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秋

第七十八章 第二个少林寺

    天山派掌门的师叔只有二十多岁——这样的话,说出去或许会有几个傻子相信。

    但少林寺主持的师叔只有不到十岁——这样的话,说出去恐怕连傻子都不会相信。

    “哦,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朱笙笙仍旧对这个小和尚很有兴趣。

    “你叫我小果子就行。”

    “小果子,你在干什么。”

    “烧火。”

    “烧火干什么?”

    “煮水。”

    “煮什么水?”

    小和尚指了指地上的雪。“雪水。”

    “少林寺里面难道没有水喝了吗?”

    “我不喝泉水,也不喝井水。”

    “为什么不喝?”

    “因为泉水和井水里都有毒,他们一直都想毒死我。”

    “为什么他们想要毒死你?”

    “让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做少林寺主持的师叔,恐怕会让很多老和尚都不开心。”

    小和尚正自顾自的来来回回,捧着晶莹剔透的雪往锅里放。

    “前方就是南少林寺了吗?”朱笙笙指了指前方的漆门。

    “我不知道,我没听说过南少林寺。”

    “那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少林寺。”

    “我就是专程来拜访南少林寺的。”

    “世上没有南少林寺,只有少林寺和北少林寺。”小和尚睁大眼睛,态度很坚决。

    朱笙笙显然与小和尚攀谈的很开心,但白渊渟却对这个小和尚和他的文字游戏没有任何的兴趣。

    “可是我听说少林寺有达摩洞,你这里有吗?”

    “没有。”

    “那你还敢自称自己是正宗少林寺。”

    “如果你要找达摩洞,应该往北边走,如果你要找少林寺,那么就在面前。”

    “你在强词夺理。”

    小和尚又低下了头,自顾自的添柴烧水。

    “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小果子跟你这种没有慧眼和慧根的人没有什么好说的。”

    白渊渟无心听这二人斗嘴,只好在此处乱走闲逛。

    就在无意之中,他发现这里的地势与上一个少林寺竟然一模一样。就连枯树与被风吹断的树枝也近乎相同。

    谁在仿造?谁又是真品?

    “这不可能。”白渊渟自己告诉自己。

    除了多余一个小和尚和更磅礴的寺院,越看就越觉得再无不同。

    “小和尚。”白渊渟转过身呼喊着小和尚。

    “我叫小果子。”

    “我就要叫你小和尚。”白渊渟跟小孩子一样的有脾气。“我问你,在这里住了多久。”

    “从一出生我就在这里。”

    白渊渟蹲了下来,把脸贴近小和尚。

    “那你有没有见过我。”

    小和尚头也不抬。

    “没有。”

    “那你这么小的年纪如何是这少林寺住持的师叔?”

    “我说了你就信?”

    “你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只不过有些人运气好被掌门人追着认,有些人运气不好只能在这里而已。”

    “你还知道什么?你到底是谁?”

    白渊渟很想一把揪住小和尚的衣领。

    “水已经烧开了,山上的雪水自有一番风味,二位施主要不要尝一尝呢?”

    “怎么尝?”

    “拿嘴巴尝。”

    小和尚手里已经有了三只竹筒。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来?”白渊渟立刻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我不知道。”

    “那你为何提前准备了三只竹筒?”

    “我一天喝三筒水而已。”

    听起来很合理,白渊渟从冻的通红的小手中接过了竹筒。

    无论怎样能喝到一口温热的水,在冰天雪地之中似乎也是一种享受。

    “谢谢你小果子,我们要走了。”朱笙笙向他摆手。

    “别忘了我提醒过你的事情哦。”小和尚也摆了摆手,通红的小脸蛋露出了甜蜜的微笑。

    二人站在少林寺朱门外叩门,竹筒里的水在等待中渐渐见底。

    朱门轻启,一老僧探出身来。

    “施主有何贵干?”

    “光天化日之下,不知为何少林寺竟然闭门不开?”

    “施主息怒。”老和尚和颜悦色道。“逢年过节之外,近年来早已无人会有闲心上山礼佛。”

    门外落叶纷纷,寺内却一尘不染。

    间隔一门,隔绝了天地。

    青石砖上,三人成行。

    “此处为何如此冷清。”白渊渟询问道。

    白渊渟的意思是这里为何连一个和尚都看不见。

    “访客稀疏,难以为继。少林寺众僧已下山化缘而去,仅留小僧一人在此值守。”

    “我来此处向贵寺打听一人,元宝和尚不知大师可有耳闻?”

