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天涯

第二章

    天光透亮时,少年醒来,回想着奇怪的梦境,他随着深沉又迷人的歌声来到一望无际的神秘蓝色花海,绿色的藤蔓生机盎然,绿得流光溢彩飞翠,都有绿光在闪动轻盈上扬了,蓝色花朵含苞待放,花叶间露浓湿重,阵阵微风吹拂,枝枝蔓蔓婆娑摇摆,含情泣露得泫然欲坠,天地间弥散着香甜美好的气息。

    真是奇怪,居然有蓝色的花,长这么大南征北战也去过很多地方,居然有蓝色的花还长得这么漂亮,穿过一条拱圆形花枝繁茂的长廊,望见一个披白色头发头入腰戴花冠光脚穿浅蓝长裙的女子坐在摇动的老藤长椅上在凝神沉思着什么,她的头发白得莹润双足白皙得在晨光里泛则透明的光泽,像个仙子,绝美澄澈得没有丝毫烟火气息,看到她,心思纯净又安宁,关键怎么都看不见她的脸,尽管他感觉她在笑。最奇怪的是天空竟像是悠蓝澎湃泛着浪花的大海,居然还有鱼,各种五彩斑斓的鱼在游来游去,他听到穿透力很强的声音,好像是很巨大鱼的叫声,穿越天海,仿佛走了几千公里,传到他耳朵里,依旧清晰可闻,邪门!太诡异了!

    他见过大海,为了攻下济安,早一年他们特意侨装打扮混去附近海域沿线都熟悉过地形,那天天气特别好,他们一早起来去海边,一望无际的蓝直到天的尽头,大海真是浩瀚无垠的广博,他们被震撼到了,一直以为是天之骄子,广阔的天地都被他们征服,没想到还有如此波澜壮阔的存在,他们竟然不知道该做啥反应,呆愣愣地观望了很久

    他睡眠一向还好,累了倒头就呼呼大睡,是时有做梦,但不像这次这么诡异这么邪门,他也压根没怎么在乎。

    有些头痛地地舒展四肢,感觉压到身边什么东西哼哼唧唧有动静,立马睁开眼颇为警觉又困惑地瞅着缩在自己胳肢窝头朝外睡着的小人,怀里抱着一只长毛长脸尖吻的小动物,刚才自己翻身时胳膊压到它身上了。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小人因为他的动静冷得又往里缩了缩,很自然握住他的手,嘴里喃喃了句什么笑了,很奇特又软软糯糯生甜的语调,想到那个奇异的梦又想到昨晚夜宴上看到的光亮坠落的方向和他找到这小人的地方是同一个方位,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怪异。她的手真小,很柔软温暖,虽然有好些草叶划伤的痕迹,望着她睡得这么安然,尽管头上的大包都青紫了,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婴儿肥的脸颊,很真实娇嫩的肉感。

    他起来洗了把脸就准备早练去了,那个女子也蜷缩在褥子角落里睡得正熟,他压根没理会她怎么又出现在营帐里,迎着灿烂秋阳,早练后精神抖索地去吃饭,想着自己营房的情形,难得好心情地拿了些炖肉和酸浆回去放长案上,她还没醒睡得可真沉,小奶狗倒是觑着眼睛看他走近喉头发出低吼声,少年白了它一眼,恶趣味伸手想把它提溜起玩玩,这时帐外那克喊他说青格勒首领找他有事,他便答应着出去了。

    那女子听到动静醒来正好望着他走出去,也望见长案上的肉,那肉香味一个劲儿的往她鼻口里钻,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是饿极了,这段时间她们的食物很差劲,几乎让人吃不下去,她扭头望望熟睡的女孩又盯着那肉竖起耳朵警惕地望着帐门,内心拉扯许久,她终于跳起来扑过去,抱着炖肉穷凶极恶般地大啃特啃,惊惧着生怕下一秒他就进来了,这肉只沸水煮过加了盐巴,换以前她压根无法下嘴,现在却觉得味道好极了,起码很新鲜,被噎到了都舍不得放下肉喝点酸浆,她一口气吃完了最大的那块炖肉,又一口气几乎喝了大半海碗酸浆,又抓起肉来啃直撑得肚子难受了她才觉得无比的满足,觉得距离上次吃饱饭好像很遥远了。

