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商,伤感的陶朱事业

第十二回:率御林横槊上阵,疏监管风控成虚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一个长期在深入业务一线、认识每一个员工,每天必须看财务报表数据变化的总经理岑伦,并不是一句退出江湖就能退出的人。就像高位退下来的政治家,短期内接受不了“门前冷落鞍马稀”的境况。

    同时公司的进出口业务作为充分竞争的行业,来自市场的危机感也是时刻存在,寻找能够做大做强的经营品种,也是一种内在安全感的需求。

    综上因素,促使岑伦十分关注新品种开发,听说内蒙有煤可倒,派人去调研,试下水,不成。后来又听说印度尼西亚有红土镍矿,国内需求强劲,六部做进口木材业务的柴永谅提出做进口代理,岑伦同意,试做几船后,收益不错。这柴永谅,原来在学校读的是财务专业,到公司做进口木材生意,非洲红木,下游客户大部分为个体户,个体户们喜欢现金交易。从账务规范性上看,现金交易最不规范,易出问题,客户回款总打到他个人账户,木材业务虽做得不大,但对江湖之事较为谙熟。

    初战告捷,岑伦感觉这红土镍矿是个新的利润增长点,于是给了柴永谅业务部经理的权限。分别在远鹏、前腾两个平台加仓,真是应了古话,“人走时气马走膘,兔子走时气枪都打不着”。柴永谅勇的运气来了,挟领导重视,资金优势越做越大,一下子成为公司炙手可热的红人。

    可这柴永谅绝非一般战士,赚大钱了,提出要配车,新款奥迪A8,这车档次明显高出总经理座驾N倍,如在讲政治的单位,这可是僭越。但岑伦并不在意,赚大钱者,重赏。随着柴永谅江湖地位上升,海运的船公司都是自己联系的,这红土镍矿的产业链的上游矿山和运输环节均打通了,掌控了一定的盘面。一次私下聚会,酒酣耳热之时,永谅口吐真言,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远鹏目前的机制,四六分成制度,业务员就是要做大业务规模,集聚大量公司资源,大到一定程度,大到不能倒,就可以让老板听你的,绑架岑伦”。

    这话真是直捣要害。远鹏在做出口时代,轻工产品出口,量小单碎,容易控制。到了进口大宗商品时代,特别是整船进口矿石时代,一单是数千万、上亿资金。一个业务团队,没有如此大的盈余积累或者说防护垫,一旦失手,就几乎是没顶之灾。

    业务员在公司如果还没有股权,就是无产阶级,马克思说:“无产阶级失去的只是铁链,而得到的是整个全世界”!

    2007年的第四季度,在远鹏账面,柴永谅的镍矿业务浮盈上三四千万利润。岑伦一看按这个势头,丰收在望,利润可期,于是同意充分利用银行授信的进口开证额度,巨量开出进口代理合同。前腾、远鹏系同步进行、加码加仓。

    按照公司风控规定,新品种开放要经理联席会议讨论通过,占用资金量也有上线的。但此时公司创始人亲抓的项目,也呈现出盈利的势头,哪一个不知好歹,去撸虎须呢?风控形同虚设,作镍者一路绿灯、一路狂欢。

    且说这钱江前腾,崛起于收购国企改制项目,腾笼换鸟,资产增值。后进军房地产,也算赶上了房地产的造富运动与快乐时光。房地产是个高杠杆行业,签了土地合同,就有银行上门放贷,更有卖楼花的,房子还没盖好,预收款收了一大笔。这个阶段,一个集团内拥有房地产开房公司和进出口贸易公司是绝配,进口开证,沉淀正现金流、营业流水,支撑银行贷款,拿着贸易融资的钱再滚动开放,滚雪球一样,而如果贸易还赚钱,真一个红火了得。人说比尔盖茨都不敢弯腰捡钱,因为这一弯腰,会损失掉更多的金钱。在此情况下,一定是火力全开,大家都在想盛宴刚开始不会怎么快结束,自己不会是击鼓传花、接最后一棒的人。大家亢奋着,华尔街,金钱永不眠!

    远鹏、前腾形成的公司文化,分配体制,鼓励诸侯经济、大秤分金在全员中已成风气,在重资产的前腾系进一步发扬光大。由贸易,转向房地产的资金密集型行业,领衔房地产的是第一夫人鲁莎莎,萧规曹随地把四六分成引进到房产项目中,这可不得了。蛋糕太大了,依靠公司资源,公司信用,这样高的分配比例,资源、项目给了谁想不成豪富都难。

    其他项目也是高举高打,如引进的燃气灶项目,据说是帝都某几位空气动力学专家的专利,光前期的技术转让费就花掉一大笔,同时股东里引进了专门做市场的团队,一时间,注册资本已支付近半,可以想象,这项目不是做实业人的做法,失败的概率有多大。这种打法,自然会遭到体系内有识之士的反感,在所谓股权窗口开放期,便找理由提出退出前腾股权,选择用脚投票。

