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买剑的人
话已经说尽。
小王爷时间很紧。
结局已经定下,那把破扇子正留在桌子上。
不属于这里的人已经走了,这里面包括了白渊渟的名字。
彭英的胳膊已经不再流血,没有摔死的食客在楼下呻吟,留下的一切都成为了一种装饰。
只有丁成卯翘着腿,看着墙壁上那摇曳的烛火影子。
“我有一件事情要求你帮忙。”白渊渟从窗外伸出了头。
没有人去回答,这让丁成卯终于发现这原来是对自己说的话。
“我从不帮别人的忙。”丁成卯没有转头看去。
他一贯如此,也说到做到。
若不是他决心要做的事情,无论别人怎么去央他,他都无动于衷。
实际上,即使是他有心相助,除了杀人之外他也一无是处。
白渊渟自然不会看不出。他既然张口,就一定想到了办法。
“这个忙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丁成卯感到有趣,他从未见到过如此求人办事的方法。
但一切都仅限于好奇,言语相激对他这个年纪和阅历的人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效用。
“不帮。”他甚至还闭上了眼睛。
“那我就宰了你。”
“那我就先宰了你。”这几个字从丁成卯的口中很平淡的念了出来,生硬而又呆板的语气就像是在朗读一页无趣书稿的标题。
但所有人都不会去怀疑这句话的真假,这也包括白渊渟本人。
“很好。”
窗外有风声。
“你觉得我在跟你开玩笑?”丁成卯现在很严肃。
“我觉得你现在很认真。”
“那好在哪里?”
“好在你答应我了。”
“你难道是要我帮你……杀了你?”丁成卯错愕地睁大了双眼,从窗户之外望向了漆黑的夜。
在没有任何的回音,瘦子顺着老大的眼神走到了窗边,六七层高的酒楼伸出头望去只有风在呼啸。
白渊渟自然不会在窗户上挂到天亮,他正站在街的中央。
前方是繁华,身后也是繁华。
闲言碎语堵住了所有的路,这让白渊渟想要捂住耳朵逃离这里。
回忆如同碎片,只有零零星星的片段值得留念。
但是现在他必须将这一路上错综复杂的花花草草全部拼起,才能够原路追随到石窟位置。
甚至还要再跳一遍悬崖,用大头朝下的方法——前提是苦乐和尚正躲在哪里,否则一切都无从谈起。
一盏孤灯正在摇曳。
不知道是黑夜在驱赶行人还是在招徕。
灯下的人影,正在仓皇逃窜。
一场大雨将没伞的人和有伞的人分隔成了两个世界,也让原本什么都没有的柜台在此时突然冒出了一块银子。
“打一壶酒。”
又冒出了一块银子。
“不要掺水,还有……烫一下最好。”
城外的这一间酒馆原本是为了不能及时进城的人而准备的,直到老板再也记不住上一次城门关闭的日子为止。
从此这间酒馆不再拥有太多的价值。
老板依在柜台上望着门外,白渊渟在桌子旁静静地望着老板。
没有声音,只有雨滴与酒杯。
“不会再有人了。”白渊渟此刻打破了沉静。
再过一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会有的。”老板很有信心。“就像你一样。”
在这里白渊渟终于拥有了他想要的安静,但随之而来的还有潮湿,寒冷和困意。
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回到城里找一间舒适的床睡觉。
“你看,这不就来了么。”老板的语气很兴奋。
果然,冒着大雨出城的傻子不是只有白渊渟一个。
这些人全部是蓑衣蓑笠,没有一个人的身体被雨水打湿。
随他们同来的水流蛇一般扭动着身体,在坑洼不平的地面游走,直到完全占据了干燥的地面。
白渊渟嗅到了一丝潮湿中的霉味,也让他连忙饮完杯中最后一口温酒。
雨不打算停,蓑笠人的衣服已经解下。
他们的面容依然如同在雨夜中迈入时的那样漆黑。
油灯熄灭了,是用指尖捻灭的。
无论什么原因,显而易见的是这他们的脸不想被多余的人看清。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自己的秘密,所以白渊渟很识趣的背对着他们转过头去。
但是该发生的事情不会因为转身就可以逃避。
就像是雨,依旧在不依不饶地泼洒那般的不讲道理。
“好剑。”身后有声音传来。
“确实是好剑。”
他们之间在言语。
“是第三把。”
“第三把……难道是回溪?”