    “小僧知道。”

    “传闻元宝和尚富可敌国。”

    “正是如此。”

    “传闻元宝和尚还有一名佛家弟子,正在江湖之中走动。”

    “那人便是苦乐和尚。”

    “大师可知道此人身在何处?”

    “不知。”

    “晚辈有要事急需拜访苦乐和尚,还望大师指个方向。”

    老僧停下了脚步。“苦乐和尚早已经离开我寺,还俗于世。”

    “为何?”

    “因他心中无佛,只有仇恨。待在寺中念经也是徒费光阴。”

    “什么仇恨?”

    “这要从元宝和尚谈起。”

    “还望大师详说。”

    “几十年前元宝大师突然消失不见,他的财富也随之一并消失无踪迹。”

    “我也曾听闻此事,究竟是为什么?”白渊渟早已不止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消息。

    “不知道,没有人知道。”老僧在摇头。

    “这早已经是江湖上的一个谜团,不过苦乐和尚本人似乎是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什么消息?”

    “老僧只听过一些风言风语……据说元宝和尚遇害是因他的钱财被别有用心之人惦记。”

    “倘若元宝和尚遭遇不测,为何贵寺上下只有苦乐和尚有心去调查真相?”

    “佛门最忌讳“三毒”,元宝大师为人排忧解难必收钱财,为我寺上下众人所不同。”

    “所以你想说的是,元宝和尚的下场乃是咎由自取?”

    “阿弥陀佛,小僧并无此意。元宝大师所经所历所作所为皆非我寺之人所能论断对错的。”

    “那你为何在摇头?”

    老僧适宜的笑了笑。“每想到此处,小僧总是为苦乐和尚扼腕顿足。”

    “何来扼腕顿足之处?”

    “苦乐和尚天资聪慧,即使肉眼凡胎亦可得见。若能专心钻研佛法,造诣必在北少林之上。”

    “北少林?”

    “北少林乃是我少林寺一旁枝,当今住持乃是悟念大师。”

    “我倒是很想见他一面,可惜悟念大师只会参禅,不敢见我。”

    老僧笑道:“施主此行可要焚香礼佛?”

    “是的。”朱笙笙打断了二人之间愈加无趣的话。

    大雄宝殿内。

    朱笙笙郑重的拿出一张一百两银票当作香火钱,却随手挑了一根最细的香。

    老僧在旁边冷眼看着。

    “施主为何单选这最细的香。”

    “既然是香,又有何不同?”

    “阿弥陀佛,惭愧惭愧。小僧见普天之下上香之人,皆不及施主的胸怀。”

    焚香毕。

    “佛氏门中,有求必应。可有此话?”

    “有。”

    “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可有此话?”

    “有。”

    “既然如此,那我又何必焚香?”

    “我佛慈悲且无分别,求佛即是求心,求心与佛相通。”

    “那我相通了吗?”朱笙笙在问。

    “此时此事只有施主清楚。”

    二人走出殿外。

    老僧相送。

    “前些日子刘施主送来乌梅茶,以我寺中一尊千年泉眼佐之最为绝配。不知二位施主……”

    “正好口渴。”白渊渟终于能插上话。

    乌梅茶不是茶,只是几颗青梅泡水。

    白渊渟本不会觉得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味道,但入喉之后却捧着青瓷爱不释手。

    天色渐晚。

    少林寺的和尚已经从山下返还,四周渐渐充斥了人气。

    当白渊渟从椅子上站起准备离去的时候,只感到天旋地转不能自制。再看朱笙笙,不知何时已倒在桌旁。

    只有老僧目下低垂,盯着青梅翻滚依旧面色如常。

    这让白渊渟立刻回想起小和尚对他们的警告。

    “你在杯中下毒?”

    “杯中无毒。”

    “你在水中下毒?”

    “水中也无毒。”

    “青梅有毒?”

    “是雪水有毒。”

    “我为何要信你?”

    “出家人不打诳语,施主为何不信小僧所言?”

    “那个小和尚是谁?”

    “阿弥陀佛,施主请回吧。”

    “回到哪里?”

    “回到来的地方。”

    “何时走?”

    “立刻就启程。”

    白渊渟现在闭上了双眼。

    再睁开的时候,已是在苦寒的木床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