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秋

第五十六章 第四滴血

    衣服非常合适,针线也非常细致。

    就像是按照二人的身材比例精心裁制。

    就以朱笙笙的眼光,都挑不出一点瑕疵。

    显然是熊乾是早有准备……那么不如就开门见山,大家的时间都不是凭空而来。

    “我接受你们的道歉,那么现在你们可以走了。”

    但熊乾并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这自然是不会让白渊渟感到意外。

    只有熊乾真的直接掉头离开,才会让白渊渟感到意外。

    “马车就在不不远处。”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话音刚落。

    雨天燃起了火焰,正是之前离开的那片破落的屋檐。

    很有可能是来自于梅玉度的怒火,就在他发现遭到了戏弄之后。

    为什么不安排一次狗咬狗的比赛呢?

    熊乾的指尖指向了远方的马车,几匹瘦马虽不能与老胡的白色骏马相提并论,但起码可以代替脚步。

    “恐怕我不能像你们这样说走就走。”

    白渊渟很遗憾。

    “这是为什么?”

    “因为有人想要找我算账。”

    熊乾在笑。他也看在了眼里,他不是瞎子。

    “那些人正在寻找你吗?或许现在他们还没有发现你在这里。”

    “那为什么不让他们发现呢?”

    熊乾笑容依旧挂在眼角。

    “依我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也是这么想的,依我看请你也离开这里吧。”

    熊乾的眼角在抽动,从笑意变成寒意。

    “这么说白兄弟还是没有原谅我们,别忘了你也是社中之人。”

    白渊渟在等。

    远方已经闪现出了人影,这些人绝不是乞丐会有的音容。

    “那么你就应该保护我,你看他们已经来了。”

    “白兄弟是打算坐山观虎斗。”

    “前提是你们能算得上是老虎的话,或者更像是……”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白渊渟抱着朱笙笙一跃而起,坐在了酒馆的屋檐之上。

    脱手的一锭银子顺着瓦片滑下,让正在呕吐的伙计身体突然变得无恙。

    “你真的打算要在这里看戏?”朱笙笙在问。

    白渊渟转过头,看着身后的风景的同时嘴巴在动。

    “或者……找个机会溜走。”

    风景是沙土瓦砾。

    “或者留在这里看看熊乾会有什么新的创意,但是我担心……”

    “我们这一路都一直是身不由己,你又有什么好再担心?”

    “我担心万一惹急了他们,他们会伤害你。”

    “不惹急他们就不会了吗?”

    “我不知道,所以我希望他们能够全部都死在这里。”

    “是去是留无论怎样,我都相信你的决定。”

    “那么我只能希望你没有信错人。”

    朱笙笙眨了眨眼睛。“那是我的事情。”

    雨水让沙尘泥泞。

    坑洼不平的地面溅起了污渍,粘满了满地行人的鞋子。

    风吹起来的潮湿,让一切都散发着霉土味。

    太阳匿踪之后,黄昏与清晨在此刻交融。

    云彩裂开的斑斑碎痕,透出了一丝禅意。

    “白渊渟,你给我下来。”

    梅玉度站在眼下的地面上一身雪白,一尘不染。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就不下来。”

    “你对莫阳冥做什么了?”

    白渊渟思索了片刻。

    “我忘记了,我记不住了。”

    “都给我闪开,别当着我的路。”梅玉度对着挡在面前的那几个人喊道。

    “他让你们滚开。”白渊渟害怕下面的人听不见。

    显然每一个人都被听得一清二楚,而且是听见了两遍。

    熊乾歪了歪本来就是歪着的脖子,从猪头一样的大脸上挤出了一点笑容。

    “敢问阁下是那位?”