    靠着长案揉着撑胀的肠胃,她感到满足的疲惫,意识消融前她想到她衣食无忧快乐的日子竟遥远如前世,不知什么时候起日子越发艰难直至跌入地狱,她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压根想象不到,现实会猛扇一耳光让人头晕目眩地反应不过来。

    小女孩儿被小奶狗哼哼唧唧拱头舔脸地闹醒时,明亮炽热得近乎慵懒怠倦的阳光透过帐篷缝隙漏进来,无数的浮尘在光束里纷纷扰扰不休,只感觉自己有种说不出的浑身沉重又酸痛得脱力,她收好手里那个东西,舒展开发僵的手指,伸手揉揉眼睛,额头痛得直吸冷气,一摸一个大疙瘩,她想起自己是解开降落伞后在黑暗陌生的环境里急着找爷爷哥哥才一打滑撞到石头上滚下山晕过去的。

    打量着环境,感觉无比的陌生,好像自己这一觉睡出了年深月久的断片,简陋的帐篷,原始部落的气息,说不出的不对劲儿,她寻思按说飞船会坠落在纳西海域附近才是,这片海域她还是比较了解的,经济相当发达,没听说这附近还有原始部落存在呀,难道因为极端天气飞船偏离航向太远了?

    一侧头一股子男子浓重的汗味醺得她直憋气不敢出,一把拉开身上的兽皮褥子受惊似的坐起来,心下好奇爷爷和哥哥他们哪去了,怎么一点声息都没有,外面的声音太陌生了。只有一个衣着打扮奇怪头发很长有些凌乱的女子靠在长案前沉睡,她望了她很久,压根没醒过来的迹象。

    她感觉像是处在一种很真实的梦境里,可揉揉眼睛掐掐自己的手臂,痛感很真实,有些头重脚轻地抱着小奶狗尝试性地用她们的语言呼唤了几声“爷爷,你在哪里”“哥哥,你在吗?”,声音消失在空气里,静悄悄的没有回应,她感到莫名的心慌。

    掀开帐篷,她直瞪瞪地瞅着外面,密密麻麻的营房落在澄明如桂花米酒微醺的光影下拥着一种午后迟迟的沉寂里,猛军昨日狂欢了一天一夜,除了正常守值的,基本都窝在营房里睡大觉休整,有群人仿佛没有灵魂一样被动被驱使听指挥在做事。那些个腰佩弯刀,头发分几股辫起来戴圆帽的,统一左衽齐膝皮袍长腿马靴身形健壮结实的人用陌生的语言骂骂咧咧说着什么,很是神气凶狠地巡视着。

    她在帐房门口站了很久,也有目光顺过来,透着几分好奇的探究,但又没怎么当回事,她很确定爷爷和哥哥都不在这里,这里太陌生了。

    她得去找他们,抱紧怀里的小狗,试探性地往外走,走在黄土板结的地面,走过营房,走到军营门口,那刀子一样的目光扫射过来,对比他们高大威猛的身躯,手里还握着闪着寒光的大刀,她感觉自己真小,小小的身板小小的手小小的脚,无端的紧张惶恐,旁边柱子上绑了很多人,他们这里在打战?怎么不记得最近有报道哪个原始部落发生了这么大规模的冲突呢?这些年爷爷也带她拜访过很多原始部落,可是她竟不知道还有这么大一个部落存在。

    她努力镇定自若地往门口走,守卫的士兵把手中的长刀一横,厉声问道:“你要干嘛?!不能随意出入!谁负责管理,怎么能让人到处乱跑了呢”

