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二年

第九章 展假(1)

    八月十四,卯初,信国公府。

    “按说宫里肯定什么也不缺,比咱家条件好得多,到了那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那楚王毕竟是皇子,事事让着他点儿。”

    “昨天我让阿四去天禧寺买了两盒烧饼,也给你放箱子里了,这不寻思着你最爱吃这个嘛!”

    “......”

    妻子胡氏一边用各色行李将官皮箱装得满满当当,一边带着哭腔絮叨个没完。旁边的汤和看到她抹泪的样子,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哭哪门子哭?醴儿是去宫里给楚王殿下做伴读,这可是莫大的荣耀,楚王殿下将来就是我们汤家的靠山。你看看你,搞得跟醴儿进了昭狱一样......“

    “你休要说这晦气话!”胡氏的哭声越来越大,似乎要将心里的哀伤与不满一齐发泄出来,“这几年朝廷里外都不太平,多少勋贵赐死的赐死,流放的流放。你是国公爷,又掌着那么大兵权,醴儿为啥要进宫,你心里清楚地很。他要是出了事儿,我也不活了!”

    “放肆!一个妇人,休要乱议朝政!”汤和气得大吼一声,又着实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吓了胡氏一大跳。他不想把话题引到朝廷上的事,便气鼓鼓地走出了后厢房。刚走出厢房,抬头望见家里的老仆惶恐地跑了过来:“爷,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

    “刚刚粪夫老周上门收粪,小的给开了门,这一开不打紧,好家伙,后面跟进来一个大高个的军爷。小的揉了揉眼,定睛一瞧,好家伙,这军爷五大三粗的,样貌凶得像一头豺狼,把小的吓了一跳。小的问他什么事,这个军爷说他姓毛,说是什么都尉府的,想要见您一见,说几句话。”

    “小的细细打量了他一下,原来是个副千户,就跟他说:‘我家国公爷,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你一个小小副千户,这大早上的,也敢来打搅国公爷的清静。’小的当时确实说话有点冲,不过这个毛军爷也不生气,只是脸色更阴沉吓人了。只听他不急不忙地说了一句:‘让我直接和国公爷谈谈,好过外面的人杀进去。’小的一听,把身子探出门望了望。这不看不打紧,看完差点把小的吓死,好家伙,几十号军爷全都拿着弓弩,长枪,大刀,个个脸上一股子杀气,把咱家院子前后围了个严严实实。那毛军爷又跟我说,这是圣上的亲军龙骧卫,他们是以圣上的名义来办差的。小的登时腿就软了,这不就赶紧跑回来禀报国公爷您。”

    汤和听老仆连说几个“好家伙”,他知道这是老仆的口头禅,老仆一紧张,就会情不自禁地往外蹦这仨字。听了老仆的话,他心里有点吃惊,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回了句:“别慌,走,跟我一起去门口看看。”

    二人往大门处走,刚走到半途,一个身影飞速跃到二人近前,拦住了去路。

    “阿达,你让孩儿领着家丁杀出去,咱反了他个狗娘养的!”汤和瞅了一眼,说话的是二儿子汤軏。他头发披散着,衣衫不整,腰里挎着一把硬弓,手里提着一条九尺长的铁枪,整个人透着一股浓浓的杀气。

    “你这是要干什么?”汤和呵斥道。

    “阿达,你这不明白吗?”汤軏的语气愈发的急躁,“门口那龙骧军,可是圣上的亲军!这几年他诛功臣,毙勋贵,今天他要对咱家下手了,我去跟他拼个鱼死网破!”

    听完这几句话,汤和不发一言,而是默默走到儿子跟前。“啪!”一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汤軏脸上。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货!我是敕封的国公,是身经百战,手握雄兵的大明重臣,若是圣上真想抓我,怎么会只派这几十个人来?”汤和冷笑一声,一把夺过汤軏手上的铁枪,反手将枪杆挥舞出去,一下子将汤軏打了个趔趄,“反倒是你,今天若是真的这副行头出去了,到时候给咱家治个谋逆之罪,饶是你浑身是嘴,也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