟抬起了头,在脖子有些僵硬之后。

    大门外飘起了雪,顺着风从屋外扫进了一些铺满在地面上,晶莹的承载着一些月光。

    但还是不够亮。

    雪并不值得奇怪,值得奇怪的是夏天为什么会下雪。

    六月飞雪并不常见,白渊渟也不相信自己能够有幸见到。

    他或许可以相信,至少在今天他见到了岁千。

    对于世上想要见他一面的人来说,目睹他出现的机会并不比六月飞雪的次数大很多。

    雪花落在了微微摇晃的蛛网之上,顺着已经入眠的蜘蛛脊梁落下融化成了血,滴落在了地面上,而后匆匆化作了烟,最后被后来的风完全刮走。

    彻底的消失不见。

    这种事情白渊渟生平仅见,只有一刹那的时间供给白渊渟去思考。

    屋外的风在继续变大,危险正延伸过来。

    低下头不难发现,雪花已经快要触及到脚尖的鞋面上。

    出去的路已经被堵死,再强的轻功也不可能躲得过漫天飘落下来的雪——虽然这不是真正的雪。

    因此白渊渟并不感到寒冷,甚至额头之上还流下了一点汗水。

    屋子并非只有一条出路,至少白渊渟只愿意这么去想。

    视线正在变得模糊。在完全黑暗之前,必须要找到离开的路。

    可是第二条路在哪里?

    这个屋子是哪位天才的设计?

    每条走廊都像是迷宫一般,如此曲折的路绕了很久,白渊渟还没有走到尽头。

    直到他看到了一点光芒,鲜亮的红色。

    是火。

    “您是哪位?”白渊渟脱口而出。

    火光在颤抖,却不能回答问题。

    “请恕在下冒昧打扰。”

    仍不见回应,火光依旧在颤抖。

    屋中的亮光冲淡了屋外的黑暗,夜晚已经彻底降临。

    白渊渟正在向火光走。

    他虽然没有勇气,但是也没有退路。

    即使要动手,他只能希望不要在这里动手。

    厚重的浮尘装不完在自己的肺中。

    白渊渟还在走,越过了一扇木门,让火光变得更加明亮。

    白渊渟的手心中,还有一枚未曾分享完的碎银,看来白渊渟救济穷人的决心并不足够彻底。

    用一枚银子去投石问路,看起来是有一些浪费。

    但死人不需要钱的。对于活着的人来说,这点银子远远不够。

    所以并无不妥。

    最后一扇门被白渊渟用脚尖慢慢顶开,随时都准备出手的碎银随时也可以再放回腰间。

    没有人,这里只有一支桌子,桌子上插着一支蜡烛。

    这样的恶作剧白渊渟已经受够,但是他现在还必须要承受。

    他本想顺着亮光离开,但却是走到了死路。

    没有人该被责怪,因为没有人承诺有光的方向一定会有出路。

    蜡烛很干净,蜡泪还未流下一滴。

    这里有人来过,而且是刚刚才走。

    周围的尘埃至少有一点作用,就是可以印证从这里走过的脚步。

    白渊渟低下了头,看见除了自己的脚印之外,在火光能波及的尽头之内再不见一物。

    因此他有些惊慌失措。

    门呢?

    门不见了。

    门变成了墙。

    从地缝中慢慢渗出了血,而后又在慢慢地往墙上爬。

    这个把戏虽然非常新颖,但却并不有趣。

    白渊渟已经出手,这点银子最终还是没能留在腰中。

    银子被深刻地钉在了墙上,一直保持到它被血液浸泡过之后。

    血液在流动,所以银子也跟着在墙上流动。

    虽然包裹了鲜红,但银子毕竟是银色的。

    这是哪里?白渊渟在心中想。

    “这是灵堂,而且是为我设的。”

    墙上的血液终于说话。

    没有人可以反驳,如果白渊渟愿意去相信是墙上的血在说话的话。

    “你想要怎样?”

    “是你想要怎样?”

    血液在咯咯地笑。笑着从墙上钻出了半个人的身体。

    前提是会说话的东西就算是人,否则他便是一个怪物。

    这个怪物嘴巴很大,嘴唇很红。歪歪斜斜的牙齿却异常的白,肥大的身躯配合着短小的腿,扭曲的脸上布满着黑色的斑纹,就像是活人脸上长满了死人的尸斑。

    现在白渊渟打算先去问一问。

    “你是谁?”

    “岁千太看得起你了。”

    “如果你认为这是他的错误,你应该去跟他说。”

    这个怪物又在笑,咯咯地笑。

    这句话看来很好笑?很难想象发出这样的笑声的怪物哭的时候会怎么样。

    白渊渟慢慢地靠近了蜡烛。

    看来光芒总归是好的,哪怕只有一点。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轻松杀了你?”

    “我相不相信对你而言很重要吗?”白渊渟反问道。

    “如果我再听到你再用这个语气跟我讲话,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

    时间就在消耗着,蜡烛是最显著的征兆。

    “屋外的雪花是怎么一回事?”白渊渟在问。

    “只要你用手指轻轻地碰一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怪物还在咯咯地笑。

    看来这个怪物每说一句话,都要咯咯地笑一会。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

    “你猜猜看。”

    白渊渟在等着他继续笑,但是怪物这次没笑。

    白渊渟咽下一口唾沫,心里想的是银香社之中难道会有这样的怪物?

    至少熊乾是没有本事认识这样的人的。

    或者与“大姐”有关?

    难道自己最近还得罪了别的人?

    白渊渟还没想完,怪物就已经开始不耐烦。

    “快点猜。”

    “那我猜你就是莫喻闲。”

    “咯咯咯。”这把怪物直接就开始笑。

    “看来我猜对了?”

    “不许你这么叫我的小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