    随着嚷嚷声有人围了过来,她紧张极了,完全听不懂,下意识往竖起来高高的杆子边靠过去,他们七嘴八舌围着她说着什么,她也试着用家乡话以及她掌握的其他语言简单问询这是哪里,她们的飞船坠毁了,她需要联系救援,可他们压根无法给出相应的回应,他们语言完全不通。

    有人伸手试图去抓她,她受了惊吓,慌乱地爬上杆子,聚过了的人越来越多,小奶狗很乖巧地缩在她怀里,她爬得很快,直爬到最高处,他们压根够不着了,杆子都在晃动了才停下来。

    密密麻麻的人围在杆子下吵吵嚷嚷,激动又振奋,他们晃动杆子,抽出弯刀拍打着杆子,还试图拿石头扔她,她感觉他们是在让她下去,但她吓坏了。

    冷不丁的,“嗖”地一声一只箭钉在她抱着杆子的手上方,箭头穿入杆子,破空声震得她手发麻,小奶狗吓得直往她怀里缩,她也吓得手脚有些不受控地发抖额头爆出冷汗,可她知道这八九米的高度掉下去的话自己会摔伤骨折甚至死掉,她努力抱得紧紧的。

    她努力平静下来,望向那只箭射来的方向,有个面色阴郁的男子仍在拉弓瞄准,对上她惊惧的目光,他勾了勾嘴角,恶声恶气发笑,仿佛在玩一种很有趣的游戏,她感觉自己会死掉,这种恐惧让她想退下去,可她不敢,本能慌乱地一迭声高声呼喊着“爷爷!爷爷!爷爷!哥哥!哥哥!你们在哪里……”

    下面的人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一路打听下去,那些管事俘虏翻译狗腿子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没人知道她是谁怎么出现在这军营之中的,那女子听到动静后一直藏掖观望着,终于在女孩惊恐的大喊大叫里鼓起勇气站出来对着翻译用大凤国语言说道她是被住在那个帐篷的少年长官带回来的。他们跟她确认后说那是觅宁少将军的营帐。

    听说这个不属于俘虏听不懂猛语和大凤国语说着奇怪语言的小女孩是被觅宁少将军带回来的,有个首领模样的人阻止了那个男子再射箭,并让人群散开,加强军营整顿排查,小女孩也渐渐平复下来,她感觉自己又累又饿又渴近乎虚脱。

    这么一通折腾,太阳也快落山,她感觉出了汗之后被风吹着自己冷极了。那个威严的中年男子在下面打量了她一会儿,又用猛语和大凤国语各说了一遍觅宁外出办差去了要很晚才回来,她可以先下来,可小女孩只是望着他,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一再重复着什么。

    暮色四合,天地苍茫,除了正常的守卫,连那个首领都走了,军营门口升起了篝火,她很想凑近那温暖,她绝望极了,之前环顾四周,全是陌生的景象,军营外那陌生的建筑,没有一点她所熟悉的,手脚也早麻木了,可她就是不敢下去。

    那个趴在长案上睡觉的女子拿了吃的喝战战兢兢挪过来举起食物让她看了看,又说了一通什么,见她不回应就放在地面上了,小女孩盯着那些食物和水,面露渴望,她还是不敢下去,就是不敢下去。

    直到夜里,月亮出来了,亮堂堂的,也冷清清的寒气四起,她感觉自己都坚持不住了,远远有马疾驰而来,哒哒地往军营门口而来,守卫的跟打头的少年说了什么,他径直打马而来,立在柱子下仰头打量着她,露出一口白牙,拿起那些食物大口大口吃着喝着,他听说她都抱着杆子挂了几个时辰了,还说着满嘴听不懂的话,这让他惊讶。

    小女孩看着他莫名有种亲切感,不知怎么的僵持了一会儿,尽管手脚麻木了还是努力往下挪,她感觉自己在失控地下坠,跌进一个结实的怀抱里,是熟悉的味道,她心里明白昨晚是他带她回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