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

    歙州城、“慈幼司”。

    “慈幼司”、顾名司义，就是每座州城里都会有的：安置孤儿、孤寡老人的处所。

    所需一应费用，皆由州城官府承担。

    有的刺史就会将“慈幼司”的地盘圈大，圈进一些田地、山林之类，让孩子和老人们种田、养禽等等。

    也就是尽量让他们自食其力。官府只帮忙建些房屋、提供一些基本的生活保障。

    这样双方都没有太大的压力。

    当然了，具体的还要看官府如何运作了。

    歙州城的“慈幼司”还不错，官府的黑手不但没伸进这里、还给予了很多的便利和好处。

    “慈幼司”里的老人和孩子就不少，日子也好过。

    其实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只有蠢到暴的官府、才会对“慈幼司”打主意。因为这儿的目标实在是太明显了。若被追查、一查就是一个准儿。

    相反的：若是维护好了“慈幼司”，则就是明晃晃的政绩、唾手可得的官声。

    这日清早，早饭后，司长就给司里的人安排起了活计。

    这时，一辆精致豪华的马车、停在了“慈幼司”的中门前。

    门房赶紧进司里报信。

    年迈的闵司长一听，连忙跑到大门外去迎接。

    一位年约30许、淡扫蛾眉、清水如荷般的妇人，一身淡紫色对襟长裙、发挽成单螺髻，簪着支玉兰花簪，洁净清雅地扶着丫环的手、自马车上行下，款款而来。

    “民妇见过林夫人。”闵司长上前行礼。

    淡雅如菊的曾雪枝，微抬了抬手，回了礼后，便出声道：“有劳闵司长亲迎。不知道闵司长、可有为我挑选出一位合心意的孩儿？”

    曾雪枝，原歙州司马林宪俊的正室夫人。

    三月前，大夏历十一年十一月初九，林宪俊上衙后、失踪。

    曾雪枝就一直四处派人打听、寻找，却始终无果。

    案子报到了府衙，刺史黄荣桂极为重视，立刻四处张贴寻人告示，并上呈了刑部。

    十二月，都没有寻到人，吏部就安排了新的司长下来任职。

    黄荣桂表现得极是厚道，不但没有放弃过寻找林宪俊，更是连司马府都未收回，还对曾雪枝关爱有加。

    倒是曾雪枝自己，知道有新司长任职后、不好意思再占着府衙的宅邸，就出了银两、买下了司马府，改为了林府。

    只请黄荣桂帮忙为新司马、另选了宅邸为司马府。

    弄得这么麻烦的原因：是曾雪枝担心自己的夫君回来时、会找不到家。

    她要守着林府、要守到自己的夫君回家。

    但她与林宪俊成亲十数年、膝下都没能有一儿半女。

    他俩夫妻恩爱，林宪俊也不曾招女纳妾，如今府中空空，曾雪枝便想着：到“慈幼司”领养一个男孩子、以支撑门户。

    否则：她一个女子孤居、会有诸多的不便。

    上次她来“慈幼司”，没有挑到合心意的。

    这次事隔了半个月，曾雪枝就想着再来看一看。

    闵司长自是知道曾雪枝的事情，内心里对其是又欣赏、又敬佩。

    曾雪枝貌美人善、性宽心柔，骨子里、却很专情、又很坚强。

    林宪俊失踪三个月了，曾雪枝依旧没有放弃寻找和等待，即便一个独居女子有着各种难处、其也一直在坚持着。

    闵司长也是很想为曾雪枝选出一个好孩子。

    “林夫人，上回您来得匆忙，有几个孩子因为淘气跑得远，没能让您见着，不如这回、您再好好瞧瞧？”

    闵司长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询问道。

    曾雪枝听懂了。

    这是……恐怕闵司长还是没能依着自己的条件、挑出可心的孩子。

    曾雪枝的心里、就升起了些许的失望情绪。

    其实她的要求不高：三岁以下的男孩子、健康聪慧、五官出色、眉眼微微有些像林宪俊即可。

    只是“慈幼司”里，绝大多数的孩子、都有着或多或少的健康瑕疵。

    而要想挑出个良好优质的、其实去牙行才更合适。

    曾雪枝想从“慈幼司”里挑、也是想着这里面的孩子、比起牙行里的、更需要一个母亲、而不是主子。

    而且牙行里孩子们的来路、恐怕容易出问题。

    曾雪枝可不想自己辛苦养大的孩子、最后被别人来要走。

    “慈幼司”里的倒都是确定了的孤儿，只是不够健康的话，曾雪枝又担心养不长久。

    事情就是这么被卡住的。

    不过来都来了……

    曾雪枝轻轻弯了弯唇角，微颔首道：“有劳闵司长费心，我们这便进去看看可好？”

    “好好好，您里面请。”闵司长连忙带路。

    曾雪枝至花厅坐下饮茶点时，四个一岁至三岁的、干净漂亮的小男孩、被领了进来。

    其中的一个孩子、被曾雪枝一眼就相中了。

    眉眼有四分像林宪俊不说、且看着就是很机灵聪慧的模样。虽然瘦、但是精神，乌溜溜的大眼睛、极是活泼灵动。

    也不像另三个孩子有些怯生生的。

    那个男孩子两岁左右、一进来就眨着眼睛看她、大大方方的。

    曾雪枝的内心、对其忍不住升起了几分喜爱，起身就迎过去。

    蹲在他面前，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眨了下眼睛，脆生生地回答：“我叫二牛，闵奶奶说的。”

    曾雪枝知道：“慈幼司”里的孩子，小的时候都是随便给取个小名儿，等及笄或者加冠时，才给取个正经名字。

    若是被人领养走，之后就由养父母为其取名。

    “二牛好，牛都是长得很壮实的。”

    曾雪枝亲切地夸赞着，再问道：“二牛，你愿意有个家吗？你自己的家，有疼爱你的母亲，你愿意吗？”

    二牛听了，左右看了看两边的其他孩子，又再看了看闵奶奶。

    然后问道：“我吃饭饭，容易吐。我家就在这里呀，你只带我走吗？哥哥弟弟不要吗？”

    曾雪枝闻言，看向了闵司长。

    闵司长就解释道：“二牛的肠胃可能有点儿问题。吃东西稍微不注意、就会吐，且肚子会疼。

    他来的时候，才几个月。喝药都比吃饭多。这一年多，都调理得好了许多。

    只是夫人您也知道，我们‘慈幼司’里的条件实在有限，需要喝药的孩子也很多，汤药也就断断续续的。

    这孩子能保住命、且能活到现在，其实真挺不容易的。

    老身是盼着：若是府中有条件的、好好地给他医治了，倒是无大碍的。”

    曾雪枝惋惜地叹了口气，站起了身。

    她倒是有条件为二牛请大夫诊治，但时间拖了这么久了、万一养不住可怎么是好？