    “你不配问。”

    身旁的人在回答——这一定是梅玉度已经事先吩咐下了,否则他们怎么有胆量在此插话。

    而且话还没有说完。

    “我建议你最好现在就从我家少爷面前滚开,否则你就会死,而且死相会很惨。”

    可惜熊乾并不愿意理睬。

    “你知道我爹是谁吗?”梅玉度开始说话。

    “他是你爹。”

    “自然不会是你的爷爷。”

    鲜血被雨水冲开,由一个点变成了一条线。

    “你需要钱?”

    “谁都需要钱。”

    “我可以给你们一百两银票。”

    “有这样的好事谁又回拒绝呢。”

    熊乾接在了手里,揣入了怀中。

    “一百两银子足够你带着你的这些兄弟过一两年好日子了。”

    “那一两年之后我再找谁要?”

    雨点没有变小,落在地面升起了烟。

    “你不要得寸进尺,我不想杀你们。”

    “那你现在回去就可以了。”

    “我不想在雨天杀你,是因为我不想让我的蓑衣弄上你们这些下等人的血。”

    “那么你为什么不在杀人之前把蓑衣脱掉?”

    “这不好笑。”梅玉度在笑。

    “如果你现在后悔,我还可以退还给你五十两。”

    熊乾伸出了手,一张只剩下一半的一百两银票。

    “为什么不把钱留下来去给自己买一口像样的棺材呢?”

    “没有这么贵的棺材。”

    “那是你没有见过世面。”

    一句话戳到了熊乾的痛处。

    身旁有一个瘦子抬起了垂在蓑衣下面的那一只手,雨水正顺着蓑衣往下流。

    在瘦子的手心之下压着一把短剑三寸之长,足以穿过任何人的胸膛。

    但谁都没有想到他抬起了手原来是为了挠头。

    他挠了好久,到现在还没有停手,似乎永远都没够。

    梅玉度盯着他看了好久,直到重新将瞳孔转向了熊乾之后。

    “你看那个瘦子快要死了。”

    白渊渟在屋檐之上,偷偷在跟朱笙笙提前透露。

    “我看他不过是头很难受而已。”

    “他的手中有剑,他在等待梅玉度分心的时刻。”

    “梅玉度难道不会分心?”

    “梅玉度已经分心了。”

    “那不就是有机会了?”

    “这个机会来自于梅玉度等的太久,所以给他一个合理的理由动手。”

    梅玉度抬起头,看见白渊渟跟朱笙笙似乎在对他指指点点,品头论足。

    “你们在说我什么?你们说够了没有?”

    瘦子等待的就是这个时刻,另一只从未抬起过的手,已经射出了剑锋。

    剑锋穿过了雨滴,但没能穿过头骨。

    在这一切本该合理发生之时被一只手不合理的握住。

    剑刃划开了血肉,锉磨着筋骨,鲜艳的红色顺着剑的纹理滴在了地面上。

    这种小事,从来都不需要梅玉度亲自动手。

    此刻握住剑刃的手已经褪去,只剩下一只一尘不染的手轻轻的揉了揉眉心。

    眉心之中没有血,是剑峰带来的雨水。

    他很诧异,也很惊奇。

    “你居然掷出一柄短剑作为暗器,你是有多恨我?”

    电光火石之间,另一把剑已经三步在到了面前。

    瘦子的剑法很诡谲犀利又莽撞无比。

    这种搏命的剑法令人不免怀疑他若非未尝一败,则必然横尸山野。

    已经进了第四招了,前三招之中竟然没有丝毫的条理可言。

    似乎就是胡乱的挥剑,梅玉度已经退让了五步。

    他很遗憾,但他仍接受了这个挑战。

    “抱歉。”

    梅玉度转过了头,对着围观的人群致歉。

    软剑上有血,垂下之后血液顺着剑身滑落到了地面。

    一滴血。

    两滴血。

    三滴血。

    没了。

    剑上血已经流干,瘦子的人头也已经从肩膀上滚蛋。

    但还有一滴血留在了梅玉度的袖口无法滴落。

    梅玉度看着第四滴血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虽然死了,但他也弄脏了我的衣服。那么这次算是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