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往事
叶老爷一听是个女儿,立马就敲响了退堂鼓,再不复先前殷勤探望的样子,等孩子满月之后,他更是一眼都不大去看了。
方氏瞧在眼里,更觉得她和叶老爷和离的对,当下一拍两散,还是各结姻缘的好。
方氏倒没再嫁人,一来是她受够了婚后在叶家的磋磨,觉得再嫁个人,也大同小异,并没什么意思,再者她生女儿的时候,落下了病根,须得仔仔细细地调理。大夫说,近些年还是不要再怀孩子的好。
方氏和离,本就是婚后数年不育惹出来的,眼下她不肯再生,几乎没哪个好端端的人家愿意再娶。
高嫁吧,人家看不上她,低嫁吧,她又实在是不情愿。好容易相看个门当户对的,对方一听她的事况,便直摇头。
方氏是个很有骨气的人,她不肯受叶家的磋磨,自然也不肯再受旁人家的磋磨。所幸她身家丰厚,不愁吃穿,方家的子侄又十分地孝敬她,她便决意一个人拉扯孩子,抚养孩子长大。
叶老爷则得到了那位大员的青睐,顺顺利利地娶了人家的宝贝女儿。
续弦的新太太一进门,十里红妆,嫁妆堆积成山,十分的富贵气派。
叶家老两口对着这位年轻貌美的新太太,喜得快要就地成仙了一般,逢人便说他们儿子有福气,将来必定是要前程无量的。
叶老爷第二次进洞房,自是轻车熟路。
但好容易等到仪式完毕,他终于能对新太太一亲芳泽时,却发现新太太居然小腹鼓胀胀,一问才知,她竟然是带着遗腹子出嫁的。
原来新太太先前早有意中人,只是对方家世太过寒酸,她爹爹身为朝中大员,自是看他不上,千方百计地阻挠那桩亲事。
谁料自家女儿情到深处,竟与意中人珠胎暗结。且世事难料,就在大员准备认下这门亲的时候,那人却突发意外,死在了外乡。
大员原想着让女儿喝下落子汤,把这件儿终了了,以后还能好好地嫁人,奈何说服不了她。
看着自家宝贝女儿哭的梨花带雨,却死也不肯喝落子汤,只道,她的意中人已经没了,若是这个孩子也没了,她干脆也赴死随之而去。
大员总不能真看着女儿赴死,他别无他法,只得亲自下场寻摸一个好拿捏的女婿来。踏破铁鞋无觅处,叶老爷的事儿,便是在那个时候送上门来。
叶老爷对着小腹浑圆的新太太着实无从下手,他又急又气,但又不敢退婚,羞愤之下他竟拿着挑红盖头的铜喜秤用力地朝自己的脑门上“砰”的一敲——
甭管是真晕还是假昏,总之,叶老爷是两眼一闭,四脚朝天在喜床上睡了一夜。
到了第二天,生米煮成熟饭,尘埃落定,这顶明晃晃绿油油的帽子,老爷再也推脱不了,索性捏着鼻子认下了。他还因为脑门上的青紫印子,落了个洞房夜太过于急色的笑柄。
叶老爷新任的岳丈大人自知理亏,为平女婿心里的不忿,便想着于前途事上尽力弥补,他用尽关系拉扯,才总算给他谋了个从六品江西府通簿的职位。
大半年后,新太太瓜熟蒂落,诞下一对龙凤胎,叶老爷再次傻了眼。
他头上的绿帽子不仅格外得绿油油,还是两个绿帽子一起叠戴!
一儿一女都是人家的,却偏占了叶老爷嫡长子和嫡长女的名头,叶老爷未雨绸缪,想到若干年后,等自己垂垂老矣,自己拼力挣下的家业,就要传给这个便宜儿子了!
叶老爷心有不甘,他辗转反侧,绞尽脑汁,终于想起在江西府乡下的方氏大宅里,还有个他名正言顺的亲生女儿。
叶老爷想着,还是得认下叶晚棠这个女儿才行。
对上理亏到底儿掉的新岳丈和新太太,叶老爷没费什么功夫,便叫他们答应了叶晚棠为嫡长女,序齿之后,新太太亲生的龙凤胎则为府里的嫡二少爷和嫡三姑娘。
至于方氏那边,依旧还叫叶晚棠放在她身边养着,只是孩子的名字被写进了叶家的族谱里,将来出嫁,叶家自是要为她准备一份嫁妆的。
方氏原先并不肯,一份嫁妆而已,她也出得起。
倒是方家人劝着,还是依了叶老爷的提议为好,别瞧现在还是个小娃娃,时间过的快着呢,等将来孩子长大了要议亲事,叶通簿的嫡长女,自然是要比乡绅方家的小孙女儿更有体面些。方氏这才应了。
十数年后,叶老爷又升迁了。新岳丈大人在他致仕之前最后帮了叶老爷一把,把他挪到了正六品江西府知的职位上。
叶家这才够得上参加选秀的资格。
……
对面的叶晴萱忽然睁开了眼,她瞄了瞄叶晚棠,道:“大姐姐,如果你真中选了,入了宫做妃子贵人,你应当不会跟我们这些姐妹好的吧?”
叶晚棠迎上她的视线,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叶晴萱撇撇嘴:“不说就不说嘛,不说我也知道。”
她弯腰从坐凳底下的箱笼里,取出一提用棉花裹好的水壶,再捏出两只茶盏,递给叶晚棠一只,“你方才咳得那样厉害,喝点水润润吧!不然等到了永宁寺,太太若见你再咳嗽,又该说我了!”
叶晚棠静静地接过茶盏,就着叶晴萱的手,蓄了一盏茶水。
叶晚棠有些知道为何太太会叫叶晴萱与自己一个车了。
叶家的这些兄弟姐妹们,有的跟自己丝毫血缘都没有,有的也只是有一半儿的血缘,向来情分微薄。其中也就只有叶晴萱手脚也勤快一些,见着生病虚弱的叶晚棠,好歹不会故意折腾她。
再者,叶晴萱的生母是叶老爷的妾室潘姨娘,她毕竟是个庶女,叫她陪着叶晚棠搭把手伺候的,太太使唤起来不必心疼。
“大姐姐,我先前听二少爷说起过,若是你选秀不中,回了叶家,自然是要相看亲事的。到时候……”
叶晴萱神情里闪过一丝不自然,轻声道,“二少爷在读的书院里,有个学问不错的教书先生,他是个早年丧妻的鳏夫,二少爷曾与小厮提起过,若是先生有意再娶,他会去劝说爹爹,将你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