    周襄平这时也退出了在前腾的股权,除了上述原因外,周是远鹏的财务总监,交叉持股,双方业务上也有往来,涉及关联交易及是否输送利益之嫌,故趁机做个了断。

    此时,前腾旗下的前腾石化也显示出上升的势头,短短几年,也闯进了中国企业500强,岑伦的自信心爆棚,自己一手创建了两个中国500强企业,合并在一起,可冲鼎世界500强了。问天下谁是英雄!开始萌发单独上市的念头,让汪华杰从中鼎证券北方滨城营业部挖来吴梓儒,主刀上市,聘请中介机构,会计师、评估师、律师,引进战略或财务投资者,一时间各方机构纷至沓来,托人说项,欲以市盈率几倍的价格,求得前腾石化股权,期望一旦上市享受十倍、二十倍的溢价。吴梓儒也因为引资有功,外部投资者溢价入股部分,算是他的业绩,也享受四六分成。此时仍持有前腾股权的老同事如蒋颐,开始在测算自己的份额,一旦石化上市,几千万身价,自己喜欢投资,可以拿出二千万做投资公司。江湖悠游,不亦快哉!

    蒋颐,也是岑伦校友,当年从大国企投身远鹏,同是六零后,与周襄平私交甚好,对周襄平説:“兄弟,退股后悔了吧”!周襄平道:“命有一尺,难求一丈。没办法,有急事,缺钱用”!

    东风若与周郎便,直挂云帆济沧海!

    然而,贸易与经济周期,不是一条左侧思维,明天永远存在变数。

    话说,前腾石化申报了上市预报材料,虽料想这辅导期一过,拟上市企业竟形成堰塞湖,排队上市遥遥无期。更没成想,这等待期间的业绩难以保持稳定性,无法支撑上市理由。无奈之下,岑伦决定撤回上市材料。

    前腾投资旗下的三驾马车,一是冲击上市未果的石化公司;日常由汪华杰领衔,作风比较强悍;贸易公司总要为房产公司担保融资,汪华杰极其反感,担心牵连自身,也对房地产分配体制不感冒,不愿为人作嫁衣,内部要求独立自治,业务上不希望岑伦过多染指。二是鲁莎莎领衔的房地产,先是与人合作试水奥林巴令,再独立拿盘黑莓城。这鲁莎莎也是女强人性格,警花背景,作为妻子,喜欢控制丈夫,掌握其行踪,效果自然是以拳握沙,力尽沙流。但不久房产公司也是内部人控制,即使她老公也干预不了,跃升为地产界一位女木兰;三是岑伦亲率的前腾进出口,这是由原远鹏出口部门组合而成,集合几位女将,再给柴永谅单设一部,这是大本营。镍矿业务囤积于此。对于远鹏,岑伦利用创始人之影响力,加大砝码,希望毕其功于一役。

    如此,至2007年末,中国的海岸线,北从山东日照港,南至广西城防港,码头上堆放的都是远鹏、前腾的红土镍矿,这两家公司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外界也都傻傻分不清,纷传有10亿的货,远鹏作镍,是要赚大发的节奏!

    2008年就在这样的期盼中来到了,随着春节的临近,南中国迎来了一场罕见的大雪,这雪大到什么程度?丛山峻岭间的输电铁塔被压成麻花,首先是交通阻断,什么铁路、公路、水路,一律停运。远鹏、前腾堆放在东南沿海各个散货码头的红土镍矿运不出去,严重滞港,老货不出,新货不进,这港杂费、堆放费,还有任凭雨打风吹去的自然损耗的费用也就增加了。连续两三个月,波罗的海干货海运指数直线下跌,印尼的原料价格断崖式下跌,存货的进货成本一吨800元,现货印尼价格200元,并不见止步。代理客户见此情形,拒不执行合同,不提货,20%保证金早已跌破,愿打官司悉听尊便。

    有句话,颇具中国特色。即炒股变成股东,找情人变成老公。套牢之意也!这远鹏前腾的代理镍矿进口业务,由于下游溃堤,无奈由代理业务变成自营业务。

    两边的管理层,急在心里,但岑伦不说,也不好多问。人之共性,遇到事都想粉饰,遮掩。期望行情反转,尽早脱身。其实是自欺欺人。情况往往会更坏。

    拖到2008年5-6月间,终于开会研究对策。有了这样一条思路。与其消耗不掉巨大的镍矿库存,嘉湖有一合作伙伴,在宁夏建厂,利用当地电价便宜,用镍矿冶炼加工成镍铁,卖镍铁比卖镍矿容易,也不再容易物理损耗。于是派兵遣将,让柴永谅手下干将小黄去宁夏大练镍铁,但不知何故,不到一个月,小黄被合作方围困,限制自由。情急之下,岑伦又派员单刀赴会前去解救小黄。人是完好无损地回来了,镍矿深加工之事就此凉凉了!

    只有硬着头皮随行就市变现了,开的远期信用证不能再展期了,付汇需要钱,公司运转需要钱。

    巨亏,是不可避免的。

    这煤、这镍,可不是随便能做的,倒霉、作孽。这自作孽,不可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