停顿了片刻,有酒杯抬起后下落。
“回溪怎么会在他的手里?”
“难道你认识这个人?”
“就因为我不认识这个人才感到意外。”
“你没有看错?”
“这把剑比我们四个人年纪加在一起都还要老,我又怎么能保证没有看错?”
“那你打算怎么去做?”
“庄主曾说宁可错,不可错过。”
油灯燃起,身后有一个人站起身来。
“小兄弟,佩剑可否借来瞧瞧?”
“不可。”
“为何?”
“四位既然识货,借剑之后就很难再回到手中了。”
身后人在笑。
“我四人虽在江湖上无名无姓,但从未做过无信之事。”
白渊渟只能举起空酒杯。
“如果我相信你们,可能没做错。但如果我不相信你们,就肯定没做错。”
“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说的没错。”身后人的身后传来了声音。
他的声音更加老迈。
按照常理,他的声音比第一个人更具地位。
“接剑。”
白渊渟接住了剑,安静而又迅速。
就连打盹的酒店老板,都没有因为噪音而醒过来。
“我以“云烟”为质,可否借少侠佩剑一看?”
“什么是云烟?”
““长松”“巨木”“回溪”“断崖”“潺绝”“云烟”。九任庄主,五柄名剑。”
黑暗可以让剑身发出幽暗的绿光。之所以蓑笠人捻灭了油灯,就是为了看清白渊渟手里的那柄剑。
“不对。”白渊渟突然反悔。
“哪里不对?”
可回溪已经落在蓑笠人的手中,他的眼眸已生出了光,在黑漆瞳孔中露出的一点绿色,仿佛住着一个幽灵。
“你说了六个名字,但你又说五柄名剑。”
持剑人很满意,他点了点头。
不是回答,而是提问。
“不知多少能让少侠割爱?”
“多少什么?”
持剑人脸上浮出了模糊的笑意。
“钱。”
钱可以买到很多东西。
即使是有些东西无法出卖,但也绝对不包括一柄剑。
“你出多少?”白渊渟在试探对方。
持剑人没有说话,因为他已经出手。
所有的废话在一张银票面前都显得苍白与多余。
银票从头顶缓缓落下,就正正方方的落在白渊渟的酒杯之旁。
一张轻盈的纸,竟然可以受他指尖的控制。
显然这种形式既是利诱,也是威逼。
白渊渟却只觉得油灯太暗,他只好靠近火苗,低下了头。
暴露在面前的惊喜是一张一千两的崭新银票。
“我从未想过这一柄剑竟会令你们如此破费。”
持剑人的眼中看到了他常常要看到的结局。
同意后成交,成交后离去。没有惊喜,也没有意外。
他买过无数柄名剑,他已经亲自证明了无论多么稀有的神兵都抵不过银票的威力。
“但这是一笔赔本买卖。”白渊渟冷冷道。
持剑人的脸色变了,他出乎预料。
他想要而不可得的惊喜和意外在这一刻全部到来,他的脸甚至都已经变成了铁青色。
好在黑暗让他的脸色依旧看起来是黑色。
“赔本?”
在这很短的时间里只够他挤出两个字来。
白渊渟转过身,看着漆黑的人。
“出价一千两证明了什么?”
“一千两的剑已是我们开出过最高的价格……”
白渊渟对这个答案不以为然。
“你出一千两买一把剑,只能证明一件事。”白渊渟抽出了云烟,在手上耍了两圈。“那就是说明这一柄剑的价值绝对不止一千两,否则……”
“否则什么?”
“你就是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