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天地二殿
天山派就肆意的伫立在山间。
除了立在大门之外的一个雪人,再没有一个活人。
大概他们早已经想到天山派根本就不会有外人会路过拜谒。
脚下是一座桥,一座用冰做的桥。
在他们踏上桥上的时候才发现这座冰桥没有栏杆和扶手,若不幸失足便只有粉身碎骨。
除了桥修的很厚,再不会有任何安全感的提供。
大殿之中不比外面风雪交加要好上多少,空旷的内部让眼前的金柱格外突兀。看来不仅外面没有人天山派弟子把守,就连殿内也看不见一个人。
天山派多年不问中原武林之事,莫非是因为早已经人去楼空?
没有脚印,也没有灰尘。
“怪了。”
房椽突然开始震颤,漫天的雪花迎面呼啸而来。
冰雪充斥着路口,白渊渟选择往里面走走。
张易妨很谨慎,他把脚步留在了随时都能闪身而出的位置。
“你们是何人?”侧门之后缓缓走出了一个人。
一身灰袍。
一副巍然之风。
两鬓已经染上了斑白,一个苍老的老人。
“路过宝地,讨一杯茶水喝。”
要一杯茶水还不足产生矛盾和仇恨。
老人现在转过了身背过了手,不远处两名素衣男子端着两盏茶水而来,就像是早已预谋许久。
茶已经在手,张易妨没有去喝,他在四处端详,这里的一切布局都令他感到欣喜。
或许他在思考可以拿走点什么再离去。
“你的朋友看起来对这里很感兴趣。”
老人的气息虽弱,但是每一个字脱口都铿锵有力。
任何人都不能小觑。
白渊渟没有替他解释,张易妨却已经在点头。
“我在寻找蛛丝马迹。”
“这里没有蜘蛛,所以不会有蛛丝马迹。”
张易妨却有自己的理解。
“虽然没有蜘蛛,但未必没有猪头。”
老人在笑,但目光中已经闪烁了杀意。
滚烫的茶水从杯中落下,在地上碎裂成了片片霜花。
张易妨开心的剁了剁脚。
“素闻天山派有“天地二殿”,看来今天有幸可以看到了。”
有幸是什么意思?
应该不是数十名素衣剑客手里的长剑。
张易妨已经慌张的举起了手,他第一个投降。
但是投降名单里不包括他的嘴巴,所以他的嘴巴还在继续说话。
“我猜你就是天山派掌门。”
老人没有回答,但是这里的一切结果都指向了他。
白渊渟在继续喝茶。
刚刚茶有些热,现在刚好能好喝。
虽然此刻他的肩上至少架着五柄剑。
“你们究竟要干什么?”
“路过宝地,寻访古迹。”张易妨又重复了一遍。
老头转过了头。
“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这里不是宝地,这里没有古迹。”
“那么我们可否有幸见你一面。”
老人的身体被一句话点破。
突然之间开始颤抖,身边有冰片坠落,再看他脚尖轻点,身体已经越出了大殿,立在了大殿之外的桥头。
“如果你们不怕死的话,就尽管跟上我。”
白渊渟不甘落后,竟然在老人落脚之前就已经站在了老人的面前,只有张易妨在不紧不慢的走。
“世上真的有不怕死的人吗?”张易妨在路上对着白渊渟道。
“我倒是已经见过不少。”白渊渟在终点回答了张易妨。
张易妨没有预料到白渊渟会这么讲,以至于让他预想的后话全部走样。
所以现在他的喉咙之中只有尴尬的哼笑。
远方是那做冰封的桥,桥身厚重或许就是因为里面机关重重。
站在桥上的老人就喜欢背着手,就喜欢垂下头,就喜欢摆出一副世上事再与他无关的态度。
任风霜落满了身中。
山上刮起了大风,遮住了十尺之外的世界。
一切都只剩下泛白,而空旷的桥又让白色显得格外夸张。
老人在努力的让自己站稳,但枯槁的身躯依旧在狂风下飘摇。
桥上的两个人仍在等待,等待着最后一位——张易妨慢慢悠悠的走来。
他看了看久等的白渊渟,白渊渟也看了看他。
二人之间不需要说话。
“你应该再胖一些。”张易妨突然又开始幽默。
他在对着老头说。说完之后,他将老人从冰桥上推落。
白渊渟意想不到,不是意想不到张易妨会这么做。
而是老人竟然真的会从冰桥上坠落。
没有惊讶,也没有恐惧。
就像一次起舞。
老人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表情。
没有痛苦,没有解脱。
只有张易妨在笑。
“你看出来了吗?”
“我看出什么来了?”
“天山派的冰人果然可以做到以假乱真。”
天山本就没有下雪,风停雪便停。
茫茫白雾散去,天地又因沉淀而清晰了下来。
殿外侧伫立石碑已经换成“地绝殿”。
桥莫非在动?
还是天山派的建筑在动?
白渊渟已经适应了思考,而不是惊讶。
脚下的冰桥已经证明了足够坚固,张易妨这次胆大的走在了前边。
“刚出发的时候听到你说天山只有一条路。”
“所以我们今天见到的一切,除了你我人外恐怕再不会有第三人相信。”
白渊渟以微笑来应对。
大殿外已飘出一人迎接。依然是灰衣灰袍,依旧是那个老人。只不过这次更加的气宇轩昂,炯炯有神。
“这次你万万不可再将我推下悬崖。”他在做声明。
……
殿中有人,有很多人。
有一个人很特别。
他的特别在于他面相的构造,能让见过他一眼的人就彻底不会忘。
他是熊乾,其他的人就安静的围绕在他的身旁。
王行岐竟然也在那里,这让白渊渟和张易妨的脸上多少有一些失望。
即使王行岐万幸捡了条命,他的时间也未必够用折回大路。
难道附近还有近路?
就连张易妨都不清楚的路?
老人的目光深邃,仿佛可以洞晓神机。
二人虽只有一瞬相抵,但白渊渟依旧担心自己的内心已被完全看穿。
“我好像见过你,但在何处却完全记不起。”老人自言自语道。
早在很久之前,便有一束阳光射入。
老人眺望着白渊渟的同时就是在眺望远方的太阳,他的鼻尖留下了水。
当他转过身的时候,每个人无法再直视他。
脸已经融化,他已经没有面目,原来这个老人也是一个冰人。
但这是熊乾第一次看见,他的双眸因此燃起了火焰。
三枚霹雳火磷弹已经被掷出,整个大殿随即弥漫烟雾。
在雾中仅剩下一笔浓厚的突兀,是一个人的影子停留在了最高处,他的双腿正紧紧地夹住支撑着大殿的金柱。
这个人是“南猿”的得意弟子,所以他喜欢爬树。
而他爬到高处的目的,就仅仅是为了亲眼目睹他的敌人是如何粉身碎骨的。
可浓雾散去,地上仅剩下未燃尽的黑火药和碎裂的黑冰。
没有断肢,因此他很不满意。
但是熊乾很满意,他的腰已经挺得笔直了起来,就在没有人发现他的腰为何一直躬着之前。
围在这里的天山派弟子仿佛熟视无睹,就静静的看着他们的师父如何被炸成碎片。
他们的鼻孔在呼出热气,但他们与冰人的差距正在逐渐变小。
寒冷。
一点火焰不足以取暖。
结束依旧还是寒冷,而这种寒冷对于南猿的弟子来说尤为强烈。
——他的寒冷不是来自于大殿,而是来自于他的胸口。
直到南猿的弟子低下了头,看见自己的腹中正插着一只手。
一只由冰做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